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心疼(6000)

菜色不算豐富——一碗清粥,一隻荷包蛋。睍蓴璩傷卻讓路顏由心底暖了起來。

如今能給她一碗溫粥的人,是他。

水汽衝到眼睛裏,她抽了鼻子去拿勺子,手上卻無力握緊,勺子“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白色的拖鞋停在路顏的腳下,黎井笙彎腰拾起了勺子,抽了張濕紙巾擦幹淨後,坐到她對麵的椅子上,替她攪了一下粥。

猶豫著,他說:“如果知道昨天會發生那件事,我一定不會讓你再回路家了。輅”

路顏怔怔的望著他。

黎井笙默然歎一口氣,舀一勺粥遞到路顏嘴邊,“來,張嘴。”

人就是這樣,一旦有了依靠,就會變得軟弱婺。

路顏望著他,咽下梗在喉頭的酸澀,張開嘴巴。

她不知道的是,黎井笙真的是嚇壞了。

昨天把遊魂一樣的她撿回來的時候,她已失血過多,不省人事。

請來醫生檢查她的傷勢,說是手腕錯骨,後腦勺磕了個血窟窿,晚點就麻煩了。

醫生說完看黎井笙整張臉都結滿寒霜,當即打了個哆嗦。

一整晚,他守在她身邊,現在想起來,還是不能泰然。

計劃歸計劃,即便是預料到會有意外,他還是不願讓路顏受傷……

林算子電.話打來,說路芝的傷勢不算重,隻是現在還在昏迷中。

說完嗤一聲,“路顏果然是女漢子,同樣受了傷,她竟然還有力氣和路擎天大吵一架。”

黎井笙臉色不好,“我不會讓她回去了。”

林算子嚇了一跳,“什麽?不讓她回路家?阿笙,我知道你是能幹出來為了拿到蔣氏而娶人姑娘的這種事兒,但你這是什麽情況?我怎麽聽出來是心疼呀?”

黎井笙不理他,心疼不心疼,他不說出來,胸腔裏那個跳動著的東西早就告訴他了。

並且,這不是突然間的悸動,而是潛藏了許久,蔓延到四肢百骸中了的。

他和王希之不一樣,遇到這種事情,唯有坦然接受。

不過就是喜歡上了一個女人而已,既然喜歡上了,就讓她呆在自己身邊,好好守著,好好愛著——

和自己較真那種事他做不來。

黎井笙望了眼吃過止疼藥,窩在沙發裏昏昏欲睡的路顏,冷冷吩咐道:“你去替我買一籃子水果,陪我去一趟醫院。”

“你去,我幹嘛陪你?”林算子詫異,反問過來,可那邊黎井笙的電.話已經掛了。

林算子滿臉黑線,又在心裏嘀咕了一聲,鬧哪樣呀這是!

路顏醒來的時候,天色發黯。一時間,隻覺得四周的景色陌生,白花花天花板和牆壁慌得她眼睛有些睜不開。

又是空曠,又是寂靜。

黎井笙呢?

她尋了一圈,沒看到他。

止疼藥的藥效過了,後腦勺疼的厲害,手臂也開始發麻。

這時,身後有動靜,她連忙回頭,看一眼又滿臉失望。

一個中年婦人手中端著一隻湯碗放到餐桌上,麵向她,恭敬道:“路小姐,您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路顏不動身,問她:“黎井笙呢?”

婦人道:“黎先生出門了,打過電.話說現在正在回來的路上。”

出門?去哪?

慢吞吞坐起來,路顏挪下沙發。

餐桌上是一碗平平淡淡的排骨湯,婦人說她姓張,叫張雲。黎先生走前囑咐說路顏不能吃油膩的東西,所以她特地把煮好的排骨洗了好幾遍再燉的。

喝起來清湯寡水,路顏原本就沒什麽胃口。喝了幾口便放下來。

問張雲:“你來這裏多久了?”

張雲頓了頓,明白她是問她在這裏工作了多久。

黎井笙從不帶外人來這裏,心知路顏對黎井笙是重要的人,便老實說:“我是三年前就在這裏幫忙的。”

三年……原來黎井笙在雲城並不是隻是過客。

他也有自己的老巢。

簡單的吃了東西後,路顏出門去到院子裏。

頭頂,星辰裝點漆黑的夜在靜謐中像一網黑紗。而四處的燈火也就他們這一家,這才是真正的荒山野嶺。

沒過多久,大門的方向有汽車鳴笛的聲音,車燈長長的投射進來,路顏眯著眼睛一眼便看到裏麵坐著的男人。

她慌忙轉身,從陽台跑進了屋裏。穿過客廳,到長廊,男人的腳步卻還是追了上來,從背後,抱住她,一個轉身,路顏的腿已經不是自己能控製的了。

“哎呀!”她捂著腦袋齜牙咧嘴,“頭疼!”

黎井笙連忙手上輕了些,卻把她箍在懷裏直接抱進了臥室的床上。

騰出手後去看她的傷,“怎麽樣?疼得厲害?”

他急切問。

路顏衝他笑笑,隨即便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這味道她熟悉,昨晚在醫院處處都是。

他去了醫院……

黎井笙摸了摸她有些僵硬的臉,“幹嘛看著我就跑?”

路顏眼角微動,拉起被子蓋住裙子下麵露出的兩天腿,說:“外麵冷……”

這些表情上的小變化,被黎井笙收入眼底,他卻沒說什麽,隻是把她揉進被子裏抱住。

路顏問他:“我真的不用回家了?”

這一傷,她似乎變成了一個孩子。

黎井笙成了她的監護人,她對他依賴,對他撒嬌,聽從他的任何安排。他說好,她覺得就一定是好的,他說不行,她就會下意識的退縮。

到現在,就連表麵上的強硬也都不見了。

黎井笙把頭埋進她的脖子,柔聲說:“是的…你不用回家了,這裏就是你的家。”

路顏苦笑,“你去看路芝了?會像現在對我一樣對她麽?”

黎井笙怔住,抬起頭。

路顏毫不避諱的直視他的眼睛,在那當中看到驚訝和一絲笑意……

“怎麽知道我去看過她的?”他笑著問。

路顏偏過頭,“你身上醫院的消毒水味道。”

老實說了。

黎井笙笑意更深,挪近了些身子,臉頰貼著她的臉頰。

“我覺得你推理能力越來越強了,能做偵探——”

路顏瞪著他。

不一會兒卻發現肚子上一涼,黎井笙的手鑽進了被子裏,摸上她的肚皮。

癢——路顏忍不住動了動,推他。

可他那麽大一塊頭,怎麽推得動。

“我頭疼!”她使出殺手鐧。

黎井笙悶悶的笑,溫熱的氣息撲在她的臉上,“裝?是不是覺得這一招屢試不爽?”

“誰跟你裝!”

她反抗著,黎井笙的手卻靈活地一路竄上,握住那團柔軟。

路顏苦著臉,長睫毛微翹一顫一顫,不說話了。

黎井笙撫著手下柔滑細膩的皮膚,隻是這樣,都覺得心頭被填的滿滿的。

她受著傷,他肯定不會對她怎麽樣,隻是想逗她,可看她一動不動,反而冷了臉。

在她的臉上細細吻了一下,他撐起身子,說:“如果你不相信我,那天就不該去禦擎酒店找我。你別忘了,隨時能回頭的人是我,可是能選擇的那個人卻是你。”

他的手抽離,路顏猛然一顫,覺得有涼風竄入,竟比他的手指還要冰涼……

在這裏養了好些時候的傷,轉眼已經立冬。

秋葉枯黃落滿了整個院子,幹燥的樹杈將分外青藍的天空分成幾格。

路顏的手還纏著繃帶,頭上不用再纏紗布,長發鋪下來,能把傷口遮擋住。

這天她找了華揚開車帶她出去轉轉。這裏空氣固然好,可待得時間就卻也覺得悶。

出了別墅的大門,車子順著一條單行道前行。

路顏才發現這裏是雲城的城郊,東邊就是雲城市有名的泰和湖。

這處地產價格昂貴,或者說,已經是無價了,所以這裏隻有一戶人家可以長久占有,那就是泰和湖的開發者雲城黎氏。

路顏呼出一口氣。

心想,原來她這些天住著的地方不僅僅是黎井笙的老窩,這簡直就是黎家祖宗的老窩!

約了艾一敏,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館。

對麵就是禦擎企業的大樓。

在泰和湖別墅的這些日子,她幾乎與外界隔絕,到了咖啡廳,她先用手機連上WIFI上網看了一下訂婚宴之後到現在的本市新聞。

她和江孝元訂婚宴上的***亂果然成了點擊最高的一條,而往下看,便有一個標題,寫著“路氏姐妹為情反目,為複仇,妹妹痛下毒手”。

文章裏,將路顏寫成了一個被仇恨衝昏頭腦,甚至下手要謀害自己姐姐的壞妹妹,而對於這件事,姐姐路芝卻選擇了原諒,對妹妹的過激行為網開一麵。

樓下便有網友跟帖,大讚路芝的大度,覺得路芝與江孝元的愛情應該得到維護。

少有幾個罵路芝橫刀奪愛當第三者的,卻被淹沒在眾貼之中。

路顏摸一把汗,她果然還是逃不了“壞女配”這個名號。

艾一敏到。

看她一隻胳膊被包成粽子,直皺眉頭。

“你消失這幾天都去哪了?媒體都說你推了路顏摔下樓梯,我看你這副德行,怎麽覺得你們倆是半斤八兩呀?”

本來就是一起摔下去的,當然她也好不到哪兒去。

路顏放下手機,艾一敏瞥了一眼,無奈道:“別看那些東西了,都是水軍刷出來的,沒點兒價值。”

咖啡上來,艾一敏把最近的事情講給她聽,比新聞更有參考價值,也更讓人心顫。

她說:“路芝住院之後,江家人出麵解釋了訂婚宴上的意外還有媒體手中流傳的那段視頻,說江孝元與路芝的感情是真,但兩人都已經整理好了關係,誰知這件事卻被有心人利用。你爸爸這幾天則是一直在醫院和公司兩邊跑,沒有露麵。好像已經把這事全權交給江家人處理了。而且我聽說……禦擎要分股了……”

手指微顫,路顏手裏的咖啡灑出一些來,她不動聲色地那紙巾擦幹淨。

便聽艾一敏又道:“我托人打聽了,部分股東要求分出屬於你的那一部分給路芝,江昊天也要趁這個機會讓江孝元進公司,另外還有說這次有人退股,也會有新的股東加入,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路顏擺手。

不用了,也來不及了。

她現在出現不但不會讓情況轉好,反而會更壞。

而她在禦擎原本就沒有多少股份,她最大的資本不在這裏。

隻是想要,禦擎的股份要分給路芝,江家勢力進入禦擎……前世的記憶和今生的遭遇重疊一起,路顏心中生出些許惶恐。

從咖啡廳出來,路顏對艾一敏道:“你再陪我去個地方。”

“去哪?”

“去找李銘。”

泰和湖別墅內。

林算子悠閑地在客廳逛了好幾圈,這地方他以前來過,冷冷清清的沒點人情味。

這次卻不一樣。多了一些女人的溫軟氣息。

“讓她出門了?”

“恩。”黎井笙邊看著手裏的文件,便淡淡點頭。

林算子打趣他,“就這麽讓她出去,不怕她跑了呀?”

黎井笙抬頭瞥他一眼,用一種傲然的口氣,說:“就是跑,她也從來都是跑過來,而不是跑出去!”

林算子嘖嘖歎著,說:“黎九爺你牛.逼!”

轉而又道:“王希之動手了,你什麽時候動手?”

“他找人買股了?”黎井笙問。

“嗯啊!”林算子說著唇邊漾起了笑意,“其實他應該是早就準備好了的,隻是中間卻被路顏給耽擱了,現在情況明了,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哎,兒女情長什麽的,最能使英雄折腰,不過這腰折的好,正好可以給你機會!我已經找好了人,你說時間,我出錢,買回來我做東,你幕後,怎麽樣?”

黎井笙停下手裏的動作,細細想了半晌,沉下聲音,說道:“就讓王希之先動手,我們再等等。”

“再等等?老天!他都打漁了你還在曬網,等他把魚撈完了你還有什麽呀?”

黎井笙笑,“我不喜歡小蝦米,要撈就撈大的!”

正說著,他的電.話響了,用手擋了擋林算子的欲言又止,他接過來聽過,眉頭皺了起來。

接著便起身,拿上外套。

“去哪?”林算子跟著他,問。

黎井笙道:“去李銘家!”

華揚掛了電.話,透過後車鏡看車外路顏與艾一敏的背影。

天冷,太陽光卻烈,艾一敏用手遮住額頭,蹙起秀眉,“給你開車那個小帥哥看著眼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黎井笙身邊的。”路顏說。

繼續目不轉睛地望著李家家門。

“哦……難怪,你和黎井笙現在……”

“哢噠”!

艾一敏的話還沒說完,就聽李家大門上的自動鎖開了。

一個女人迎出來,說:“李律師請路小姐進來。”

艾一敏和路顏對視一眼,豎起大拇指。

路顏這個名字在報紙上臭氣哄哄,可在蔣家手底下的人麵前,還是挺有震懾力的嘛。

進門。

李銘在門口,傷還沒好,坐著輪椅。

見到路顏,李銘猛然怔住,忙叫人:“快請人進來!快坐。”

坐定。李銘的太太端上茶水,眼睛時不時望一下路顏纏著繃帶的手臂。

李銘歎息道:“我聽說了路家那天發生的事,就覺得不會那麽簡單。路小姐你受累了。”

路顏有些意外,亦有些感激。

“謝謝李律師你願意站在我這一邊……”

李銘抿唇,低頭說:“路小姐是蔣老的外孫女,您是什麽樣的人,我不清楚,但蔣老我卻熟悉,我受蔣老恩惠,幫他,自然也會幫他在乎的人。”

至此,路顏才發現,蔣少維留給她的東西卻遠遠不是隻有一份價值不菲的財產而已……

她望著李銘,真誠道:“實不相瞞,我來這裏,是想問一下關於我外公遺囑的事情。”

李銘衝她微笑,“我知道你要問什麽!”

接著道:“遺囑公開的日期已經定了,就在三天之後。”

心頭一陣“撲通撲通”的慌亂之後,這句話,竟成了最強效的定心丸。

出了李家門。

路顏神清氣爽,門外艾一敏正著急等待著她。

見她出門,忙迎上去,卻又欲言又止。

路顏對她比了個“三”的手勢,艾一敏一怔,隨即終於笑開了。

可笑過之後,卻拉住她小聲道:“那什麽……接你的人來了……”

路顏微怔,不解地往她身後看了一眼,就見一抹纖長挺拔的身影,從車裏鑽出來。

黑色的外衫,白色的襯衣,領口未扣。

路顏的手指下意識攥緊了衣擺。

“過來。”黎井笙開口。

路顏深吸一口氣,走過去。

其實她犯不著擔憂,更犯不著害怕。

關於遺囑的事情,他們之間是透明的。

隻是莫名的還是有種說謊被抓的感覺。

跟著黎井笙上車,路顏趴在窗口,冷風吹,臉頰幹幹的,涼涼的。

黎井笙一直看著她,最後終於看不過眼,將她一把扯過來,手掌捏住她的小臉,順勢,把玻璃窗也升上去。

“在外麵晃蕩一下午了,還嫌冷風吹得不夠?”

路顏趴在他的大腿上,他身上的木香很好聞,手掌幹燥,帶著恰到好處的溫暖。

“我問你件事。”她突然道。

“你說。”黎井笙摸著她的頭發,後腦那裏是她的傷口,他特地繞過去。

路顏抬了抬眼睛,看著他,“你隨身帶戶口本了麽?”

黎井笙蹙眉,看她一對眼睛閃閃發光。

“誰出門還隨身還帶著戶口本!”

路顏趴回去,嘟囔著,“也是……誰隨身還帶著戶口本呀,而且,我也沒帶……”

黎井笙覺得這樣的路顏有些好笑,可是聰明如他,一想便想到了她問話中的深意。

板起她的身子,黎井笙攥住她的下巴,挑眉,“不過那件事兒,就算你沒帶戶口本,咱們也能辦成的。”

路顏瞪大了眼睛。

她也實在沒想到,“那件事兒”擱在黎九爺身上,真的是不需要戶口本就能辦成的!

望著手裏安靜地躺著的兩個小紅本,她想笑,可是卻濕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