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城城如其名，一堆堆條石壘砌起來的城牆，簡約雄偉，城內城外除了石頭還是石頭，別無他物。磐石城四周唯一稱得上風景秀麗的地方，也就隻有封神山脈是山清水秀。

相傳，封神山脈曾有一位神明隕落，鎮封在此地，是一塊神明隕落之地。神明精華四散，澤被天下，於是荒莽大地出現一座寶山。

山林間，黃鸝脆鳴宛如一曲雅樂，清澈的溪水緩緩流淌，輕快低吟，令人心曠神怡。

陳傑蹲到溪水邊，捧起一捧水嚐了嚐，叫道：“哈，好清爽！”仿佛回應他的誇讚，溪水裏躍出一條青綠色大魚，淩空甩尾，濺起幾朵清涼的水花。

看到那躍出溪水的魚兒，君莫問神情驀地一怔：天地如一泓溪水，生靈是水中的魚兒，而溪水的流動不正是命運的流勢！

水裏的魚不管是反抗或順從，或順或逆，命運軌跡飛結果和盡頭已然注定，不可能被大魚小魚所改變。

大魚力強，擺脫水勢躍出水麵，有機會看到前路，提前籌劃應對，甚至其中佼佼者還能魚躍龍門，化作翱翔天際的飛鳥，怡然自得的坐觀大千眾生命運；而溪水中的小小蝦米，無力反抗命運洪流，隻能隨波逐流。

君莫問想到了他自己，不就是一隻任由命運擺弄的小蝦米，隨波逐流，又想到太上老頭子，那個老頭應該是躍出水麵的大魚，甚至是翱翔天際雲間的墨羽蒼鷹。

或許太上老頭那古怪性情的來源，正是他們這種至強者躍出了水麵，漠視世間規則，所以顯得不同流俗吧。

君莫問眸光悠遠，暗下決心：“總有一日，我會成為大魚，越過龍門，化作真龍遨遊太虛，坐觀大千世界命運變化。”

“小莫，你也來嚐一嚐，很不錯的。”陳傑捧著一捧水，興奮地跑了過來。

君莫問回過神，轉頭一看，麵上立刻一黑，心中豪情瞬間不見了蹤影。他輕微而沉穩的搖頭，堅定拒絕。

陳傑雙手箍成一碗狀，捧著一捧水，但手掌的碗裏麵不僅有一汪水，還不小心沾上的一點溪邊濕泥。

幾點黑泥飄揚在清澈的水裏，甚至分明，宛如幾隻可愛小蝌蚪。小蝌蚪稱得上可愛，像是小蝌蚪的東西就不一定可愛了。

見君莫問意誌甚堅，不可更改，陳傑失望歎息，隨手把溪水撒到地上。

不過頃刻，他似是想到了什麽，神色轉為欣然狀態，笑著問道：“嘛，小莫。陳家子弟鎮守西陲，未奉詔令不得回帝，我從來沒去過帝都，那個地方是什麽樣子，好玩麽？”

“帝都？”君莫問一愣，好生回憶一番，然後深有感慨的說道：“帝都啊，那個地方很無聊的。”

實際上，君莫問一直宅在府邸裏，雖然在帝都生活了十幾年，卻是對帝都風物不甚了解。京華風景名勝不少，他卻隻是聽聞，不曾一觀。

此時此刻，陳傑問起京華名勝，君莫問無言以對之餘，心裏麵竟是頗有一種“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的感慨。

陳傑無語地呐了呐嘴。

——

林中小溪蜿蜒曲折，君莫問和陳傑沿著溪流而行，剛巧不巧地碰到了一群身著獵戶行裝，貌似進山打獵的青壯漢子。

道左相逢，不期而遇，說的就是現在的情況。

這群獵戶身形壯實，人人持劍彎弓，均是好漢。在樹林間遇到兩個陌生人，他們反應迅速，拔劍出鞘，彎弓搭箭，個個有條不紊

——如同一隻訓練有素的兵馬小隊，不，不僅如此，他們行動間的快速動作，已然勝過了訓練有素的軍隊，至少勝過了磐石城的兵馬。

陳傑的瞳孔不由一縮，默默推算：磐石城的軍隊如果對上眼前這隻獵戶小隊，隻論士兵單體素質，恐怕要三個打一個才能勝出，而若是軍陣對決，一定要十倍之眾才可全數殲滅，而且必然損失慘重。

哪裏來的這般強軍？陳傑心中思索，暗暗戒備。

君莫問冷眼旁觀，似是看猴戲一般，悠然欣賞著獵戶們拔劍彎弓，擺出迎敵的陣勢。心中卻是一笑，暗歎有緣。

這幫獵戶正是三天前他在林中巧遇，偷聽談論的那群人，言談中這群人在封神山脈裏似乎尋找著什麽，不曾想三日後的今天，居然又遇上了。看他們神色和樣子，他們尋找的東西還沒有找到。

一位獵戶走過來，長笑一聲，拱手笑道：“在下王伍，是附近山裏的獵戶，帶著諸位兄弟在封神山脈討生活。一時不小心，衝撞了兩位公子，還請多多包涵。”

獵戶嗎，勝過精銳士兵的獵戶，看起來不像是獵戶，而像是裝扮成獵戶的精銳斥候隊。

君莫問心中冷冷一笑，表麵卻是不動聲色，輕輕一笑，淡然中恰到好處地隱有一抹高傲，輕聲道：“原來是王兄，既然是誤會，不必多在意了。”拒人千裏之外的自矜之色，一覽無餘。

王伍上前一步，道：“請問兩位公子貴名，來日王某代兄弟們登門謝罪。”

君莫問眼睛一眯，微微有些奇怪。王伍身懷重任，這個時候應該趕快遠離他們才對，何以自找牽扯，遲遲不走。

旋即，君莫問有所領悟，王伍心虛了，人心一亂，失了方寸，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往往會犯下錯誤。

君莫問道：“本公子君莫問，這是我的好友……小傑。”說到陳傑的名字，他頓了一下，這群獵戶身份不明，卻是不能講出陳傑磐石城少城主的身份。

王伍擺擺手讓獵戶們放下戒備，正要開口，樹林中忽然出現異樣變化。驟風忽起，呼嘯而過，清涼的風吹過之後，一陣朦朧霧氣隨之襲來，頃刻間籠罩整片樹林，一丈之外，視野不清，眼睛看不到任何景物。

“怎麽了，發生什麽？”

“突然起霧了！”

“這個時節的樹林怎麽會起霧？”

“難道元天世界的時令現象和我們的世界不一樣……”雖然這個人很快閉口不言，但似乎已經露底了。

陽光明媚，忽然霧氣彌漫，其中必有鬼魅作祟。剛剛放下兵器的獵戶們立刻重新執拿起長劍，勁弓，防備周圍。於此同時，獵戶們議論紛紛。

突遭變故，事情不明，自然議論不出什麽結果。精銳“獵戶”之所以高呼，隻是本能的以另一種方式聯絡同伴。

大家均站在原地，關注一張範圍，防禦戒備。不過議論聲漸漸平息了，畢竟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既然沒有異變發生，也許這場森林霧氣是正常彌漫的吧。

陳傑忽然開口說道：“我想起來了，我知道了，不必擔心，這種迷霧出現過十幾次了，很正常，不會有危險的……應該？”

他本來自信滿滿的說著，到了最後驀地陡然一轉，竟然自己先不確定了。

陳傑“嗯嗯”了兩聲，斷然道：“應該不會有危險，畢竟已經出現過十幾次了。”

“不對！”他話音未落，君莫問立即反駁，凝重道：“這霧氣，有詭異，很危險！”

王伍就在君莫問旁邊，聞言大聲叫道：“大家小心，原地呆著，不要亂走，最好和旁邊的兄弟手拉手，聚集在一起。”

王伍傳令，君莫問聽在耳中，剛開始暗暗點頭，聽到最好，他臉色猛然一變，大喝阻止道：“不要動！讓他們原地站著，一動都不要動……”

不過他的話說的有點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