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通達樓(上)

強捱到那幫子姐姐妹妹走得幹淨,長公主的臉立馬垮了,神色著實不怎麽好看。

見風向不對的錦言早在送完客人,就趕緊找由頭回了榴園,台風要來了,不要上街走動,在家裏貓著,好歹安全些。

長公主很不爽,非常不爽!

她盡量克製著,若不是近來與駙馬魚水情歡,有了這些甜蜜蜜墊底,她隻怕當然就要翻臉逐客了!

無他,是芷和公主的兒媳婦懷孕了。

人家兒媳婦懷孕關長公主什麽事!總歸不是她的!

這叫什麽話!

長公主就是有那個本事也不能給芷和府上白用啊……呸,扯哪去了,都遠去天邊兒了!

雖然這些年,所有認識交往的府第若有孕事,長公主多少都會羨慕嫉妒恨,但這次不同啊,乍聞此言,簡直是澆了熱油火上烤,裏外焦黑!

芷和是先皇最小的女兒,長公主最小的同父異母妹妹,封號芷和,既有芳草高潔之意,更有“止”意,芷和之後,先皇再無子女。

長公主的封號是什麽,元和啊,元和長公主,元為始,這排行最後的芷和都要抱孫子了,她這個長姐還沒輪上呢!

再思至昨晚永安侯的安寢處,心就跟入沸水綽燙般,痛……

若是早兩日聽到此消息,刺激或許還不會如此強烈,偏偏昨兒任昆剛熱身了一把,今兒就傳來幼妹府上有喜!

這不是要把殿下逼瘋嘛!

……

永安侯壓根不知道自己春風一度。公主娘已經沒臉見人了。

確切地說,他隻是在無痕那裏睡了一夜。

也不知怎的,他明明很想很想,漲痛得很,劍撥弩張,偏最後那一步邁不出去,冥冥中仿佛有人拉著他往後拽,箭在弦上不得發。最後他隻得苦笑收手,整理衣袍,拉著水無痕下了幾盤昏昏欲睡的圍棋。

分外懷念與小丫頭下象棋,炮來馬往,痛快酣暢。

他這一天上午去了百裏府,下午又走了兩家,暮色四沉時帶著酒意回到府中。

哪也沒去,直接歇在自己院子。

隻著中衣呈大字斜躺在榻上,這慵懶疲遝的姿勢由他做來。透著股說不出的隨性灑脫……

誰曾想素來以冷峻雍容示人的永安侯私下裏也會這般。

他去了冠簪,散著發,劍眉微蹙。星眸半開半闔。俊逸如玉的臉上,淺淺的醉紅中纏繞著淡淡的恍惚……

今兒這一天真是怪了,腦中時不時就不由自主地蹦出昨晚的情形,雜亂,跳躍……

此刻無事無人,腦子鬆懈下來。索性隨著思緒自由,任由身體自作主張地一點一點回味昨日對激情的記憶,那感覺……

竟是……詭異地陌生!

與無痕,也有四五年了吧?

就算不常在一起,斷沒有陌生的道理……

那種非常陌生的突出其來的衝動?

還是。那具身體,那種觸感的陌生?

怎麽會有陌生與不自在呢?

永安侯仔細思索著。他實在想不明白到底哪裏出了問題,明明一切都是最熟悉不過的,怎麽會……

那霎那的欲望如同夏日的驚雷,來得又急又狠,不受控製……

去得更突然!

瘋漲的需要如驟雨引起的山洪,來勢洶湧,去勢更快,傾刻間流走,點滴不剩!

任昆曆來得意於自己的冷靜自持,鮮少受外界影響,更何況還是不明所以的影響?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自己情緒上出了問題?還是身體……

永安侯眉頭緊皺,他已習慣把控一切,這種不可控又莫名其妙的因素必要理清剔除……

府中主子們各有心事,無形中淡了年味。

除錦言一個沒心沒肺的,卻又礙著大氣候,也收了尾巴低調行事。

這一日請安時偶遇永安侯。

“母親,今日我帶錦言出府。”

今日晴好無風,坊市間也開門做生意,他想帶錦言去大通街逛逛。

不行!

長公主冷笑,下意識就要拒絕,不行兩字幾欲脫口而出。

帶錦言出府?

是想明兒再宿井梧軒吧?

拿錦言當幌子?倒裝得出來!

想起來就恨,早早晚晚地,她得把井梧軒那個東西收拾嘍!

定下心神:“去哪兒?”

“大通街轉轉……她那兒不有嫁妝產業嘛,正好去看看。”

任昆回得很有人情味兒:“午間在外麵用食,不回來。”

提起這茬子事長公主麵色愈發不逾,你還知道她那兒有產業啊,是誰替外人找場子砸自己媳婦館子的?

永安侯早對她的臉色免疫,轉頭看錦言:“……你回去收拾收拾,一會兒去接你。”

倆老大一言一語有來有往,根本沒人問她的意見。

好吧,我沒有發言權……

看看母親又瞅瞅兒子,錦言歎口氣,倆位意見統一沒?我去還不是去,能達成個共識麽?

長公主被她一瞅,忽然福至靈歸:去!怎麽不去!

她真是氣糊塗了,昆哥兒願意領著錦言是好事,哪怕是幌子,相處多了,感情不就處出來了?他現在對錦言就與別人不同,和剛成親那會兒比,親近了很多……

不能急!不能急……

“快回去拾掇拾掇,外頭冷,穿大毛衣裳……”

改了主意的長公主含笑催促著。

得到兩位老大首肯,錦言施禮告退。回去換衣服了。

任昆呆著無趣,尋了個由頭也走了,餘了長公主一個獨坐思考,臉色陰晴不定,喜憂莫測。

“喏,前頭那間通達樓是越王府的產業,京裏數一數二的。”

永安侯指著不遠處一棟很氣派的酒樓介紹道,門前挑著鬥大的“酒”字。陽光下酒旗隨風抖動,頗有氣勢。

“……那個酒字是百裏大學士手書,”

順著錦言的目光看去,任昆解釋著:“百裏嫂子的祖父,論起來這條街也就通達樓和你那人間春曉有老大人的親筆手書……”

錦言抿嘴笑:“這還要多謝侯爺的關照。”

她那時還不認識百裏霜呢,若沒永安侯幫忙,百裏大學士知道她是誰?

任昆思及此事的來龍去脈,麵上不由染些冏色,若沒他打砸在先。就沒有人間春曉重裝在後。

好在錦言理智又聰慧,將此事消弭,全了他的臉麵。

“當初的確是我魯莽。不如今日擺酒設席。全當我陪罪?不知貴東家可否賞臉?”

事過境遷,且任昆認為倆人的關係今非昔比。當初事發之後,他雖做過補救,人間春曉重裝也出了力,此事一直彼此心知肚明心領神會,還從未與錦言鑼鼓當麵。將事說開。

“好啊,多謝侯爺請我吃飯,陪罪賞臉當不得,不知者不怪,我也未好好謝謝侯爺後來的幫忙呢。”

錦言大方地應承下來。老板出來請頓飯還不應該?再說了,怎麽她也算是永安侯的老婆吧?就算僅是名義上的。那也是受法律保護的啊。

“這通達樓如何?”

任昆詢問道:“還是,你的人間春曉?”

他原打算與錦言在人間春曉用午膳的,那裏的南方菜總歸比府裏廚子做得地道,可剛又說要請客陪罪,去人家店裏請人家吃飯,到底誰請誰啊,忒沒誠意……

……

“好啊,這間看起來很不錯。”

錦言沒想那麽多,自己家的什麽時候都能吃,外麵的……

話說自打來了這裏,她還沒在外麵餐館吃過飯呢!

兩人閑話間就到了通達樓門前。

“侯爺!哈哈,真巧!”

迎麵走來一群人,打頭的那位男子老遠衝永安侯拱手:“瞅著象您,這般龍行虎步……”

錦言微退一步,任昆也拱拱手:“羅世子。”

錦言眼風掃過,對麵這幫人,有男有女,確切說是兩男四女,除了率先與任昆打招呼的羅世子老成些外,剩下幾位看上去都比任昆小,與她年齡相仿佛。

估計是哪家府上的兄長帶著弟弟妹妹上街看光景,此類的組合今天上午見了不少。

姓羅的世子?

腦子思索著,京裏有哪家高門大戶的羅姓府第,能稱一聲世子的,必是豪門無疑……

姓羅?

她想起安親王府的賞花會,那是她第一次出門應酬……好象與兩個小姑娘發生過衝突,其中一個是姓羅吧?

不會吧?

這麽巧?

奉國公羅府?

先帝元配皇後的娘家,兆和公主的外家,奉國公羅府。

那廂羅世子看上去是個熱情的:“……今日無事,老祖宗差在下帶妹妹們出來看看風俗人情。”

說著令他身後的那幾位水嫩嫩的妹妹們上前給永安侯見禮:“……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永安侯……”

那手姿與腔調,莫名被錦言聯想至二流肥皂劇裏花樓的媽媽們,都是這樣腰一擰帕子一揚蘭花指一翹:姑娘們,快來給大爺見禮……

嗬嗬!

羅世子堂堂一大老爺們,那姿勢……

錦言嚴重懷疑這位是彎仔碼頭,一直覬覦任昆來著……

“別!我的規矩羅世子知道。”

任昆站著沒動,隻淡淡地提醒。

他的規矩?

羅世子打個冷噤,他怎麽忘了,這廝雖長了張招桃花的臉,可是朵不能近的血煞桃花!

忙止住那幾個發花癡的妹妹,訕笑著解釋:“平素太靜,等閑不出府……這不是都知曉通達樓有名嘛,難得出來一次,在下這為兄的帶他們來嚐嚐鮮。侯爺這是要……也要來此用餐吧?不若一起?”

仿佛剛意識到任昆身邊還有旁人,忙道:“噢,在下唐突了!這位是……”

任子川身邊這位?

羅世子目光一凝!

挨著任昆的是個粉嫩的小娘子,裹著件銀紫色的大鬥篷,下方露出粉紫色的裙擺。

往上看,白出鋒風帽下是一張粉雕玉琢的精致臉龐,水晶透亮的大眼睛顧盼間熠熠生輝,被她視線掃過,仿若久陰初晴的陽光落在了身上,每個毛孔都透著喜悅,一陣癢一陣酥……

是個女子!絕色女子!

姓羅的小心肝一陣激蕩。

她挨著任昆站著,風吹著倆人鬥篷的下擺,揚起飄落,來回相貼碰觸……

他的規矩呢!

永安侯頓了頓,微側身體,將身後的錦言讓出半邊,介紹道:“……是奉國公府的羅世子。”

平輩,且尚未正式承爵——錦言行了個日常禮。

“這是本侯夫人。”

話語簡短。

任昆本不欲做介紹,但羅家的女人向他見禮在先,小羅問提錦言在後,若不接茬兒,確實失禮。

他倒無所謂,失禮算什麽?

但日後傳開,對錦言名聲有礙,那幫女人定會傳她粗鄙傲慢,不識禮數。

隻是,姓羅的目光,他著實不喜!

這小子,竟敢這樣看他的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