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恩愛
二十年後。
清晨，千遙自睡夢中醒來，手習慣性地伸向身側，安德略不在身邊。她披衣下床，赤腳踩過地毯，打開臥室的門，聽到餐廳裏傳來煎雞蛋的聲音，空氣中彌撒著烤麵包的香氣。
他們在寢宮裏布置了一個小廚房，安德略的專用廚房，無論公務多麽繁忙，他堅持早上給她做早餐，絕不假借宮廷廚師的手。
陽光明媚的早晨，倚著門扉，看著偉大的機械之王，穿著家居服，係著圍裙，在廚房忙碌的樣子，幸福自千遙的心底溢出，化作唇角甜甜的笑容。
安德略抬頭看見千遙，微笑著道了個早安，用寵溺的口氣說：“快去洗漱，馬上就開飯了。”
二十年來，他和她的恩愛不變，愈加醇厚。在他眼中，她永遠都是一個需要他仔細照顧的小女孩；而在她眼中，他永遠都是她的天和地。
等千遙洗漱完畢，換上家居連衣裙，坐在灑滿金色陽光的餐桌邊時，安德略已經把早餐擺好。
鮮榨的牛奶果汁，新鮮的蔬菜沙拉，金黃的麵包土司，半熟的煎蛋，香酥的烤魚，多汁的香腸……他們的早餐總是這麽的豐盛，而且每天都換著花樣，一個星期不會重複。
安德略解下圍裙，輕吻過千遙的臉頰，然後坐在她的對麵，一起用餐。
兩人邊吃邊聊，通常都聊些家常話題，也會談公事，畢竟是一國之主，國事和家事沒法分的那麽清楚。
“對了，昨天醫生告訴我，菲菲大概熬不過這個秋季。”千遙的語調中透出些許憂傷。
作為一隻貓，菲菲活得也夠長壽的了，可是畢竟和菲菲一同生活了三十多年，在她心目中，菲菲和親人沒有什麽區別，如今它要死了，她真的很難過。
安德略的大手搭上她的手背，寬慰道：“不要太難過，最後一段日子，好好陪它，讓它安靜地離去。”
“嗯。”千遙點頭，開始默默用餐。
安德略卻想起了另外的事情：“菲菲去了，就意味著生命女神在這個世界的坐標消失，你也許再也無法呼喚你的女神了。”
“我知道。”千遙抬眼，露出一絲嫻靜的微笑：“我們這些年都過得很好，不需要打擾她。”
“可是，你真的不準備回精靈世界了嗎？”安德略神色認真地問。
“你又不能和我一起回去，我一個人回去有什麽意思？”千遙嬌嗔道，忽然放下餐具，狐疑地盯著安德略：“你不會是想趕我走吧？”
“絕對沒有！”安德略急忙分辯：“遙遙，我怎麽舍得趕你走？你要是不見了，我一定會發瘋的！”
千遙撲哧一笑，“那就行了，隻要你不趕我，我就不走。”
她當然不是懷疑他要趕她走，她隻是想逗逗他，她喜歡看他為她著急的樣子，她想一遍遍地知道，他有多愛她。
見她笑了，安德略鬆了口氣。她是他掌心的寶貝，連她歎口氣皺下眉，他都會緊張，就別說她質疑他對她的感情了。
“我當然不會了，我希望能永遠陪著遙遙。”安德略柔聲說，他切了一塊烤腸，放到千遙盤子裏，“來，多吃點。”
“我會長胖的。”千遙撒嬌地說。
“放心，我都計算好了熱量，成年女子一天至少需要攝入兩千卡路裏，這些完全沒問題。”安德略嚴肅地說，千遙最近嚷著要節食保持體型，讓他頭疼死了。
“知—道—了—”千遙無奈地說。他雖然寵她，可是有些問題上卻是不肯讓步的，比如吃飯。
早餐在溫馨的氛圍中結束，上午時間，夫妻倆各忙各的。安德略去視察軍隊最新裝備，千遙去出席綠海中學的畢業典禮。
這些年，機械國欣欣向榮，一切都按照預想的軌跡發展。安德略已經逐漸將權力下放給民選政府，盡管如此，作為國王，他的工作也不少。
千遙的主業是經營農場，她把一顆荒涼的行星變成了一顆農業發達的綠色星球，蔬菜水果各種作物遠銷星際，其中收益最高的，當屬紅果果。
此外，作為王後，她需要出席各種社會公益活動，比如慰問工人，訪問學校，出席各種開幕式……她率性而為，能夠去的就去，不能去或不想去的也不勉強自己。
不過今天這個綠海中學的畢業典禮，她是必須出席的，因為葉聶聶和小龍人的兒子洛明明也是畢業生的一員。
葉聶聶和小龍人畢業後來到機械國，兩人結婚生子，小龍人在軍隊當教官，葉聶聶從政，如今已是國會議員。
目前機械國的國民中，機械人和人類的比例達到了2比1，不斷增長的人類移民要求擁有自己的權益代表，政府中人類官員的比例越來越多。
葉聶聶目前風頭正盛，輿論認為，她有可能成為機械國第一任人類首相。建國之初，安德略兼任首相，他當了四年後主動辭去，此後首相由全民公選，每四年選出一屆，允許連任，但連任期不得超過兩屆。
王後專機在綠海中學專用停機坪降落。千遙一襲淺藍色長裙，套著米色小上衣，帶著珍珠項鏈，看起來優雅大方。沿途是歡呼的群眾，在保鏢的護送下，她一邊揮手微笑，一邊走向露天會場。
登上演講台，她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第一排的葉聶聶、小龍人和洛明明。葉聶聶一身大方的米色套裙，小龍人禮服筆挺，洛明明穿著學校製服，陽光透過樹蔭在他們身上灑下斑駁的光點。一家三口向她熱情揮手，她含笑點頭。
千遙不喜歡長篇累牘，她的演講一向很短，今天也不例外。
“今天是個明媚的日子，我很高興能站在這裏，和大家一起分享畢業的喜悅。青春是短暫的，但生命的美好，不在於永垂不朽，正是因為有限而彌足珍貴。我對你們的期待就是，抓住有限的時光，活出屬於自己的精彩來！”
台下一片暴風雨似的掌聲，年輕的學子們臉上洋溢著激動的光芒，無限仰慕地為她鼓掌。她在這個國家擁有莫大的人氣，人們敬畏國王，把對王室的熱愛都給了王後。
畢業典禮結束後，小龍人一家和千遙匯合。洛明明撲了上來，雙手摟住千遙的腰，像隻撒嬌的小狗般一邊搖尾巴，一邊拍馬屁：“遙遙阿姨，你的演講真是太棒了，我要活出屬於自己的精彩人生！”
洛明明今年十四歲，長得和小龍人當年一模一樣，俊美飄逸，是學校裏當之無愧的校草。他性格要比小龍人活潑，嘴巴更甜，很會討喜。他最喜歡千遙，用葉聶聶的話就是，見了千遙阿姨，就忘了娘。
葉聶聶一把揪住兒子那頭傾倒無數少女芳心的飄逸發絲，嚴重警告道：“這麽大了，不許再投懷送抱，當心安德略叔叔看了，把你扔到太空裏去！”
洛明明嚇得打了個寒顫，立刻鬆開了千遙，和所有人一樣，他也害怕安德略。
千遙揉了揉他的腦袋，笑著問：“畢業去向定下來嗎？”
“定下來了！”洛明明一下子又來了精神，興衝衝地說：“我要去銀河帝國皇家軍事學院，爸爸媽媽，還有千遙阿姨都是從那個學校畢業的，我也要去！”
“哦，挺好的。”千遙回道：“不過，千遙阿姨沒有拿到畢業證。”
“為什麽啊？”洛明明好奇地問道。
“這個啊……說起來話就長了。”千遙唇邊浮現一絲懷念的微笑。
“我要聽，我要聽！”洛明明的八卦之魂刷的燃燒起來，眼中射出興奮的光。
小龍人走過來，氣勢洶洶地擰住瓜瓜的耳朵：“你這小子夠了沒有，不許煩千遙阿姨！”
“爸爸，輕點，耳朵都要被擰掉了……”父子倆鬧騰起來，嘻嘻哈哈個不停。
千遙微笑著看著這一幕，莫名的，心裏浮現一絲傷感。
她和安德略之間還沒有孩子。
他們去找過最權威的醫生，醫生給兩人作過精密檢查後說，因為安德略基因的特殊性，兩人孕育後代的可能性，是常人的千分之一。
得到這個結果後，兩人基本放棄了要孩子的想法。其實，就這樣也沒什麽不好，他們一直都是相依為命的，以後也一樣相伴到老。
相伴到老。千遙心底浮現另一層憂鬱，她是會老的，而安德略會永葆青春，現在她三十五歲，看起來和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沒有什麽區別，可是十年後，二十年後呢？
生命女神的考驗，似乎正在慢慢到來。
她回到寢宮時，已是下午時分，安德略還沒有回來。她去看望菲菲，這隻老貓走到了生命的最後盡頭，溫順地趴在絲綢軟墊中，見她進來，它睜開眼睛，琥珀色的眼中流露出溫柔的依戀之色。
護士正在幫菲菲按摩四肢，以促進血液循環。千遙走過去，代替了護士的位置，護士悄然退下，以免打擾她和它的靜謐時光。
揉了一會，菲菲舒服的睡著了。千遙也感到幾分困意，懶得去臥室，就直接躺在菲菲的旁邊入睡。地毯很柔軟，陽光透過落地窗的輕紗灑了進來，在一人一貓身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迷迷糊糊中，千遙被通訊器吵醒。她還沒睡醒，伸出手來想讓通訊器安靜，卻聽見提示音：“銀河帝國皇帝請求和您通訊。”
銀河帝國皇帝！她猛然驚醒，是英諾森！
這些年，兩人保持著聯係，但也僅限於節假日打電話問候一聲。今天又不是什麽特別日子，他打電話來幹嘛？
千遙狐疑地接通電話，裏麵傳來英諾森清冽如初的聲音：“千遙。”
千遙回道：“英諾森，你好，好久沒聯係了。”
“可以打開視頻嗎？我想看看你。”
千遙隨手打開視頻，麵前閃過一道幽藍光芒，英俊威嚴的銀河帝國皇帝的全息影像出現在她的臥室。
與此同時，她穿著家居長裙、長發垂肩、慵懶優雅的樣子，也映入他的視野。他的眸光暗沉了一下，呼吸有瞬間的停滯。
二十年了，她美麗不減，經過歲月的沉澱，更有一番動人心魄的風華。
他默默避開了視線，生怕多看一眼，自己又會再次陷入瘋狂。
“有事嗎？”見英諾森不說話，千遙主動問道。
“嗯，是想告訴你一聲，我準備結婚了。”英諾森用平淡的語調說。
“是嗎？”千遙眼中射出驚喜的光芒：“恭喜你了！”
“沒什麽。”英諾森淡淡回道，她越是表現的驚喜，他就越是黯然。
“其實，”他頓了一下，抬起眼說：“我倒是羨慕蘇凜，他是民選的議長，不需要考慮繼承人的問題，而我，皇帝的重要職責之一，就是要為帝國誕下繼承人。”
千遙唇邊的笑意微凝。她明白他這番話的含義，這二十年來，蘇凜和他都不曾娶妻，他們都忘不了她。
微微沉默，她斟酌著詞句說：“英諾森，結了婚就好了。感情需要培養，相處時間長了，你也許會發現，平平淡淡的情義比轟轟烈烈的一見鍾情，更能雋永。”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