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六章 日常

楊夢旖算來算去,卻沒有算出崇文帝的重口味,且這種重口味還是遺傳的。

想當年先帝從賭坊裏帶走美女並冊封為妃,這就說明這位皇老爹的遺傳基因裏都有著對野性不羈有著濃重興趣。而崇文帝年輕時踏遍五湖四海,還到過蠻夷之地,甚至連紅毛國也留下他的美好傳說,此生最令他難忘的女子便是五夷大巫女。然而做了皇帝之後,圍在他身邊的便都是端莊賢淑的閨秀淑女,她們是美女也是才女更是淑女,卻唯獨沒有崇文帝為之心動的俠女和妖女......

如若楊夢旖穿上赤起玲瓏雙足,再係上草裙踏歌而來,崇文帝或許會立刻為之心動為之著迷,然後楊夢旖用來打動他的卻是最高貴也最常見的東西——美色和才情。

崇文帝六十多歲了,過盡千帆,什麽樣的女人沒有見過,你若以為楊夢旖的小伎倆能瞞過他,那就大錯特錯了。後|宮裏的女人歲歲年年日日夜夜都是算計他,什麽千奇百怪的花招他沒有見過,有女人送上門他會笑納,但若讓他為一個女人用心思,那便是癡心妄想。

這就是帝王之愛,當然也不能稱之為愛。這個世間,值得他愛的太多太多,江山、社稷自是放在首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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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夏末,新月如鉤,不遠處的荷塘有蛙聲傳來。

“安兒,睡了嗎?”

林安兒嘟噥著翻了個身,又繼續睡去。

金玖這才悄悄坐起身,趿上鞋子下了床。外間值夜的是紅雨和兩個小丫頭,看到大少走出來。連忙起身。金玖衝她們搖搖頭,指指裏屋,做個噤聲的對作,示意她們不要出聲,以免吵醒大少奶奶。

板兒和刀子早就在抄手廊子上候著,看到金玖,壓低聲音道:“大少。十五爺的人已經得手了。”

金玖又轉身看看臥房。自家媳婦從小貪睡,方才又已很累,這會兒應是睡得正香。想起方才的纏綿。金玖的嘴角向上揚起,勾起一朵微笑,原來男人也能笑得很甜,甜到心裏。

板兒口中的十五爺就是林家十五爺林祥宇。眼下的京縣知縣。

自從發現密道的另一端有人繼續掏土,金玖便把這件事告知了林祥宇。他並不知道這件事與昌記有無關係。但當日金老太太從青雲上人那裏得到指示,修咠園子時,正值刑部在京城大肆搜捕長天教之前,而當搜捕開始後。園子的工程便停止了,而那時這條密道便已經存在了。

所以金玖把這件事他的猜想全都告訴了林祥宇。若是這密道真和長天教有關,林祥宇便是大功一件。如果不是,也能抓個溜門撬鎖的小賊。

金玖趕到時。京縣衙門的人已經擒住挖洞的幾個人,可沒想到這些人一問三不知,他們都是在路邊攬活的力夫,有人給了銀子,讓他們每晚挖洞,而那洞的另一端竟是在已被查封的昌記綢緞莊外麵一處隱密的地方!

昌記綢緞莊的掌櫃和夥計早就捉拿歸案,他們承認是長天教的人,奉青雲上人之命在京城散播消息,說青雲上人如何神奇,繼而幫著高門大戶的夫人小姐請青雲上人前來開壇講道,再接著,那就是各種名目的要錢要錢再要錢。

長天教缺銀子,吳皇子也缺銀子,他們要存活需要銀子,要舉事更需要銀子。

金玖也終於搞明白了一件事,當日金家的五車生金被長天教用火藥換走,一時為了奪金子,二來也是想用這些火藥要協金家就範,成為長天教的古代取款機。

可惜他們算錯了兩件事,一是這幾輛馬車會落入喬禹之手,二是金大少有錢,他自掏腰包又把這些火藥換成了生金!(o__)

這幾個力夫並不知道雇他們的人已經被抓了,他們都是實在人,拿了人家的定金,便自覺來幹活,盼望著把這條地道打通,拿到餘下的尾款。

京縣衙門的人把這幾個力夫帶走,和金玖告辭,金玖轉身準備回去,正撞上自家娘子冷若冰霜的小臉。

嗬嗬。

“你明知道今晚有熱鬧看,卻故意把我弄得又累又困,你太可惡了。”

“安兒,我隻是不想讓人摻和這種事,而且萬一有危險怎麽辦呢?”

林安兒鼓產腮幫子不理他,金玖給板兒和刀子使個眼色,這兩人立刻轉身閉眼捂耳朵!

“啪”,金玖湊到媳婦嘴上猛親一口,“乖啦,別生氣啦,回去我全都說給你聽。”

那條尚未打通的暗道被填上了,就連金滿園裏的這條也被強行填滿。這叫未雨綢繆。

據昌記掌櫃交待,挖這條密道是為了將武器和火藥藏到金家!剛開始時這密道初有小成,正逢郎尚書的夫人事發,全城大搜捕,於是便把挖密道的事暫停下來。前陣看到風平浪靜,便又找了人繼續挖掘。沒想到地道的事還沒有被發覺,昌記綢緞莊便被人連根拔起。隻是沒想到那幾個力夫仍然自發去挖,而且還挖到了金家附近,若非板兒到密道裏拿西瓜無意間聽到挖土的聲音,再過兩三日便就把密道打通了。

至於為何會選擇金家儲備武器和火藥,一是金老太太當時被鬼迷了心竅,二來也是得到青雲上人的命令。

青雲上人並非吳皇子,但卻是長天教中一個重要人物。昌記掌櫃也不明白青雲上人為何會對金家如此感興趣,三番兩次都是針對金家。

除了金家比較有錢以外,昌記掌櫃也不明覺曆。

金玖和林安兒當然知道原因,尼瑪吳皇子還記掛著那張藏寶圖呢。

那是他爹給他留下的寶藏,他四處坑蒙拐騙得來最多的資金,也不夠他起兵揮師南下的,但有了那張藏寶圖就不同了,他可以拿到他爹留下的東西。反成複吳就有了希望。

可惜金玖和林安兒誰也不知道是否真有這麽一張藏寶圖。林安兒摸摸耳墜子,問道:“你說會不會真是這個呢?”

金玖皺皺眉,即使當日嶽父把這張圖交給父親保管,父親又讓方姨娘把這圖繡到帕子上,可也沒人知道這是哪裏的圖啊,這曲曲彎彎的是在哪個地方。天下這麽大,要到何處去找。

“金哥哥。如果。我是說如果,那張圖真的就是藏寶圖,咱們又洽好知道這藏寶的地方在哪裏。你說咱們是把這圖獻給皇上呢,還是留給咱們自己去挖出來呢?”

金玖想都沒想,衝口道:“這還用問,當然不會獻給皇上。皇上家大業大,整個天下都是他的。當然不會缺這些了,不過咱們也不用費勁去挖,留給子孫們充作不時之需,萬一他們個個不爭氣。把我的家產都敗光,還有這個寶藏留給他們。”

英雄所見略同,林安兒點頭又點頭。作為忠肝義膽的名將之後。她是這麽想的,當年林父親林鈞對皇帝忠心耿耿。可也沒把這張圖獻上去,你說那是為毛?當然不會如賊王爹爹劫富濟貧了,十有八九就是如金玖的心思一樣。

所以林鈞才會和金家做親家,所以林鈞才會相中金玖這個女婿,因為他們都有私心,想給自己的後代留下一樣傍身的東西。

林安兒想通些事,心安理得,把她那套首飾擦了又擦,比以前更加愛惜。

金炳路終究還是把姨娘紅菱的兒子記到陶氏名下做了嫡子。任憑陶氏又哭又鬧,可金炳路還是堅持,三老太爺也沒有多說什麽,畢竟紅菱的兒子也是金家骨肉。

經過這番折騰,陶氏在六房的地位徹底滑入穀底,她不再像以往那樣愛摻和事了,變得沉默寡言,時常一個人雙眼失神,呆呆發愣。

不久,有人來給金璿提親,男方是京城有名的大首飾行金玉樓的三少爺。這位三少爺雖是庶子,卻是自幼長在祖母身邊,剛剛十八歲便中了舉人。

金炳路雖說不喜男方是庶子,但既然中舉日後便有了前程,無關嫡庶。便讓人把他叫過來相看,見小夥子長相清秀,文質彬彬,再問躲在屏風後偷偷相看的女兒,金璿含羞道:“但憑父親作主。”

這便就是應允了。

可偏偏這時,已有多日不與人說話的陶氏卻精神起來,竟然死活不答應這門親事!

你問她為何不答應,她又說不出來,隻說這門親事不好,女兒嫁過去會受委屈,再問她,她便說起渾話,要麽說那金玉樓的三少爺會納妾,納上很多很多姨娘,自家女兒同她一樣是個命苦的,到時壓不住姨娘,被夫君和婆家人嫌棄,生不如死。

金炳路聞言火冒三丈,陶氏為明是指桑罵槐,幾個姨娘又在一旁挑事生非,這個說自己不該對六爺用情,惹了六奶奶不高興;那個又講隻怪自己為六爺誕下男丁,礙了六奶奶的眼。

金炳路本就是粗人,在鄉下時和妻子倒也和睦,進城後有了錢,眼界也開闊了,每每看到別家的娘子,要麽美麗動人,要麽穩重大方,唯有他的娘子是拿不出手的。心裏早就多了嫌棄,此時見陶氏利用女兒的親事又和他鬧騰,他一時恨起來,衝進陶氏的屋裏,揪著陶氏的頭發就是一通拳打腳踢。

丫頭婆子嚇得連忙跑出去叫人,汪氏帶著兩個兒子趕過來,把金炳路拉開,救下陶氏時,陶氏已經沒了知覺。

陶氏傷得很重,在床上躺了足足一個月。其實陶氏雖然傷得重些,可也都是皮肉傷,倒也不會危及性命,可不知怎的,陶氏的身體卻就是垮了下去,麵色蠟黃,傷都好了,可她還是下不了床。

起初金璿並沒有貼身伺候母親,年少的姑娘有些懶惰,和嫂子們輪班伺候,三個姨娘每日也會過來服侍。

可母親的病越來越重,她便心裏起了疑。她雖然和金瑤一起住在彩雲軒裏,彼此卻沒有多少來往。眼下出了這樣的事,她也沒和金瑤商量,而是來到金滿堂找林安兒。

“大嫂,我娘的病總不見好。妹妹並非是嫌棄府裏的大夫,隻是覺得這原本不是大病,怎的就越治越重了呢?”

這件事不但金璿起疑,就是林安兒也早就疑心了。

五歲那年她剛剛回到金家,金玖和明氏全都再三叮囑她,別人給的東西不要吃!

在那之後好幾年裏,林安兒就是吃的丫頭們自己煮的飯菜。金玖則更不用說了。金大少吃白切雞清蒸魚吃了很多年。

林安兒讓人從城裏另外請來大夫給陶氏醫治,又讓金璿暗中把母親的吃食藥品全都換掉,就連煎藥的人也換過。

如此又過了一陣子。陶氏的病果然恢複起來,隻是人卻呆呆傻傻,比生病前精神更差了,但這條性命已無大尤。

誰都知道陶氏的這場病定有蹊蹺。林安兒不動聲色把府裏的大夫換過了,隻是六房自己房裏的那些事。卻不是她能管的了。

金璿的親事終是沒有成,男方不知怎的知道了這些事,覺得寵妾滅妻不是正經人家做的事,連帶著便把這門親事放下了。

經過此事。金璿似是長大了許多,一日,她又來找林安兒。卻是直接跪下:“大嫂,妹妹送母親回獻縣去。想著就留在那裏先不回來了,大嫂對七妹妹有恩,對母親也有恩,大嫂的恩德妹妹都記下了。”

明知道陶氏的病和那三個姨娘脫不了幹係,但金炳路不鬆口,誰也不能出手,金璿孝順,不想讓娘在這裏再被人坑害,保不準下一次就再也救不回來了。所以她想帶陶氏回獻縣去。

林安兒心裏挺難受的,陶氏雖然是個渾人,可卻沒有壞心,如今落得這個田地,說起來也是遇人不淑。

可金璿已經快要及笄了,真要是去了獻縣,這婚事也就耽誤了。

她想來想去,覺得還是不讓她們回去為好。

她拿不定主意,就去找金玖,金璿是金玖堂妹,雖然平日並不親厚,但終究也是金家小姐。

金玖聽了就道:“這事你別管了,我來想法子吧。”

金炳路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年紀也大了,如今就在老號裏晃悠著,做些零七八碎的事。金家六爺的身份在那裏,別人也不敢輕視他。倒是兩個兒子金玟和金璉,在其他鋪子裏學做生意勤勤懇懇,長輩們都很滿意。

金玖把六叔金炳路叫過去,金炳路嚇了一跳,雖說金玖是侄子他是叔叔,可他對這位高高在上的侄兒並不熟悉,甚至還有幾分畏懼。聽說侄兒找他,他便想起昨天晚上綠萍和他說,女兒金璿去林安兒麵前告狀的事。

莫非侄兒管起後宅的事了?

金玖沒有管後宅的事,他要把金炳路打發走。

金家在隆安有幾間鋪子,一直由金玖一位堂叔管著,這次金玖把金炳路調過去做副手,且允許他帶著三個姨娘一起過去。

說起來這個差事遠比在京城打雜要好得多,且還不用看那黃臉婆的臉,帶著姨娘們自己快活。金炳路原本就沒有念過幾天書,胸無大誌,興高采烈答應了,帶著三個姨娘去了隆安,紫菱生的兒子卻留在了京城,這也是規矩,這個孩子既然記在了正室名下,就萬沒有讓姨娘帶的道理。

金璿長舒了一口氣,父親和姨娘們都走了,她和母親也就不用回獻縣去了。隻是陶氏卻再也沒了以往的精神頭,還是少言寡語。

她本是個心思簡單的人,若是金老太太沒有接他們一家子來京城,或許還是和和美美,雖然過得清苦,但夫妻恩愛,兒女孝順。可如今卻落得夫妻分離,家不成家,她還險些搭上性命。

玉娘告訴林安兒,六房既是出了禍害主母的妾室,就是萬萬不能留了,如果金炳路一心維護,便就不要再回來,若是金炳路是個懂事的,就該把三個姨娘處置掉。

姨娘加害陶氏的事,雖說沒有證據,但林安兒不信金炳路會不知道,可他什麽都沒有做,你說這男人忘恩負義起來有多麽狠。

這件事對林安兒影響挺大的,她不過十五六歲,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

她和伊亭去逛街解悶,沒想到卻又遇到楊夢旖。

她整日忙著金家的事事非非,可也知道楊夢旖如今的名氣有多大,從最早的兩首名曲開始,楊夢旖又有多首膾炙人口的曲子流傳出來,甚至還被何尚書和何紅萼帶到皇後麵前彈奏。

如今的楊夢旖衣飾華貴,坐在嶄新的馬車上,再不是當年初入京城時寄人籬下的弱質千金。

遠遠看到林安兒,楊夢旖讓馬車停下,笑著走過來,對林安兒道:“林妹妹,又遇到你了,真是巧啊。”

自從上次在方姨娘的美容院遇到,也過了兩個多月,林安兒這期間都沒有去過美容院。

和楊夢旖打個招呼,她和伊亭離開,便想起上次想去卻沒有去成的美容院來。

方姨娘當然不會在美容院裏“坐台”,美容院和抱月樓是一樣的手法,老板很神秘,誰也不知道幕後老板便是那個深居淺出的病弱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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