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濟州城都沉浸在了歡樂的海洋中,到處都在傳說前太子的叛軍被打的丟盔棄甲,狼狽逃竄的事兒。人們走上街頭,高談闊論,奔走采買,據說還有幾個坊正領著坊裏的百姓去州府衙門前給府尹大人磕頭呢!
官府也張貼出了榜文,為了慶賀這次大勝,全城解除宵禁三天,還請了二十多個戲班子,在城裏各個地方登台唱戲,要官民同樂,普天同慶!
淩晨也想帶著小晴和小霜出去轉轉,他還沒見過幾百人磕頭是個什麽樣的場麵呢~
可惜不能如願了,因為北海府衙給他送來了一份文書,命他今晚趕赴府衙南街的登雲樓赴宴。他要是不給麵子,估計有可能去大牢裏吃晚飯。
下午三點,淩晨站在院子門口,雙手平伸著張開,小晴站在後麵幫他把腰帶扯正,又轉到前麵把衣領拉端,蹲下來伸手準備用袖口將鞋子上的灰塵拂去,淩晨連忙退了一步,一把拉起她。
“你怎麽老是幹這事,你的爪子還要給我做飯呢,擦鞋子多髒啊,你要我吃自己踩過的金汁嗎?能不能衛生點?”
小晴絲毫沒在意淩晨臉上的嫌棄,笑著說道:“少爺今天是去赴衙門的宴,奴婢也臉上有光,自然是要收拾的整潔幹淨點,少爺放心,奴婢給您做飯時袖口都是挽起的,每次也都淨手了。”
淩晨白了她一眼,剛踏出門,又轉過身來,從腰帶裏摸出2兩銀子塞給小晴。
“今天是喜慶的日子,你也別窩在家裏了,帶著咱家那小祖宗出去逛逛,買點吃食。哎別買布啊!等過兩天咱們搬到泰和坊了再置辦東西,不然搬家費勁。”
小晴看著手中的銀子,剛要習慣性的推辭,頓了一下,又笑著塞進自己腰間的荷包裏。
“少爺小心點,今晚不比往常,別跟人拌嘴起爭執。”
“知道啦~”
盡管淩晨已經提前了三個小時,但他還是低估了濟州城的交通堵塞情況。今天這日子太特殊了,許多人這輩子第一次遇到打仗贏了的慶典,平日裏宅在家裏的阿貓阿狗都走上街了,街道上人擠人,真個是摩肩接踵!
這裏麵還有些不老實的,比如一些無恥之徒臭不要臉的貼在人家小姑娘大閨女身後一臉享受,被對方同行的男眷揪住打的鼻青臉腫。
有的賊眉鼠眼,往人家腰間荷包錢袋子裏伸手,得手後一臉詭笑的對上淩晨的好奇的目光,微怔之後,甩下一個凶狠的表情警告一下,心虛的匆忙離去。
淩晨沒空去做什麽熱心市民,因為他快遲到了!!
府衙在濟州城北邊的中心地區,距離清華坊有八個街道,淩晨拚了老命擠了兩個小時,才剛過五個街道,再這樣下去,等自己到了人家席都吃完了!專程跑過去刷碗嗎?
“閃開閃開!翟大公子出行!都給老子閃開!”
正在淩晨焦頭爛額發愁之際,身後傳來一道囂張跋扈的聲音,隻見一人騎著高頭大馬,揮舞著手中的鞭子肆意的抽打著前麵的逛街百姓,驚得人群紛紛避讓推搡!
此人走在前麵開路,後麵一輛豪華雙駕馬車快速駛過,引得周圍人憤憤不平,紛紛指著罵罵咧咧的叫嚷,什麽玩意!
淩晨不覺得生氣,相反,他覺得這個什麽翟大公子真是個好人呐!
有他在前麵開路拉仇恨,淩晨趕起路來快多了,緊緊跟在馬車後麵,有時還得小跑兩步才能追上,就這麽一路過了兩個街口,直到最後馬車拐彎不順路了,淩晨才一臉不舍的看著馬車遠去。
天底下還是好人多呀!
感慨過後,他又一頭衝進人群,埋頭往登雲樓的方向擠去。
急趕慢趕,還是遲了一步,等淩晨氣喘籲籲的跑到登雲樓下的大門口時,裏麵靜悄悄的,明顯是已經開始了,不然肯定會有交談聲,不會這麽安靜。
怎麽有股上學遲到的慌張感呢……
正在淩晨扶著膝蓋喘氣之際,大門另一邊也擠過來一輛普通的轎子,抬轎子的轎夫滿頭大汗的將轎子放倒,一旁的一個小丫頭連忙伸手掀起轎簾子,下來一個二八年紀的女子。
一米六五往上的個子,在全是矮冬瓜的濟州城裏很有辨識度。臉蛋有點圓潤,稍微一做表情便能看到兩個淺淺的酒窩,挺翹的鼻梁,明亮的眼眸,微張的嘴唇裏依稀能瞧見兩顆兔牙,長發飄逸隨風舞動,裙袂揚起傳來一陣清香。
小家碧玉,這是淩晨的第一感受。
那女子見到狼狽的淩晨也愣了一下,朝著他微微一點頭後,就匆忙走進了登雲樓裏,淩晨心中大定,遲到有點慌,有伴就無事!
他們一前一後走進去,裏麵門口有軍士守著,檢查了兩人的文書後,就收起來放行了,二人快步走到大堂裏,連忙坐在門口空著的兩個桌子上。
這家店還挺寬敞,一樓大堂裏擺著四列案座,左右各兩列,一列有八個席位。此時已經座無虛席。
有侍女在案桌間穿梭來去,端放美食珍饈和佳釀酒水,四周立著係了白圍裙的小廝,隨時等候客人傳喚。在場沒有人動筷子,全都靜坐桌前,齊齊看向上首端著酒杯的中年胖子。
“本官徐棗,今日有幸代府尹大人宴請諸位,請~滿飲此杯!”
“郡丞大人抬愛!”
眾人紛紛朝著那胖子舉杯,淩晨也隨著大流舉了舉,將杯子湊到鼻子跟前聞了聞,這酒比他在西市買的那玩意好聞多了,有股果香味,這麽一比頓時就嫌棄起家裏的馬尿來!
他仰起脖子一飲而盡,度數剛剛好,而且甜絲絲的,有點醇厚的感覺。
砸吧砸吧嘴,胖子的聲音再次傳來——
“今日來的,都是在這次擊退反賊的戰事中做出卓越貢獻和表率的鄉紳父老,本官奉大人令,要論功行賞!”
此言一出,原本安靜的大堂裏頓時多了許多竊竊私語的聲音,徐棗的眯眯眼裏眼珠子左右晃了晃,伸手止住眾人的議論,高聲說道:
“諸位都是忙人,本官就不多說廢話了,下麵,開始按功勞大小,頒布府衙獎勵。第一位,任城任家,任譽老相公……”
中午吃的是小晴做的清淡甜粥,然後又午睡了一個時辰,這會還真有點餓了。淩晨見被喊到的是最前麵一個拄拐杖的老頭,以為是按座位喊的,就放心伸手撕下一塊羊腿啃了起來,登雲樓的廚子手藝確實不錯啊!在調味料不多的這個時代,居然能做的如此美味,內裏香嫩,表皮還有一點點焦辣,真牛逼!
“第三位,淩記糧鋪,淩晨小相公!”
淩晨才剛吃了兩口,就聽到那胖子喊他,暗叫不好!他這會滿嘴都是肉,兩隻手全是調料和羊油,尼瑪這樣子上去不是出洋相……
匆忙低頭看了看,連個擦手的都沒有,總不能擦衣服上吧?他急忙扭頭看向身後的小廝,對方見他看了過來,連忙堆起招牌笑臉,恭敬的鞠了一躬。
鞠你老母的躬啊!給個毛巾啊!這麽沒有眼力見,幹的什麽服務行業?媽的一會你看我投不投訴你就完了!
正在淩晨手足無措之際,一旁坐著的那位一起遲到的姑娘伸手遞過來一張繡著牡丹的手絹。
低聲匆忙說了句謝謝後,淩晨連忙起身走出來,胡亂擦了擦嘴巴和手後將手絹塞進袖子裏,“噔噔噔”的跑到胖子身邊。
徐棗笑嗬嗬的扶著淩晨的肩膀,將他轉過身來,對著眾人高聲笑道:“瞧瞧這小子,小小年紀,卻已經忙的腳不沾地了,今日的正飯沒用?莫不是空了一天肚子,專程來吃窮本官的?”
眾人聞言都哈哈大笑了起來,淩晨張著嘴啊了啊,隻好點頭稱是。
徐棗也沒有計較他如此失儀,隻是像長輩一樣叮囑道:“縱使事業繁忙,也該食用在時,否則,食少而事繁,焉能久乎?”
淩晨連忙拱手說道:“大人教誨的是,小子銘記在心。”
“此次,淩晨為府衙捐贈了大量軍械盔甲和糧食火油,府尹大人和本官商議過,決定將通敵叛賊盧家的宅子、土地、以及租種土地的佃戶賞賜於你!另外,聽說你是做米麵生意的,往後這府衙的戶曹采買,可就要淩老板費心勞力了,哈哈哈~”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堂中眾人皆是驚疑不定。
因為這個被郡丞大人摟著的年輕人,是大魏有史以來第一個為官府捐贈盔甲,居然還被賞賜的。
依大魏律:私藏盔甲,以謀逆論,皆抄家沒族。
不管你是流氓乞丐還是貴族王公,敢在規定外私自擁有頭盔甲胄哪怕一套,一律贈送三族消消樂,就算是個孤兒,都有人會幫你把失散多年的親人湊齊!要是數量多一點,還可以喜提九族消消樂。
他特麽還捐了……多少來著?大量?!
這小子誰啊?從哪冒出來的?
“草民謝過郡丞大人。”
看著郡丞大人拍了拍這小子的背,然後他還安然無恙的坐回門口的座位後,在場的人都懵圈了。
不過懵歸懵,能到這裏的都不是傻子,沒人會腦子抽了出聲去問,隻是在心中默默記住了淩晨,往後萬一打上交道,可得謹慎著點。
回到座位的淩晨終於能放心吃喝了,一手抓著肉,一手握著酒杯,連吃帶喝好不暢快!
“第十七位,劉家莊,劉凝小姐!”
直到旁邊的小家碧玉邁著十分淑女的小步子去郡丞那邊領獎時,淩晨才摸著自己的鼓鼓的肚皮,舒服的打了個飽嗝,豎起耳朵聆聽起來。
“劉凝小姐女承父業,年少有為,本就是府衙木材的官商,此次衛戍,更是無償捐贈了1000根木材、300件竹刺,莊子上更是遣了50青壯作為民夫在戰場效力,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啊~著實叫本官刮目相看!府尹大人親自說了,城南山上的五處林子、兩處旱地,城東的虎首鎮四處水田,都是你的了!”
“民女謝過府尹大人,謝過郡丞大人。”
聲音婉約動聽、溫柔似水,長得又那麽漂亮,還是個商業女強人,這麽好的白菜不知道會被哪隻野豬給拱了,真他娘的有福氣!
表彰結束,徐棗就推說自己有事,先走了,讓眾人自行吃喝,他自己先回衙門去了。
接下來就是這些鄉紳父老互相交流、談生意的情節了,氣氛一下就活躍了起來,推杯換盞,高聲喝喊,酒興濃烈。
期間還有幾個年輕人過來給劉凝敬過酒,起初淩晨還十分鄙夷,覺得這幫偽君子就是想奪人家。但偷偷一聽,發現他們商議的全是生意上的事,都挺禮貌的。就連一個喝的臉都紅成猴屁股的家夥都沒有亂說話或者有孟浪行為。
這讓淩晨心裏不得勁,隱隱還有點慚愧,自己是網絡小說看多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想也是,在場之人非富即貴,能和州府衙門搭上線的,又豈是腦子裏隻有男女之事的泛泛之輩?
這麽一想,還是下午碰到的那個翟大傻子好呀~
直到年紀最大的任譽老相公熬不住了,提議大夥散場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後,眾人才紛紛附和,起身一同離開。
但淩晨明顯能感覺到這幫家夥排擠外地人,因為直到宴會結束也沒有人跟他說上一句話,他很不爽!
他哪裏知道,在場的大部分人都心癢難耐,想了解一下他是哪裏人、幹什麽營生的,但是真不敢啊!誰敢和家裏有大量盔甲的“草民”扯上關係呀!
那不是老壽星吃砒霜——嫌命長嘛!
吃的肚子滾圓,心情卻悶悶不樂的淩晨出了登雲樓,看著街道對麵雄偉端莊的州府衙門,輕鬆的長出了一口氣,不由的思索起了好兄弟文若到底是什麽職業。
“淩公子,小女子有禮了。”
當這道溫柔的聲音響起時,淩晨就把文若忘的一幹二淨了,他丫就算是北海府尹,也先往後稍一稍。
“見過劉小姐,小姐找我有事?”
淩晨一本正經的學著剛才那些年輕人行禮,把劉凝逗的一樂,想起他剛才狼吞虎咽的模樣,不禁抿了抿嘴角,不過終究還是忍住沒有笑出來。
“小女子有些瑣事叨擾公子,不知可否移步東市沁芳園?”
什麽?沁芳園?
尼瑪就是那個胸口碎大石的鬼地方?提起這地兒淩晨的腦袋就冒黑血!不去!打死不去!
“小姐見諒,寒舍在閭左清化坊那邊,東市有些遠,你有什麽吩咐盡管開口就是了。”
劉凝微微思索了一下,試探性的伸手請到:“要不……邊走邊說?”
“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