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安說話的聲音淺淺的,卻也不算得細聲細氣,不說見到他人長的不錯了,就算隻聽聲音,也覺得下意識地想看看這個清脆幹淨的聲音,長成什麽模樣。

每個人都是有感受的,張氏聽他這麽說,也不好再擺個臉色出來,李氏的話沒錯,若是換了別人,把你女兒拐跑了,你現在哪有機會在這兒撒脾氣?

“現在這事兒擱這裏這麽攤著也不是辦法,老大家的,你有啥打算?”

張氏瞅了瞅地上跪著的兩人,終於還是沒能狠心讓自己那一向連句重話都舍不得罵的女兒繼續跪著,便揚了揚手道:“都先起來吧!”

孟安先是抬手將田柳兒扶起,這才緩緩起身,後退一步站在了田柳兒的身側,每一個動作都做的溫柔至極,又不顯得逾越,讓張氏心頭想要找點兒錯處都找不到。

“柳兒……”

“娘!如果您是讓我斷了跟孟安去京城的念頭,那您也斷了繼續找孔媒婆給我看夫婿的念頭吧!”

張氏臉上的神色好不容易有所舒緩,一聽她這話,當即給氣的就吼起來:“你這是反了!”

“不管怎麽樣,我都是要跟孟安在一起的,娘不同意,我還是要跟他一起。”

“我……我……”

張氏看著田柳兒,又看一眼孟安,孟安依舊是站在那裏,十分的安靜,可是他一句話都沒說,更表示了他是支持田柳兒這麽說的,這也讓田恬在心裏給了個大拇指,此時真的是無聲勝有聲啊!

“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叛逆東西!”

張氏也是氣極了,說話便有些口無遮攔,頓時就被李氏給瞪了一眼,她視線和注意力全部都在女兒身上,也直接把李氏的這一眼警告給無視了。

深吸一口氣,張氏好似準備讓步一般說道:“這樣吧,你就在家好好待著,等孟安科舉回來再說。”

“不要,我知道娘您心裏怎麽打算的,等孟安一走,您就直接把我嫁給鎮上方老爺家的二公子了對不?”

聞言,不止張氏有些驚訝,連一直表現得十分淡定的孟安,都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張氏,張氏被他們兩人盯得有些不自在,徑自說道:“誰說的?方老爺家的二公子原本是準備安排你們見麵的,但是……”

“我知道您今兒個就是去鎮上見那二公子了,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不知道娘您是否收下人家的訂金了?”

“當然沒有!雖然方老爺確實有給見麵禮,讓我帶回來給你,但是你娘我是那種賣女兒的人嗎?我沒有收下,隻說讓你們見一麵了再談下一步……你說你今兒個鬧出這麽個事來,讓方老爺他們知道了,這親還結不結的成了?”

“誰要跟他結親了?誰愛結誰結去!”

“你……”

張氏給氣的牙癢癢的,可是不管怎麽說,孟安此刻都還在場,剛才說那些話,就是為了讓他難堪些,然後知難而退。誰知道孟安聞言之後,不但沒有半點表示,似乎……張氏看著兩人之間不知道什麽時候拉近的距離,心頭更加生氣了。

孟安這家夥也挺牛的,在張氏跟田柳兒對著氣話的時候,不知不覺地就朝田柳兒身邊挪了兩步,拉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恰到好處的給予了田柳兒力量,表示他會在她身旁支持她。

“娘……我知道您是為我好,希望我能嫁個好人家,過一輩子安安穩穩的生活。”

田柳兒的聲調突然軟了下來,繼續說道:“可是您想過沒有,好人家的條件是好,可是他們的要求也高,再說了,兩個人那是要過一輩子的,要是合不來,我就得一輩子在不快樂中度過,您舍得嗎?”

“就算再快樂,那溫飽……”說到這兒,張氏看了一眼孟安,不太好意思打他的臉,放低了語氣道:“這肚子總得填飽的,感情又不能當飯吃。”

“我相信孟安,他一定會高中的,娘……您就等著當我成為官夫人吧!”

聞言,張氏又有些猶豫起來,其實孟安不管從哪方麵來看,都是個人才,可是……這人才是看出來的嗎?好多人都是人模狗樣的,她還是搖搖頭道:“不行,我最多隻能讓你在家等著他高中回來……”

“娘!”

田柳兒突然提高了音量,臉上的神色變得十分的堅定,好似豁出去了一般,她突然扭頭看向孟安,扯了扯他的衣袖讓他跟自己一起跪下,隨即低著頭一字一句的說道:“女兒已經是孟安的人了,生是孟家人,死是孟家鬼,女兒就算是百年後歸去,女兒的名字也一定要出現在孟家的宗祠裏!”

一句話,鏗鏘有力,字字撞人心扉。

‘啪……’地一聲響,將所有人的思緒從田柳兒的話裏拉回來,田柳兒被張氏一個巴掌打得偏了頭去,孟安立刻喚了聲:“柳兒!”

田柳兒被打得雙眼冒金星,卻還是很執著地看著孟安搖了搖頭,孟安有些無奈,隻得說道:“你這是何苦呢!”

張氏此刻被怒火攻心,哪裏會在意他們之間的這點小細節,當即就指著田柳兒的額頭道:“我平時怎麽教你的?怎麽就出了你這麽個不知道自愛的東西,你……你這是要氣死我是不是?”

田柳兒低著頭,任由右邊臉變得紅腫,一句話也不吭聲,孟安有些擔憂地看著她,隨即抬頭對上張氏那幾乎快要噴出火的視線:“嬸子,這件事我也有責任,您要打要罵,就衝著我來吧,柳兒她是無辜的。”

“孟安……”

“乖,不要再惹你娘生氣了。”

一句十分寵溺的話,就讓田柳兒乖順地低下了頭,也讓田恬心頭一震,原來……田柳兒之所以會這麽不顧一切的跟著他,是有原因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任由誰都看得出來,其實孟安跟田柳兒之間有情是沒錯,可是他們之間依舊是清白的,剛才那些話,隻是田柳兒為了要與孟安在一起,說出來的重話而已。

可是孟安不但沒有辯解自己是清白的,反而攬上了這個責任,這便是他的態度,他不會辜負田柳兒一片真心的態度。田恬不由得輕聲對身旁的田柔說道:“咱們田家的姑娘,看男人的眼光都是一看一個準。”

田柔知道她在暗示自己周成也是個好貨,不由得拿手肘碰了碰她:“少貧,大伯娘還沒找你算賬呢!”

“找我算什麽賬?”

“中午誰把爺奶引開的?”

“……”

好吧,連大姐都看出來了,田恬也就甭指望自己不會被殃及了。剛想到這裏,張氏就把散發著熊熊怒火的目光轉向了她:“田恬,你早就知道了,對不?”

田恬咧了咧嘴,終於扯出來一個算不得好看的笑臉說道:“其實……也就是前段兒時間才知道,大伯娘,能否聽我說幾句話?”

張氏沒有說話,也沒有阻止,田恬便繼續說道:“雖說自古以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主,媒妁之言,可是……咱們田家不是什麽大家大戶,也不是什麽深宅門院,咱們田家村的姑娘小哥們,哪個不是天天對著見麵?說是日久生情,那那些個還未出閣的大姑娘跟那些個甩著膀子在外麵幹活的小青年,是不是都要生個感情出來?”

“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連同村裏每天見麵的人,柳兒姐都喜歡不上,您覺得,給她找一個素未謀麵又不止對方品性的公子哥,她會看得上嗎?先別提柳兒姐是否能看得上,那公子哥兒,又是拿真心對待柳兒姐的嗎?”

“這……”

“大伯娘,您捫心自問,您敢保證,那方二公子不是衝著柳兒姐的好模樣才答應的?您敢保證像他家那種條件,他不會納妾?”

一聽見納妾,田柳兒立刻流著淚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得:“我才不要嫁那什麽二公子,我才不要做別人的妾!”

“你才不是妾,你是正室!”

“我才不要與其他女人分享爭奪自己的丈夫!娘,爹這輩子就您一個,您能容忍爹在鎮上給咱們帶個小姨娘回來嗎?”

田柳兒的話說得張氏麵上又是一陣怒意,卻又忍著沒發作,畢竟,打在女兒的身上,疼在她的心裏,更何況,田柳兒的話也沒說錯,誰希望自己的丈夫身邊,站的不是自己一個女人?

“那你又能保證,這孟安若真的高中,他當了個官之後,會一輩子對你好,這輩子不納妾?”

“我孟安在此用性命作誓,若日後有半分對不起田柳兒的,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後也下十八層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