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疼得……麻木了。
路顏在餘振國住院之後急速收網,將餘振國的一些老部下,能用的暫且留下,不能用的則絲毫不留情麵的踢出去。睍蓴璩曉
行事雷厲風行之下,必也會遭受到一些重創。
公司裏,底層的工作人員看高層進行大調動,均是人心惶惶,不知該何去何從。
路顏卻管不了了,趁著天高皇帝遠,餘振國有手夠不著的時候,快些把自己的勢力安插進去,否則,這種機會,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相對的,她要攬權,工作量也急劇增加攴。
埋頭在辦公室,一抬頭再看窗外時,竟已是漆黑一片。
她揉了揉額頭,起身。
打電.話給公司外等著的司機知會一聲,便收拾東西往外走迥。
吳箐等人在加班,整間辦公室仍舊燈火通明。見她出來,點頭問候一聲,便又繼續忙著各自手底下的東西。
辦公室的一個電.話突然響起來,吳箐離得近,便接了,聽罷裏麵人說的話,忙衝路顏道:“路小姐!樓下安保部打來電.話說,門前出了些事故,希望您待會兒再下班。”
事故?
路顏心頭疑惑,“出了什麽事故?”
吳箐有些猶豫,道:“前幾天從公司離職的王總經理,將公司發放的撫恤金全部投入到股市,結果這幾天股市異常,他的錢全打了水漂,便來公司鬧,說是……您害的他這樣……”
路顏想了想,印象中有這麽一個人——身材肥壯,麵糙皮厚,在公司十幾年,卻也沒什麽作為,路顏便毫不猶豫地把他剔除出去。
吳箐握著電.話,咽了口氣,又補充說:“早上那人就來鬧過一次,被趕出去了,這會兒,他找了媒體記者在外麵。路小姐,您還是先等一下吧。”
路顏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
有記者在,就意味著這件事情要曝光。
公司現在的情況,一天一個變化,這幾天股市起伏,若是再不處理好這件事,恐怕明天蔣氏的股票更是下跌的厲害。
她想了想,說:“我還是下去看看吧,總要有人來解決。”
吳箐見她抬腳要走,緊忙放下手裏的電.話,拿了外套跟上她。
“我跟您一起吧!”說著,吳箐向身後的齊亮使了個眼色,齊亮也跟上。
樓下情況複雜,來人又多,恐怕會出意外,而路顏……不能再有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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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擎,下午的事情處理好,黎井笙又開了個會,重點關注蔣氏的股票,大公司一有點什麽動靜,股票便起伏不定,兩方合作不多,競爭更是談不上,但影響卻也是有的。
開完會,他看了看時間,打電.話給接路顏回家的司機,得知路顏還在加班。
他便打算著,不然親自去接她好了。
昨晚路顏說的話和早上的那份離婚協議書,他都還記得。
這女人性情他能摸個大概,但變數會有,他不敢保證,他若疏忽一時,會再出什麽幺蛾子。
而這個時候,手底下有人送來消息說,蔣氏樓下出了些事情,有人鬧事。
他大概了解了一下情況,能夠理解,又問路顏在哪兒。
手下人說還在公司,沒見露麵。
他心裏稍稍放心些,叫華揚開車,直接去蔣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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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的蔣氏樓下,喧鬧聲一片。
下班高峰期已過,卻仍有不少員工滯留在公司,目睹了門前的***亂。
那姓王的名叫王川,此刻正坐在門前,跟一眾記者媒體哭訴。
“我王川,今年已經五十五了,離國家退休年齡也還有十年時間!我在蔣氏十五年了,這十五年來我是任勞任怨,可結果呢!路小姐厲害,孫女繼承祖父的事業,但也不能把我們這些人往外趕呀!不說別的,就說我在蔣氏這十五年,沒有功勞也該有苦勞!什麽都不說就被踢出去!這像話麽!”
手拿著錄音筆的記者,慌忙湊上問:“您從蔣氏出來,就一點也沒得到補償麽?”
“沒有!我一分錢都沒拿到!你們來評評理,這像話麽!”王川說著,聲淚俱下。
一眾圍觀者唏噓不已。
路顏從樓上下來時,又詳細的了解了一下王川這個人,心裏做好打算,準備迎戰。
齊亮說:“路小姐,待會兒你別太靠近那個人,離遠點兒說話!”
“對,那人早上就在接待室砸了一通,別一會兒發瘋了,傷著您了。”吳箐也說。
路顏心裏有數。
到了地方,她剛剛出現,便引來記者的注意。
“噯!是路小姐!”
“路小姐,關於這件事情您要怎麽解決?”
“路小姐,聽說您無故解雇員工並不予賠償,這件事情是真的麽?”
“路小姐……”
路顏被蜂擁進來的人群圍住,有保安來保護,卻仍禁不住推搡。
路顏撤到安全位置,站在一個台階上,底下人都望著她。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手掌,說:“諸位,諸位!能聽我說幾句話麽?”
短暫的安靜。
路顏趕緊道:“我想說,這件事情是我們公司內部沒有協調好,其實事情沒有這麽嚴重,我們想先請王川先生進一步說幾句話,再給大家回複,好麽?”
記者們四下接頭討論,似有餘地。
卻不想,那頭,當事人之一王川竟然叫囂起來,“我不進你們蔣氏!我既然被辭退了就不會再回去!我今天來就是要討個公道!你有什麽事情就當著大家夥兒的麵說!別讓我跟你進去之後,你又玩兒小動作!我不吃你這一套!”
他肥厚的肚子在說著這一番激情澎湃的演說時,不時顫抖著,話畢,身後便有幫手跟著附和。
“王先生,你要真想把這件事情鬧大,可能大家都沒有好處可以得。”路顏皺眉道。
“我要什麽好處?我要的是公道!”王川看似義正言辭。
路顏輕輕笑起來,“那好,你要公道,我們今天就說說公道——”
吳箐和齊亮見路顏要公開和王川對峙,心都揪了起來。
圍觀者見好戲開演,不由摩拳擦掌。
王川瞪圓了眼睛,擠到路顏跟前,“你能說出個什麽道道兒!你該做的是對我補償!”
路顏嗤笑,抽出手裏的一份文件說:“這是王先生與我公司在五年前簽署的勞動合同,在今年年底過期,而元旦已經過了,我公司未曾與你續約,也就是說不存在解雇之說,更沒有賠償的理由!”王川猛然大驚,像是剛明白被人擺了一道,衝上前,卻被及時出手的齊亮攬住。
他大叫著,“你胡說!我根本就不知道這合同什麽時候到期!公司也沒人來和我談續約的事情!是你動了手腳!”
爭端再次挑起,記者一擁而上,路顏不停的往後退,身後卻是牆壁。
她這個居高臨下,看著蜂擁而上的人群,頭大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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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井笙到蔣氏,看到台麵上的路顏和低下一眾圍觀群眾,眉頭緊皺。
顯然,他來的有些遲,但還不至於太遲。
打電.話給路顏,她手機沒帶,在樓上。
無法,他立在***亂中心的不遠處,向路顏招手——“過來。”
地理位置的原因,路顏一眼便看到不遠處的角落,黎井笙挺拔的身材。
他招手,說了些什麽,看嘴型,路顏猜,應該是“過來”兩字。
下麵,人群仍舊難以控製。
記者問題如炸彈一樣一個一個砸下來——
“路小姐,這份合同到底是不是真的!”
“……”
王川情緒很激動,幾度要撲到路顏身上,均被齊亮和保安攔著,最後一把搶過路顏手裏的合同,撕成碎片。
“路顏,你們蔣氏欺人太甚了!”
情況越來越控製不住,路顏隻能抓緊時機脫身,趁人群稍微被攔截的時刻,路顏連忙同吳箐向黎井笙的方向去。
他們的那個位置,附近有一間休息室,室內有小門,可以直通地下停車場。
卻說時遲,那時快,就在路顏剛剛脫離人群,快要到黎井笙身邊的時候,王川掙開一個保安衝上來,將一旁木質的一米展板搬過來向路顏砸過來——
“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你好過!”
“啊——”
尖叫聲四起,路顏隻覺目眩之際,身後一暖,被人擁在懷裏,展板碰撞上*發出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幾乎震破她的耳膜,而她的身體,卻沒有一點疼痛——
亂,無邊的亂。
“九爺!”
鬧聲稍稍減退時,華揚壓抑著叫了一聲,路顏才回神,看向身後,臉色唰得便白了。
黎井笙弓著背,肩膀上一團木屑,而他,眉頭緊皺,一語不發。
圍上來的人群看到這一事故,紛紛怔住,幾個反應快的,飛快用相機記錄下來這一畫麵,華揚見狀,眉目忽然一冷,喝道:“把人都趕出去!”
保安們一個激靈,被震懾住,又忙反應過來,喚了其他樓層的巡護過來,將人一點一點趕出大廳。
這邊,還留了幾個人護送黎井笙和路顏等人拐進休息室,直通地下停車場。
坐進車裏時,因為牽扯,黎井笙皺眉又是一皺,強自忍著,額頭都滲出了冷汗。
路顏看著心驚,摸到他的手臂,發現裏麵有些濕濡,要去查看他的衣領。
黎井笙倒抽一口涼氣,抬起另外一隻手臂握住她的手腕,“想我好受點兒就給我老實坐好!”
路顏嚇得再也不敢亂動。
華揚處理好前麵跟來的幾人,鑽進車裏,打火。
“回家。”黎井笙聲音沉沉,隻說了兩個字,嘴唇便又白了一層。
“回家幹嗎?去醫院呀!”路顏有些著急。
“去醫院,會更亂。”黎井笙又艱難的用這六個字解釋。
渾厚的手掌緊緊握住她的手,竟安慰起來她,“叫醫生到家裏,沒事的,我自己的傷……我自己清楚。”
路上,華揚已經打了電.話叫醫生在家裏等候。
飛奔到家,醫生帶著兩名護士已經準備好了處理傷口的工具。
替黎井笙將外麵的西裝褪去,路顏忍不住眼眶熱了。
他的白襯衫上,右臂附近,碎掉的木屑生生戳進肉裏,鮮紅的血染紅了他半個後背。
黎井笙轉了個身子,將傷口麵向她看不到的地方。嘴唇泛白,他竟然笑了,說:“你坐遠點兒,別妨礙醫生。”
路顏抬眼看了看他。
醫生這時準備了剪刀,要將黎井笙的襯衣剪開,口罩下麵,對路顏說:“黎太太,您在旁邊等一下吧,我們會處理好的。”
她非醫生,心知於黎井笙來說,她起不了任何作用,隻是……他終究是為了她傷的。
擔心,是最起碼的。
那一刻,她是真的沒有料到王川會惱羞成怒拿展板砸下來,更沒想到……黎井笙會用身體來護她——
路顏遠遠的看著,醫生將黎井笙染血的襯衣撕開。
他寬闊的肩膀露出,醫生手拿鑷子一點一點拔出那些碎屑。最大的那塊傷口有五厘米長,不算深。
為了安撫路顏的心情,醫生邊替黎井笙處理傷口,邊說:“這個傷口對黎先生來說,應該不算什麽的,黎先生身上還有更長更深的傷口,處理幹淨之後,很快就能愈合的。”
路顏聽著卻仍是心驚。傷,她不是沒受過,有多難受,也隻有自己知道。
她悶悶的不說話,隻是緊緊盯著黎井笙的肩頭,不敢看他的眼睛,便死死看著他沒有血色的嘴唇。
收尾後,醫生囑咐了一下注意事項,提藥箱工具離開。
黎井笙換上了一件幹淨而柔軟的綿衫,招手對路顏說:“過來。”
路顏遲疑片刻,怯怯走過去,在他身旁的沙發,盤腿坐下來。
“疼……疼麽?”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這樣兩個字說的也斷斷續續。
黎井笙乜眼看她,淡淡說:“不疼。”
騙她的,她知道。
那樣的傷口,又流了那麽多血,怎麽會不疼?
黎井笙像是看出來她心裏想了些什麽,歎一口說:“真的不疼,消毒的時候,疼得……麻木了。”
他這樣說,路顏的心卻猛然抽痛了一下。
她垂著頭,“當時你……幹嘛突然出來擋那麽一下……”
黎井笙嗤一聲,手裏扣著胸前衣衫的扣子,說:“我不出來,這疼,不就是你來受了?”
路顏的頭垂得更低。
黎井笙似是有些無奈,說:“剛剛那件事,你沒做對。”
他說的是應對王川的事情,路顏回想一下,確實也覺得有些欠妥。
黎井笙翻了個身,在路顏附近的沙發背上趴下來,整個高大的身體保持這樣的動作有些憋屈。
路顏想起以前,在客廳,他總喜歡坐躺在沙發上,長腿交疊擱在前麵的小凳上,悠然的模樣,可現在,縱然他是個硬漢不怕痛,也不能躺了,隻能趴著。
趴著……有點兒不像他。
可聲音,還是他。
黎井笙的臉撐在沙發靠上,聲音有些沉悶。
“是不是做錯了?”他問她。
路顏點點頭,說:“我不應該在那種場合出現,我……有些太心急了……”
她對自己的錯誤坦然承認。
黎井笙又說:“何止,你說說看,那份合同,你真的沒做手腳?”
路顏一怔,沉默。亦等於默認。
餘振國住院之後,路顏求勝心切,攬權之時,餘振國的那些部下便如眼中釘,肉中刺,她不拔不行。
王川,隻是眾多釘刺之一。
他作為不多,為人卻圓滑,常在低下做小動作。
勞動合同時間確實已經過了,隻是路顏留了個心思,沒有讓人通知他續約,隻等倒時拔刺後,再做解釋。
外人不明白內情,隻會著眼證據,必不會留下把柄。
萬事做全,終有疏忽,今天,便是那個疏忽顯露出來的後果。
黎井笙早猜到,若是那份合同沒問題,王川斷不會來鬧,顯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趕出公司的。
黎井笙說:“我知道你怕餘振國會東山再起,可你也想想,餘振國今年已經快要八十高齡了,哪還有力氣回來和你爭,就算是回來了,過了三五年,蔣氏不還是你的,你急什麽?”
路顏看看他。
急什麽……大概是急著想擺脫他?
黎井笙想到這裏,麵容漸漸冷卻,“你終究是火候太淺,布網,不能著急,布不好,魚沒撈到,倒是把自己拽進河裏了,你就算是因為我,也該把這件事想清楚了再做。
“還有,既然要解雇人,善後工作是必須要做好的,今天早上王川就到蔣氏過吧?那時,你為什麽沒有找他好好談談,人為財死,他今天來鬧,為的不就是一個‘錢’字麽?你給了他,便少了一個麻煩。這次,隻能讓你吃一塹,下次有什麽事情,你得自己抗了……”
路顏舔了舔幹澀的嘴唇,點點頭。
從頭回想起來,他的話,沒有一句是不對的。
黎井笙看著她的模樣——鼻頭紅紅,眼皮垂著,他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緒。
黎井笙想到剛剛那一瞬間,她眼眶紅著,眼含水霧的樣子,心底又升起了一層暖意。
那一刻,也許……她是在擔心他?
他想他應該能夠肯定。
路顏糾結著雙手,手指被她繞了一圈又一圈,心裏還在打算著,這件事情之後,如何善後,還有他……她該如何補償。
黎井笙動了動,撐起身子,骨節分明而幹淨的手指勾住她的柔軟手指,握在掌心。
路顏抬頭,他終於,可以看到她的眼睛。
媚眼中,眼瞼的淚還沒有來得及擦幹淨,裏麵,有倔強,還有……歉疚。
他並不需要她歉疚,卻不代表不希望。
他笑了笑,摩挲著路顏的掌心,聲音變得輕些,緩些,“沒事了,這件事……明天就能處理好,我的傷,也沒事的,剛剛醫生不是說了麽?更重的傷,我都受過,那傷口,昨晚你還看過,摸過的。”
路顏微微一頓,意會了他話中的含義後,臉幽然漲紅。
卻心裏,難過,一絲不減。
黎井笙順著她的手將人攔進懷。
傷,他經曆了太多,每一道都是深刻的,猙獰的。
他說:“隻要,除了心裏的傷,這世界上,沒有哪個傷口是沒辦法愈合的,你懂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