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時候我會想,人生要是突然變得艱難,肯定是遇上了無賴。
手機鈴聲催命一樣響起,我正在寫字的手抖了一抖,看到屏幕上閃動著林悅悅那張不忍細看的自拍照,我接通了電話:“我的廣告學原理課程還沒弄懂,想多看看書,最近不出去了。”
“借口!顧也涼,你最近在躲司城,別以為我不知道。”電話那頭的聲音如同狂風暴雨,我將手機拿遠些,擔心耳膜受傷。
宿舍內,紅姐正在打網頁遊戲,她扭頭調侃我:“涼涼,上輩子你一定無家可歸,這輩子才會宅成這樣。”
紅姐是外省人,普通話不是特別好,那一句“涼涼”,我聽成了“娘娘”。
雅雅在陽台上曬衣服,聽到談話,從門外探出半個身子,咯咯直笑:“紅姐,你別說話,好好打遊戲。你不是選修了動漫遊戲嗎?多研究一下吧,乖。”
紅姐白了雅雅一眼,雅雅“嗖”地縮回頭,小野正低頭撥弄著放英語聽力的播放器,她打趣道:“我們家顧女王總算遇到對手了。冰山遇上熔岩,好酷。”
我一麵聽著室友幸災樂禍的議論,一麵承受著林悅悅的電話轟炸,隻感覺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司城。
我的確在躲他,而且是處心積慮地躲,除了平時上下課,沒有生死攸關的大事,我一定不出去。
事實是,林悅悅以死相逼,讓我踏出了宿舍大門。
見到我的時候,林悅悅興衝衝地對我說:“顧也涼,你陪我去漫展吧。我請你看最新影片《捉神記》。”
我分不清這兩者有什麽關係,不都是我陪她嗎?
擁擠的人群裏,林悅悅拉著我去買周記糖水和正宗鴨霸王。她說看熱血漫展一定要吃辣,我覺得這是瞎扯,這麽熱的天,給我一杯綠豆沙,我就很滿足了。
林悅悅東張西望地找零食,人很多,沒多久林悅悅就失蹤了。我在人群裏找不到林悅悅,選擇在一處建築物的陰影裏歇涼,順便等她。
有發傳單的學生經過,我要了一張,不住地扇著風。我張望著林悅悅的方向,望著望著,我全身一僵。
我用傳單紙遮住半張臉,祈禱那人沒瞧見我。
然而,不出兩分鍾,一個高大的影子投在腳下,耳邊一陣風掃過,我眼前的傳單已經到了司城手裏。
他高高地舉著手,鄙夷地問:“顧也涼,好久沒看到你了,你是不是怕我?”
我這才抬起頭,看著他冒出青胡楂的下巴,不服氣地說:“誰怕你了,是我最近很忙。”
司城看著我,眼睛眯成一條縫,他扯了扯嘴角,不懷好意地笑起來:“哦,原來你忙。不會忙到忘記喂貓了吧?那隻貓挺可愛的,餓瘦了可不好哦。”
我看著他,問道:“你什麽意思?”
他臉上的笑容擴大,雙手對著我比了一個照相的手勢,看著我,嘴一張:“哢嚓——”
我不想廢話,簡明扼要地說:“你把所有照片給宿管阿姨,我不想伺候你了。”
真以為掐住我痛腳了?幾張照片的事,一次次這麽霸道囂張,真是夠了。
“你別後悔。”司城陰陽怪氣地大喊了一聲。
我怒火攻心,五髒六腑氣得都移了位,我深吸一口氣吼道:“堅決不後悔!”
司城被我的態度氣得牙齒咬得咯咯響:“你別以為我不敢。”
我說道:“誰不敢誰是孫子。”
司城噎住,用手指了我半天卻說不出半句話,最後,他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個“好”字,轉身走開。
司城一走,相比於之前的英勇無畏,我竟然開始膽怯了。分析了一下形勢,笑笑的存在是個不定時炸彈,我必須采取措施。
司城不按常理出牌,我得趕在時間的前麵。
“顧也涼!”
我回頭,看見林悅悅抱著兩個紙袋子,額頭上汗涔涔的,我有些失神地望著她。
林悅悅騰出一隻手,一把拍過來,怒道:“你被人搶錢啦?這麽失魂落魄。”
“我沒找到你,所以在這裏等。”我現在腦子很亂,仔細考慮後,我問她,“對了,悅悅,你能暫時收留一下我的貓嗎?”
林悅悅看著我,眨著大眼睛,無辜地說:“我很想幫你,但是我們宿舍有人對動物毛過敏,我要是把貓帶回去,她會掀掉整個宿舍樓的。”
我腦子飛快地轉動,思忖著別的辦法。這時,一個人的名字出現在我的腦海裏。
我抓住林悅悅的肩膀,問道:“你認識司城班上的宮傑嗎?能不能要到他的聯係方式?”
林悅悅疑惑地看著我,問道:“你怎麽會想到他啊?天啊,顧也涼,你該不會是對宮傑有意思吧?他可是我們學校的好好先生,你別害人家啊。”
“那你是不是對周子揚有意思呢?”
我故意用她的話堵她的嘴。
林悅悅如火燒尾巴般,說道:“好好好,你放心,這件事交給我,電話號碼我半個小時之內能給你。”林悅悅掰著手指頭,“你要是需要他的其他什麽消息,例如星座啊血型啊興趣愛好什麽的,我也能幫你辦到。”
林悅悅說著停了下來,看著我,說道:“不過,事後你要告訴我是不是對宮傑有什麽想法,完完整整一字不漏告訴我,外加一份肯德基全家桶作為給我的辛苦費。”
“可以。”
我爽快地答應。
林悅悅將手中的紙袋放到我懷裏,皺眉思忖,掏出手機,嘴裏念念有詞,幫我問消息去了。
(2)
十五分鍾後,當林悅悅將一個十一位數的號碼報給我聽時,我心服口服地對她豎起了大拇指。辦事效率太高了,絕對有從事八卦記者的潛質。
林悅悅豁達地笑起來,說道:“別客氣。我看你心神不寧的,就先去忙自己的事吧。今天你別陪我了,下次我們再聚。”
我心中一暖,對林悅悅的體貼很感激。
“可以嗎?”我謹慎地問道,“那這樣你豈不是隻能一個人去?多不好。”
林悅悅哈哈笑起來,推了推我,說道:“沒事啦,多大點兒事,再說我的八卦小姐妹一抓一大把,隨便逮一個就能來陪我。你先去忙事,磨磨嘰嘰的,真不像你。”
“謝謝你。”我滿臉堆笑,捏了捏她的臉,我是真感謝她。
林悅悅朝我拋了一個飛吻,我一陣惡寒,快步離開。
我在心裏默默練習著,求人辦事,怎麽樣說話才不失禮。我看了看手表,下午一點十分,還早。
我鼓足勇氣,將電話撥過去,電話響了一會兒,接通後,對方疑惑地問:“喂,哪位?”
語氣像是囈語,我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打擾人家午休了。
宮傑的聲音繼續傳來:“你好,有事嗎?”
我緊緊握著手機,先前準備好的話一股腦兒忘光了。真奇怪,在宿舍我氣場強大,在陌生人麵前,我也是很淡定,最近怎麽三番五次失去了常態?
那個……我該說什麽?抱歉?打錯了?反正我都打擾了,索性隨機應變。
我想了想,開口道:“宮傑,你好,我是顧也涼,上次魏老師的課上你幫我解圍的那位。”擔心他不記得我,我特意提醒道。
電話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宮傑笑著問道:“終於記起要請我吃飯了?我還擔心你忘了呢。”
“怎麽會呢?”我小聲道。
宮傑打了個哈欠,說道:“剛好睡飽了。見一麵好嗎?時間和地點你定。”
正合我意,我立馬答應道:“好,我等下將地址發到你手機上。”
宮傑應了一聲,聊了幾句,然後掛斷了電話。
我喜上眉梢,這事八九不離十了。我算好時間,先回宿舍將笑笑捎上,秘密帶出來,然後將見麵時間和地點發給了宮傑。
下午三點的時候,我跟宮傑在“天下客”見麵。
他打扮休閑,腳穿一雙運動鞋,上身套著一件潔白無瑕的T恤,下身穿著米黃色的休閑褲,金邊眼鏡的鏡片擦得一塵不染,眼角細長上揚,眼中宛若有春波,正笑盈盈地看著我。
宮傑優雅地入座,將菜單拿過又放下,他笑了笑,說道:“也涼,有事直說,我不介意的。”
我一陣驚訝,簡單、隨性、直接,我就喜歡跟這種聰明又正常的人打交道。
我客氣道:“你先點單,有事我們稍後說。”
宮傑食指搭上右手腕的手表,將它對向我,輕笑道:“現在這個時間,吃午飯太晚,吃晚飯太早。我開始懷疑你的誠意了。”
“啊?是嗎?”我幹笑兩聲,抿了一口咖啡,很會察言觀色嘛。
氣氛略顯尷尬,宮傑微笑著端起水杯喝一口水,說道:“也涼,你說我平時那麽麻利的一張嘴,現在怎麽這麽笨,找不到話題呢?”
我微微一笑,對上他的目光,說道:“你有點兒緊張。”
“嗯,是呀。”他想也不想地回答,我卻因為這句過度誠實的話輕聲笑起來。
“我也是。”我老實承認道。
宮傑抬頭,不相信地看我,他凝視著我,那目光太溫柔了,我覺得我會沉溺其中。我裝作若無其事地喝咖啡,咖啡杯都快要被我咬掉一角。
“喵喵……”腳邊的小東西蹭了蹭我的褲腿,要不是笑笑提醒,我差點兒將正事忘了。
宮傑也聽到了叫聲,他微微偏頭,發現笑笑後,將疑惑的目光投向我。我咳了咳,打算豁出去了,將事情大概說了一遍,隻是省去了司城威脅我的那一段。
聽完我的講述,宮傑點點頭,低聲問道:“你是想拜托我收養你的貓,對嗎?”
“對。”我毅然點頭,心裏忐忑不安。
桌子上靜下來,我暗暗打量宮傑。宮傑往椅背靠了靠,雲淡風輕地說:“行,我很樂意能幫上忙。”
我因他這句話,心都要飛起來,我張了張嘴,吐出一句“謝謝”。
宮傑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麽好謝的,舉手之勞。”
怎麽會有這麽溫暖善良的人?我發誓那一刻我心裏的弦很沒出息地被撥動了一下。
按照我的想法,宮傑會幫我,至少會推辭一下,可是他的確毫不做作地一口答應下來,這真是出乎意料。再對比司城的惡劣和囂張,實在是一個天一個地。
(3)
第二天早上七點,我在手機的奪命鈴聲中醒來,我睡意蒙矓,拿過手機一看,未接電話十來個,全是雅雅,這小妮子喜歡晨跑,是宿舍起得最早的。不過,今天上午隻有三、四節有課,她找我有什麽事?
我按下回撥鍵,口齒不清地問:“幹嗎?十來個催命電話,浪費我的睡眠時間,時間就是金錢,你這是謀財害命,明白嗎?”
雅雅沒跟我鬧,她單刀直入,挑重點說:“我早上下樓,看到司城和我們宿管在交談著什麽,沒聽錯的話,內容和你有關。宿管臉色不好看,你當心點兒。”
我一下子清醒了,思考的時候,雅雅問我跟司城怎麽回事,怎麽還跟宿管牽扯上了。
怎麽回事?一堆破照片的事。
我知道司城那天不像嚇我,但我不知道他手腳會這麽快,真是奸佞小人。
我還在跟雅雅解釋,宿舍門被敲響了。我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踩著拖鞋去開門。
看到宿管阿姨那張和藹可親的臉,我快速地掛了電話。宿管阿姨燙著方便麵一樣的卷發,人到中年,穿著花哨,打扮還透著幾分時髦。
“顧也涼,我今天接到匿名舉報,說你不遵守紀律,私自在宿舍養貓。我一開始還不敢確定,可是那人拿出你養貓的照片,證據確鑿,容不得我不信。你說你平時文文靜靜的,怎麽不懂規矩呢?你這樣,阿姨很難做呀。”宿管阿姨踩著高跟鞋,從小皮包裏拿出一疊相片,快要指到了我的鼻尖上。
這樣一鬧騰,宿舍裏的人都醒來了。紅姐和小野剛準備說話,我衝她們使了一個眼色。
小野立刻走到飲水機前,接了一杯水,她哈哈笑著,親熱地挽著宿管阿姨的胳膊,熱情地招呼她坐:“嗨,金姐,你不知道現在科技這麽發達,電腦合成照片是分分鍾的事。我們也涼平時表現優秀,嫉妒她的人從街頭排到巷尾,這照片指不定是誰想誣陷她呢。”
宿管阿姨也不是好糊弄的,她眉毛一挑,生怕我們以為她跟不上時代,在我們耳邊點明道:“這照片動沒動過手腳,阿姨也是見過世麵的,你就說說這貓,臉大眼圓蜷在草叢裏,這可不是處理上去的。還有那草坪,不就是我們樓下的西北角嗎?用得著誣陷?”
紅姐衝小野擠擠眼,“噌”地從上鋪爬下來,煞有介事地說道:“阿姨,您不知道,外麵很多流浪貓。半夜我睡**,常常聽到叫聲呢,怪瘮人的。我們學校地勢這麽好,環境也不錯,很多流浪貓來安家,這也說不定。”
“說得有道理。”我連忙應和。
阿姨沒說話,又瞅了瞅照片,指著我問道:“那你這個怎麽解釋?”
我攤開雙手,無奈地說道:“那天我剛好路過,看到草叢裏有一隻流浪貓,覺得它很可愛,逗弄了一下。誰知道被有心人拍了下來,還拿來做文章。”
宿管阿姨狐疑地看著我們,犀利的目光在屋內掃視,她不甘心地開口:“姑且信你們,但我得搜查搜查。”說完,阿姨站起身,翻箱倒櫃起來,紅姐和小野替我捏了一把汗,我示意她們放心。
“砰——”門被推開,雅雅滿頭大汗地跑進來,嚇了我們一大跳。
紅姐在雅雅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麽,雅雅“啊啊”點頭,大聲說道:“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學校附近的流浪貓越來越多了,我一大早還遇上了幾隻。”
雅雅看見宿管阿姨貓著腰,正在翻我們的衣櫃,她詫異道:“阿姨,您怎麽在這裏?有同學在樓下找你呢,好像是說宿舍漏水。”
宿管阿姨滿臉憤怒、不甘心、不服氣,質問完、搜查完又沒找到一絲貓的影子:“這次就算了,下次注意點兒。”說完,她冷哼一聲。
“阿姨,您慢走——”我們四個行完注目禮,動作一致地鞠躬歡送。宿管阿姨一走,紅姐、小野和雅雅馬上問我怎麽回事,等我說完,她們捂著肚子,笑得滾到了**。
我拿起椅子上那一遝照片,沉沉地閉上眼睛,從牙縫中狠狠地擠出“司城”兩個字。
(4)
天氣越來越熱,太陽掛在天空,像個火球,烤得我口幹舌燥,離宿管阿姨突襲已經過去了一個禮拜,也不見司城來叨擾,他是吃準我會去找他。他猜得沒錯,我是打算找他算賬。
周末的時候,我通過林悅悅,成功約到了司城。
放著網絡歌曲的大排檔裏,我緩緩喝著檸檬水。司城風風火火地趕來,一見到我,他立刻說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你竟然約我,本大爺真是受寵若驚。”
我指指對麵,司城“哦”了一聲,“咚”地坐下,自來熟地叫來服務員,點了一杯南山咖啡。
他笑了笑,摸了摸鼻子,扭頭問我:“最近在幹嗎?”
我瀟灑地將一堆照片嘩嘩地扔在桌子上。司城的目光掠過我,沒好氣地問道:“搞什麽?”
我不懂,他為什麽做錯事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幾秒的沉默後,司城終於發覺到了不對勁,照片太熟悉,以至於他差點兒忘了那是他的傑作。
司城不要臉地說道:“這組《貓和少女》的藝術大作,怎麽落你手裏了?”
說完,他裝模作樣地瞅著我。
很顯然,司城的記憶力比我的差,司城的臉皮比我的厚。我忽然有些瞧不起他。
“顧也涼,你那是什麽眼神?你看看你那鼻孔,都快仰上天了。”司城氣呼呼地說完,服務員剛好將他點的南山咖啡端上來,司城的臉立刻變得像一朵花似的,說著“多謝多謝”。
我說:“司城,你敢做不敢當,不算個男人。”
司城冷冷地瞥我一眼。
我繼續說:“司城,真是不好意思,我提前將貓寄放在宮傑那裏了,所以躲過了宿管的檢查。沒錯,宮傑,你班上的同學,我的朋友。”
司城的臉立馬黑得像鍋底一樣。
他的反應讓我很滿意,我頓了頓,指著他下定論,說道:“司城,你和宮傑比起來,一個成語就可以詮釋,那就是——天壤之別。”
司城被我激得一句話都說不出,臉色臭得像吃了蒼蠅。又是幾秒的寂靜,司城一反常態地掛上了一臉陰險的笑。
怒極反笑?還是別有陰謀?
我心裏有點兒慌,可是氣勢上不能輸,我學著他的樣,回以零攝氏度以下的微笑。
“哦,嗬嗬,舉報的事是我幹的又怎樣?不是我幹的又怎樣?”司城不屑地嗤笑道,“熟悉我的人都清楚,每次我露出這種殺人微笑,下一步就是揮拳頭,大幹一架。”
我突然意識到,這個人有點兒不正常,至少在我的認知範圍內不正常。
司城低下頭,將咖啡喝得像打呼嚕,他不耐煩地翻了翻白眼:“幹嗎?你不服氣?不服氣過來打我啊,咬我啊!”
咬你?打你?
開什麽國際玩笑,我又不是狗,我顧也涼除了毒舌,壓根不屑動手,哦,不,動牙。
古語有言,君子動口不動手,這才是本事。諸葛亮不動一兵一馬,舌戰群儒呢,小小一個司城,我不放在眼裏。
司城料定我不會打人,更不會咬人,笑得更肆意,態度更加囂張了:“光說不打假把式,我當你今天要鬧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原來是紙老虎上山,嚇唬人來了。”
我本來是想借照片來羞辱他一番,可是司城理虧氣足,說不過我就打算繼續跟我抬杠,一次還不夠,揚言還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明日複明日,次次無窮盡。
不要臉這東西是天生的啊!
就這樣,我和司城在對峙中不歡而散,連喝檸檬茶和咖啡的錢都差點兒忘了給,最後我們被門口的服務員攔住,AA製付完了事。
我不會把過多的心思放在司城的事情上,比起這個,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周末上午九點,我抱著一大包花花綠綠的首飾出現在宿舍,將它們攤開在**,默念著我的擺攤計劃。
紅姐怒氣衝衝地撩開簾子,劈頭蓋臉地罵道:“顧也涼,你消停一會兒,我正做夢呢!”
小野正在聽英語,她皺起眉頭,反駁道:“‘娘娘’是想勤工儉學呢。每天下自習後,學校外街很多擺地攤的學生,生意爆紅,‘娘娘’也想成為她們中的一員。”
小野故意將“涼”咬重,讀成“娘”。
“又取笑我。”紅姐氣不打一處來,她踩著爬梯下來,一把搶過小野的耳塞,兩個人在鋪上打鬧起來。
我聽著她們的慘叫聲,拿出課程表圈畫起來。我想著得把業餘時間空出來,在不耽誤學習的基礎上,擺地攤賣小首飾,成本不高,鍛煉人,還能補貼生活費用,一舉兩得。
就在紅姐喊出“降龍十八掌第八式”時,宿舍門猛地被人推開了,紅姐看看來人,又專心投入到和小野的戰鬥中。
我放下筆,一臉茫然地看著穿著迷你裙、背著雙肩包、破天荒出現在我們宿舍的林悅悅。
“你怎麽來了?”我有點兒迷糊。
林悅悅像隻高傲的孔雀,眼珠子溜溜直轉:“喂,不歡迎我呀?某人不是讓我幫忙查宮傑的身高、體重、星座……唔唔唔……”
我扔掉手中的蝴蝶發卡,迅速捂住林悅悅的嘴,將她一把拖到了門外。
我很難想象,再遲幾分鍾,林悅悅會說出什麽毀三觀的話來。
何況宿舍那群女人,最感興趣的就是八卦緋聞。我必須把流言及時扼殺在搖籃裏。
林悅悅睜大眼睛瞪著我:“你拉我出來幹嗎?我還沒說完呢。”
我說:“你等我五分鍾,咱們出去說。”
林悅悅想了想,露出“你好麻煩”的表情,說道:“好吧。”
我換好衣服,拉著林悅悅穿過走廊和大道,坐在了學校圖書館後麵的涼亭裏,說道:“你可以開口了。”
林悅悅拍開我的手,從肩上取下雙肩包,掏出厚厚一遝資料遞給我:“這都是宮傑的資料,還沒全,你想要的話,我改天弄給你。”
我張嘴眯眼,扭頭看她,這會不會太誇張了?然而,林悅悅誤解了我的臉部表情。
“怎麽啦?嫌少啊,沒事,你等著,我再打聽打聽。”說著她掏出手機,埋頭翻起通訊錄來。
“沒有,是太多了。”我將資料塞進包裏,按下她想要撥電話的手。想起我承諾過,要一五一十地告訴她我的事,我咬著下唇想了想,還是把前因後果倒豆子一樣倒了出來。
我坦白完,林悅悅陷入了沉默。
看著林悅悅冥思苦想的樣子,我的心就像黃昏出海的破帆船,在浪頭裏忽上忽下,沒個岸好靠邊。
我有點兒摸不準林悅悅的心思,思考著她會不會怪我之前沒說實話,利用她的“消息通”功能,隻為對付司城。
半晌,林悅悅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我迷惑不解地盯著她,覺得後背有點兒冷。
林悅悅靠著椅背,摸了摸我的頭,一副情感專家的模樣對我說:“顧也涼同學,我聽完你的故事和遭遇,可以百分之兩百肯定,你這是走了千年難遇的桃花運。這個世界上呢,有些人,尤其是男生,就是喜歡找一些存在感,主動豁出去很不要臉,但是一個男生肯為一個女生不要臉,他一定是對她有意思,懂嗎?”
“懂你個大頭鬼。”我給了林悅悅一個栗暴,站起身就打算走。
林悅悅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燒起來了,我什麽都不想聽,我怕我會灰飛煙滅。
“哈哈哈……害羞了,被我猜中心事,害羞了……”林悅悅在後麵拍著肚皮,笑得像個抽風的妖怪。
我莫名有點兒心虛,明明知道沒什麽好心虛的。
(5)
一個男生肯為一個女生不要臉,他一定是對她有意思。
司城喜歡找存在感。
司城主動豁出去不要臉。
司城對我有意思?
不,這一定是全宇宙最滑稽、最驚悚的冷笑話。
司城那麽大,擱哪裏不是最紮眼的,還需要找存在感?況且他不要臉是從娘胎裏帶來的,這和我有什麽關係,憑什麽把罪名扣我頭上?
想通這層關係後,我笑容滿麵,回頭衝著林悅悅揮了揮手,說了聲再見。林悅悅意味深長地笑,也朝我揮了揮手告別,還擺了個“加油”的手勢。
我一定是腦袋被門擠了,才會這麽誠實地告訴她關於司城和我的一切。女人天**八卦,何況林悅悅還是那種特別愛八卦的女生,她這樣聯想很正常,我決定大度地原諒她。
我很快將林悅悅說的話翻了一個篇,投注心血在我的擺攤上。俗話說,要做行動上的巨人,堅決不當思想上的矮子。
我在室友們的支持和鼓勵下,開始過上了“早出上課,晚歸擺攤”的有規律的生活。
下課鈴響,我匆匆在食堂扒了幾口飯後,帶上袋子和一塊大紅絨布塊,直奔學校外街占場地。夕陽剛沉下去,外街從小鐵門入口到東大門的地下商場,全被各式各樣的流動攤販擠得滿滿的。
天下什麽人的錢最好賺?絕對是吃貨。五塊錢兩串的烤魷魚,五毛錢一片的鐵板豆腐,兩塊錢一根的大熱狗,吃一兩次你覺得沒什麽,時間長了,也是小半個月的生活費。
夜市攤吸引人,因此外街人特別多,人多的地方就有商機,晚上出來擺地攤的學生三五成堆。
我挑了一個下坡口位置,擺好大紅布,將四角撫平,然後翻出纖維袋子裏的小首飾,將它們用心地擺放整齊。為了美觀,我甚至將它們一樣樣按顏色分開了。
路燈好亮,人好多,我盯著眼前來來去去的皮鞋、高跟鞋、帆布鞋……可就是沒一雙在我的攤位前停下來。
我心裏沮喪,連著打了好幾個哈欠,出攤一個禮拜了,老本都沒賺回來。每天回宿舍,小野她們問我戰績如何,我嘴上說著不在乎,心裏其實愁得很。
“顧也涼!”身後傳來一個欣喜的聲音,我轉頭看見司城逆光而來,仿佛帶著光環的騎士。天啊,我竟然想到了這麽美好的詞,一定是生意不好,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我的思維。
司城快步跑過來,為了證明他興奮的心情,他揚手想用力拍我的後背,我眼一瞪,他訕訕地收回手,說道:“好久不見啊。”
最好老死不相見,我暗暗腹誹。
見我不理他,司城繼續沒話找話:“我聽說你晚上在外麵擺地攤賣小首飾,原來是真的。”
上次大排檔之後,司城再沒出現過,不知道他在忙什麽,我倒希望他忙得不可開支,這樣我就不會老是“偶遇”這張討厭的臉。
現在他知道我在擺地攤,沒準又來打擊嘲笑。
我微笑地看著他,說道:“是真的,所以你又要開始潑冷水了?”
聞言,司城猛地提高了音量:“顧也涼,在你心中我就是這種人?”
“不然呢?”我神情淡漠,不再看他。
“照片我收起來了,不會再交出去,我保證。”司城也不生氣,反而賠著笑臉,說著他還鄭重地豎起三根手指。
哦,忘了說,大排檔那回,司城再次不要臉地搶走了桌上的照片。
我冷冷地瞥他一眼,說:“你讓開些,別擋著我做生意。”
司城低頭往我腳邊的地攤看去,上麵的小飾品整齊得像一個個等待選拔的小傘兵。
他忽然笑起來,飛快地掃我一眼,蹲下來翻了翻,說道:“你這樣不行,沒一點兒要賺錢的熱情和鬥誌。你起開,我來幫你。”
說完,他繞過我,站在了攤位前。
我迷惑不已,呆呆地走了幾步,給他騰出攤主的位置,望著他高大的身影,直到他大聲喊道:“走過路過莫錯過!買小飾品送帥哥合照一張!英俊迷人、美貌賽過潘安的大帥哥一個!最潮最讚的小飾品,姑娘戴了勝西施,大媽戴了年輕十歲!款式多樣,隨便挑隨便選!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快來買——”
司城越吆喝越興奮,甚至還唱起了歌。司城人高大,容貌也不錯,很快就吸引了不少女孩子過來。
我被她們擠到了一旁。
一群女生簇擁著司城,笑著跟他拍合照,地攤上的首飾很快被搶購一空。
我冷眼看著這群膚淺的女人,第一次打心底認為司城的不要臉還是很有好處的。
司城拿起那塊墊底的大紅布,獻寶一樣朝我抖了抖,得意地說:“怎麽樣?厲害吧,賣到缺貨了。魅力太大真是沒辦法呀。”
司城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脖子和肩膀,把裝錢的小包遞到我手裏。我看著這張曾讓我無比憎惡的臉,突然覺得好像也沒那麽討厭了。
我將賺到的錢揣進兜裏,折疊好大紅布,對他說:“嗯,你今天幫了我,照片的事,我們扯平了。”
“你還真是……”司城無奈道,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他貌似想到什麽,衝我攤開手,理所當然道,“借我打個電話,我手機沒電了。”
“給你。”看在今晚我心情好的分上,我想也不想摸出手機遞了過去,以至於司城在我手機上做了手腳,我也渾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