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我和死神擦肩而過

那日林安兒告訴吳皇子,說他被自己下了蠱,原本是件娛己娛人的事兒,可沒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就讓她笑不出來了。

吳皇子可能是長期生活在恐慌之中,以致於比正常人更為敏感。當然也可能是林安兒一派天真,真的不像是在說謊。總之,吳皇子真的相信了,他做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原本還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吳皇子,竟然拚了全身力氣撲了上來,他要殺死這個會下蠱毒的小魔女!

故老相傳,如果不能解蠱,那就殺掉下蠱毒的人,蠱毒便能自解!

當然啦,吳皇子和林安兒那是兩代的仇恨,你爹害了我爹,你又給我下蠱,咱倆的仇恨不共戴天。

盡管吳皇子全身是傷,可他也是個成年男人,林安兒瘦小枯幹,又冷又餓,吳皇子一個餓虎撲食,林安兒就像片飄零的小樹葉摔了出去。

這裏本就是一個斜坡,不遠處就是一道山澗。雪地凍得又硬又滑,林安兒被吳皇子身子這麽一撞,摔倒在地,瘦小的身體便像一支離弦的箭,向著山澗方向滑了出去。

她情急之下沒忘記揪住了吳皇子的頭發,這樣才能增加磨擦,放慢滑行速度。

伊亭看到林安兒被吳皇子撞飛出去,立刻撲上來想要抓住她,但速度太快,她沒有抓住林安兒,卻抓住了吳皇子的一隻腳。

現在的情況是,林安兒揪著吳皇子的頭發,而吳皇子的腳卻被伊亭死死抱住,三個人就像一串冰糖葫蘆,向著山澗衝了下去!

完了,我還沒有開始的少女時代!

常常聽人說,人往往要到臨死前才能明白一些事情,糊塗了一輩子的人,也會有回光反照的那一刻。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林安兒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幕場景——

小小的她縮在角落裏,嚇得直哭,一個男孩出現在她麵前,壓低聲音對她說:“安兒妹妹,你別害怕,金哥哥不會再讓人欺負你。”

如白駒掠過,這一幕一閃而過,林安兒還沒有細想,便失去了知覺。

原來死並不可怕,因為到了死前的那一刻,人往往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但大難不死卻不一定都很甜蜜,至少這三個人就不是。

林安兒是被疼醒的,痛徹骨髓的疼痛。

伴隨著疼痛的,是寒冷,同樣痛徹骨髓。

首先映入眼瞼的是一方天空,冬日的天格外的藍,如同一塊巨大的藍寶石,純淨得沒有一絲雲彩。

然後她看到天空下的山巒,如刀切斧鑿一般高高挺立。

這山怎麽這樣高啊。

但她很快便清楚了自己的處境,難怪感覺這山比平日裏還要高,原來她是在山澗下麵!

她的身下是厚厚積雪,這雪可能已有幾百年,雪下是枯枝落葉,落葉下麵是雪,雪下是冰,冰下還是冰。

當然啦,雪下的構造這都是林安兒推測出來的,她隻能感到身下厚厚的積雪。

老紙掉到山澗裏居然沒有死!

可是也特馬太疼了啊!

也說不清是哪裏疼,就是周身上下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肉全都疼。

林安兒疼得齜牙咧嘴,她直到現在才知道,以往練功時的磕磕碰碰真的隻是小兒科。

冰雪本就有陣痛的功效,她躺在雪堆裏還是這麽疼,身上的傷勢可想而知。

除了眼珠子,全身上下都不能動,可她知道,不能再這樣躺著,否則會被凍僵,會被活活凍死。

對了,她摔下來時似乎是抓著吳皇子了,他呢,該不會是和自己躺在一起吧。

還有伊亭,她應該能來救自己的吧。

可她的頭一動也不能動,她仰在朝天,隻能看到目光所及的這方藍天和高聳的山石。

“有人嗎?有人嗎?”

她原以為這使出全身力氣喊出來的話,一定能有回聲,在山穀間久久不去,就是很蕩氣回腸的那種感覺啦。

可事實是:她的聲音就像沒吃飽的小貓一樣軟弱無力,也就是呻吟啦。

正當她絕望地想要哭出來時,她聽到了一縷聲音。

“救命,救命啊。”

那是男人的聲音,林安兒狂喜的心頓時冷卻下來,這是吳皇子!

老天爺您老人家一定在打瞌睡吧,為毛要讓他和自己同歸於盡啊!

“小妹,是你嗎?”

阿彌陀佛,老天爺您還真是在打瞌睡啊,伊亭竟然也摔下來了,這下好了,不但沒人來救自己,反而搭上好姐妹的如花性命。

林安兒痛不欲生,不但身上痛,連心裏也一起痛。

“姐,你還好嗎?”

“我也不知道,就是疼。”

“姐,你要挺住,千萬不要睡著,我們不能凍死在這裏。”

“可我不能動,骨頭好像折了。”

林安兒想起她看過的一個戲本子,裏麵有兩個人掉進泥沼中,一個老婆婆路過,說是要去叫人救他們,可老婆婆走了幾個時辰卻還在他們旁邊。

林安兒感覺她現在就像那掉進泥沼裏的人,不同的是,她身上還很痛。

可這裏連一個老婆婆都沒有啊。

“賊女,你把孤害苦了,快給孤解蠱,否則孤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噗,林安兒還真的把這件事給忘了。

“誰讓你們貪心,想要抓我換銀子,活該!”

“也好,有林賊的女兒給孤陪葬,倒也很好,可惜還太小,不能在地下給孤暖床。”

呸!你說這個吳皇子有多不要臉啊,半死不活了還想要耍流|氓,林安兒恨不得踹他幾腳,可惜她連伸伸腳趾頭的力氣都沒有。

“小妹別怕,姐姐和你在一起,到了地底下,咱們再揍他一通。”

這才是好姐妹,林安兒心裏一寬,有什麽好怕的,不就是凍死疼死嗎?有好姐妹和大仇人陪著自己,黃泉路上不寂寞。

爹爹和哥哥永遠都不會知道她死在這裏,不知道也就不會傷心。自己做替身這麽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說不定金哥哥會大人不計小人過,想辦法瞞了族人撤了狀子,放了爹爹呢。

“爺爺,你快看,那是人嗎?”

很久很久以後,林安兒還會記得這個聲音,對她來說,這就是天籟之聲。

一一一

救下他們三人的是一對祖孫,他們是這裏的參客,靠著采參和打獵為生。

就像林安兒猜的那樣,積雪下麵是厚厚的枯枝敗葉,就如同巨大的墊子,保住了他們的小命。

可是山澗太高,他們全都受了重傷。

林安兒斷了一條腿,有幾根肋骨也斷了。

伊婷的肋骨和腿也斷了,吳皇子最慘,雙腿齊斷,肩膀也斷了。

老爺爺姓陳,精通醫理,診斷後告訴他們,雖然傷得很重,但性命無憂,隻要安心養傷便可。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們的傷恐怕到了明年天暖時才能好。”

北地也並非全年風雪,一年中會有四五個月的溫暖,那時天氣放暖,雪停了,山裏人會走出大山,到附近的市集賣藥材和獸皮。

現在離天暖還有四五個月,也就是說他們三個人還會有一陣子住在這裏,朝夕相對。

陳爺爺和八歲的小孫兒單獨住在這裏,他們住的地方離最近的村子也有二三十裏山路。

“你們是一家人吧,哥哥和兩個小妹子。”

“不是不是,我可沒有這樣的哥哥,我哥哥又英俊又善良,才不是他這樣的。”

“孤......我也沒有這樣的妹子。”

陳爺爺笑著搖搖頭,八成是兄妹三人鬧了別扭,大打出手,這才一起掉進山澗。

山裏人沒有那麽多彎彎繞,陳爺爺話不多,人家不說,他也不問。

小孫兒常年和爺爺住在這裏,很少能夠看到外人,見到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林安兒和伊亭,他有點害羞。

“小孩子,給孤......給我端碗水來。”

吳皇子做慣剝削階級,麵對救命恩人還是呼三喝四,林安兒第一個不高興了。

“那是你的大恩人,不是你家小廝,你在這裏白吃白住白治病,還要大呼小叫,還算男人嗎?”

吳皇子想說這裏原本都是吳朝天下,這些人都是大吳子民,他們伺候自己是他們的福份。

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下了,他的腦袋沒有摔傻,還知道不能暴露身份。

小孫兒年紀雖小,可也知道林安兒是在維護他,他笑眯眯地對林安兒道:“爺爺說了,救你們是應該的,照顧你們也是應該的。”

伊亭是個勤快的,身上的疼痛稍一減輕,她便靠在炕上給爺孫倆縫補衣裳,林安兒和秦夫人也學過女紅,她也幫著伊亭縫縫補補,反倒是吳皇子傷得太重,林安兒和伊亭都能坐起身來時,他還用門板縫著,直挺挺躺在那裏。

又過了兩三個月,林安兒和伊亭已經能夠下地,拄著拐在屋裏幫小孫兒煮飯,這時,陳爺爺從外麵進來,帶起一股子冷風。

“方才打獵時遇到村子裏的人,才知道山上前陣子出了大事了。”

“什麽事啊?”

不但林安兒和伊亭放下手裏的活計,就連躺在炕上的吳皇子也豎起了耳朵。

“關外朝廷派來大軍,把咱山裏的光複門給剿了,死了很多人,就連那個門主也死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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