第一百五十六章 小兔子的愛

見他看過來,長公主心裏委屈,狠瞪了一眼,眼圈紅了。

呃……

下一個分鏡應該是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臨時客串婚姻情變劇偽導演的錦言了然,輪到自己退場了,再不走就礙手礙腳了——

“啊,這麽晚了!公主婆婆駙馬爹爹,我告退了。”

說完沒等那倆位做出反應,她轉身急吼吼溜了。

……

剩下的一男一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說的太多,反倒沉默了。

駙馬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長公主,仿佛第一次用心端祥。

長公主見他隻顧看人不說話,帶一分羞惱嗔怒:

看什麽看!

心底卻湧上幾絲不自在,剛才又哭又喊的,臉上的妝早就花了吧?發髻必定也都亂了……

“明珠兒……是我的不是。”

任懷元拿過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語氣誠懇。

“你哪裏會有錯?從來蠻不講理任性跋扈的都是我……”

他的手很暖,一聲明珠兒把她的眼淚引出來了,抱怨委屈不受控製地就出了口。

說完長公主有點後悔,難得他第一次賠不是,自己應該見好就收,怎麽還順杆上去了?

強勢的神色間就帶了絲悔意。

任懷元看得分明。

原來,是他不上心,沒有用心去看去聽,寧願想當然地相信自己的想當然……

一晃就是二十多年…

他的沉默令長公主悔色更濃,明明事情已經說開了,自己又何必要強,明明想和解的,何必要占他個口頭的便宜?

男人都好麵子……

偏他是駙馬,在外人麵前要敬著自己,沒人的私底下相處,自己還要爭個短長!明明下定了決心,要以他為天的。

“我……”

想到這裏。她欲開口解釋。

“是我的錯。”

任懷元上前一步,把她擁入懷中。

是他的錯。

不應該不問青紅皂白就將逼命之責強按到她身上;

不應該因為對親事有抵觸,就故意敬而遠之;

不應該明明決定要好好相處,卻沒耐心。凡有事就想躲避;

不應該她說什麽做什麽都冷眼旁觀,發脾氣時更覺好笑厭惡;

不應該表麵恭謹內裏冷漠,隻顧著將姿態做足,占領禮儀的製高點,在外人麵前營造識大體顧大局的形象……

誠如她所說,讓太後娘娘等旁人看,他們夫妻不睦的責任從來都是她占大頭,他微乎其微;

從來蠻不講理任性跋扈喜怒無常仗勢壓人的都是她……而他,卻永遠是那個隱忍體諒退讓包容的好駙馬!

她鬧騰,是因為心裏有期望有感情。對於單向付出不滿,想要回應;

他彬彬有禮,內裏無情,從未試著去了解去傾聽,從來不曾關心過她陰晴不定背後的真實原因……

“不是。是我脾氣太急……”

被自己愛的男人摟在懷中,聽耳邊低沉磁性的道歉聲,長公主的心立刻軟了,哪裏真忍心怪他?

她這般死擰著撐著要麵子,是因為在他麵前,她哪還有什麽裏子?

整顆心早就丟盔棄甲,潰不成軍。她有的,也隻剩下這一點麵子了!

這層薄薄的麵具,讓她在他麵前勉強還能撐起個矜持的架子,不至於撒潑打滾不顧臉麵的跪地哭求……

就有眼淚頂到眼底,她吸口氣,帶著哭意:“是我愛發火……”

這懷抱寬厚而溫暖。這樣的擁抱她盼望了許多年。

雖然近一年,他也會抱她,也是溫暖的,但與現在解開心結,卸下心防再無芥蒂的擁抱還是不同的。

那些擁抱。明明肢體相貼,總是還隔了層摸不清看不到的紗,明明是零距離的接觸,心底卻有一絲千山萬水的喟歎……

伸手抱緊了他的腰,這一切幸福的仿佛失去真實,隻有更緊的身體接觸才能給她足夠的踏實和滿足。

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莫過於你鼓足勇氣去擁抱那個人,卻驚喜地發現,他回身將你擁得更緊……

駙馬的心就象泡在蜂蜜與香醋的混合液中,這般強勢驃悍的女人,緊緊地偎依在自己的懷裏,毫不掩飾小女人的喜悅與依戀……

親昵地將麵頰貼在她的臉龐。

他萬分感謝她持久鮮活的堅持,在一次又一次地冷戰之後居然還能燃起鍥而不舍的希望……

從被賜婚的那一日起,任懷元就明白自己的婚姻幸福家宅安寧全部寄與一人之身,沒有別的選擇與可能。

做為尚長公主的駙馬,他不會也不能與別的女人有瓜葛……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不會為一己私欲不計後果,惹惱長公主皇帝太後。

女人,早在做世子的時候他就見識過形形色色,縱然算不上萬花從中過,也不是那等沒見過世麵不識風情的毛頭小子,令他動心動情不能自己的,沒有過。

年少時都有過溫柔鄉裏一擲千金的風流。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從宿。

世人皆知,永安侯任府的家風甚為奇特。清規戒律與溫柔鄉同時並存。

永安侯一脈以武傳家,向來重視子弟打熬筋骨,不允許太早破童子身。不到年齡沒經長輩許可,就擅自動了葷腥的,一概被處以重罰。

到了開禁的年齡,一年半載間,長輩們絕不約束,大魚大肉盡著吃,管夠!眠花宿柳,住在樓子裏都沒問題。

兩條家規,一青樓女子不進任家門,二不招惹良家女子。

自家府上丫鬟自願獻身的也不能私下勾引主子,必須是過了明路的,能不能通房升妾,由未來主母說了算。

至於庶子女,絕無可能。在沒迎娶正室沒生出嫡子女之前,任家是不允許庶子女出現的。

所以,任府呈兩極分化。年長幾歲的有美無數,小幾歲的宛如和尚。任府的男丁,幾乎有一個算一個,都曾是青樓常客。

放縱了一兩年。等到要相看親事時,信馬由韁的日子就慢慢回歸平常。

若是娶妻後還與樓子裏的扯掰不清,這在任家男人看來,是沒能力沒長大的一種表現。

年複一年,一代一代花魁幫助任家男人走向成熟,溫柔鄉裏鴛鴦帳下,肆意噴射著蓬勃的雄性欲望。

不管是丫鬟還是樓裏的姑娘,一次次的貼身征戰,激情中也會有納為妾的許諾。長輩勸阻無效,會放下選擇權:

隻要不是任家男。別說納妾,就是娶妻,也是個人的自由。

是去族除名,出府自立門戶還是遵從祖訓,兩條路。自行選擇。

有人退縮放棄,有人破門而出。

任懷元自小就看慣了這些,一早就知道外頭的女人,隻是逢場作戲,未來要娶的妻室才是他的責任所在。

這種理念深值於任家男人心中,即便再好色再偏心的,也做不出寵妾滅妻的事。甚至。任家男人納妾的都很少。

因此,與任府結親,有人喜有人憂。

做父母的知道女兒嫁為正妻不會受苛刻,是門好親事;做女兒的知曉未婚夫的青樓情史,無法釋懷,非良人可托。

耳濡目染。任懷元確定要尚主這一事實後,長公主就已經是他一生的責任。是夫妻和美順遂一生還是夫妻反目惡吵一輩子?

答案不言而喻。

隻是,開端就有條人命隔著,接下來長公主又全身帶刺隨時發作,讓他頗有種烏龜拖刺蝟無處下口的無奈之感。

二十幾年的相處。哪是責任哪是感情,怎麽分得清?吵鬧厭惡怨忿也是一種糾纏,一朝冰釋,也能化作綿綿春水泛濫。

他們是夫妻,生同衾死同槨……

錦言一路疾走。

那兩個被情所困誤會消除的中年人,現在應該抱成一團了吧?

今晚的星星很亮,不知另一個星空下的那對中年人過得好不好?他們還會因為些許舊事佯裝爭吵嗎?在沒有了做裁判的妞妞後,他們還會有吵架的力氣麽?

他們好嗎?好麽?!

她到底是死了還是失蹤了?他們是要接受中年喪女的慘事,還是要承受生死不知的離奇失聯?

他們,好麽?……

溫和的夜風吹出了她的眼淚。

如夏汛,至滂沱。

我去賞月。都別跟來。

丟下陪伴的仆婦,快步衝上路邊的小亭,揚頭看月亮。

月亮半殘,星星很遠。

那麽遠,遠得眼睛都疼了。

……

猜猜我有多愛你?小時候聽媽媽講過的故事:

|小兔子想要去睡覺了,它緊緊地抓住大兔子的長耳朵,它要大兔子好好地聽。

它說:“猜猜我有多愛你?”

“噢,我大概猜不出來。”大兔子說。

“有這麽多。”它伸開雙臂,拚命往兩邊張。

大兔子的手臂更長,它說:“可是,我愛你有這麽多。”嗯,是很多,小兔子想。

“我愛你,有我夠到的那麽高。”小兔子舉起胳膊說。

“我愛你,也有我夠到的那麽高。”大兔子也舉起胳膊說。這太高了,小兔子想,我真希望我也有那樣的胳膊。

…………

沒有什麽東西能比天空更遠了。

“我愛你,一直到月亮那麽高。”它說,然後閉上了眼睛。

“噢,這真遠,” 大兔子說,“這非常遠、非常遠。”

大兔子把小兔子輕輕地放到了樹葉鋪成的床上,低下頭來,親親它,祝它晚安。然後,它躺在小兔子的身邊,小聲地微笑著說:“我愛你,到月亮那麽高,再——繞回來。”|

我愛你,到月亮那麽高,再——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