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淚情

林雨寒出了劍塚,原本陽光明媚的天空也不知道何時陰雲密布,下起了點點冰冷的細雨,滴打在林雨寒的衣衫之上,將一席豔麗的明黃漸漸渲染得暗沉了下來。

“序,下雨了……”林雨寒緩緩抬起頭,任憑絲絲冰涼落在臉頰之上,唯有這樣,才能讓他波濤暗湧的心稍微平靜一下。

江南的雨一如江南的人兒一樣溫柔,將那百煉精鋼化為寸寸繞指柔。她本是不喜江南的煙雨天的,因為一旦下雨外出就沒有那麽方便了,她喜歡陽光明媚的晴天,她的性子也如同陽光一樣火熱而溫暖,幾乎從不悲傷!

林雨寒緩緩向前走去,一步一步,在濕濡的地麵上踏碎了雨絲,就這樣仿佛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道自己要去何方。

待到身前不知不覺出現了一扇熟悉的房門的時候,林雨寒才猛的回過神來,卻是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葉霜序的屋子外,曾經喧鬧活躍的屋子此刻卻變得無比安靜,隻因為少了那一個愛說,愛笑,愛鬧的人兒……

推開房門,屋子內的一切依舊,桌上的燭台卻是早已經燃盡,隻因為點亮它的人再也來不及將它吹滅,書桌上零零散散的擺放著幾本書籍,硯台裏還有著未幹的筆墨,一旁整齊的擺放著一副尚未完成的畫卷,靜靜的等待著有人來提筆行至畫末。

在林雨寒記憶中,葉霜序是極少去觸碰書本一類之物的,她曾經說過,“我們這些江湖兒女,行俠仗義便好,要那些文人雅士的東西有何用呢?”

原以為筆墨紙硯對於你而言永遠都是不會在意的,卻不想你也有興致提筆作畫嗎?

林雨寒忽然間輕輕一笑,隻是這笑容中更多的是無言的痛,緩緩繞過書桌走到畫的正麵,想要看一下究竟是什麽,能讓葉霜序這個從不接觸筆墨紙硯的人突然間如此執著認真,還記得他回來的那一天,也是看見她在書桌前認真勾勒著什麽,一筆一劃,都透露著無比的小心翼翼,那專注認真的目光也是林雨寒從未見過的。

宣紙上已經遍布墨跡,不難看出這幅畫已經快要完成了。

將畫卷完整的鋪展開來,卻是在一處山水之前,一俊朗少年正持劍而立,筆鋒婉轉,甚至還能夠感覺到少年手中青鋒舞動,正在刻苦修煉,眼中堅毅的目光躍然與紙上,讓人即便相隔一卷,仍然能感覺到少年心中的信念!

林雨寒默默的凝視著眼前的畫卷,一滴淚水不止何時奪眶而出,落在畫卷之上,點出一圈圈無盡的悲傷——原來,這就是你所畫的,心間之畫,墨上之畫。

畫中所刻畫的場景林雨寒再熟悉不過了,所刻畫之人林雨寒更為熟悉,隻因為這畫中山水便是正陽宮後山,這畫中之人……便是他!

林雨寒忽然間輕輕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抬起手輕輕撫平畫角的褶皺,眼中的淚水靜靜的滑落著,林雨寒坐在這裏,就仿佛能過看見那麽熟悉的倩影,在寂靜的夜晚,立身書桌前,無比認真的勾勒出了這一副畫卷,用盡心血!

眼角忽然間瞥見了畫卷一角尚未完成的空白,林雨寒卻是輕輕提起一旁的筆墨,同樣的小心,同樣的認真,一點一滴墨香在畫卷上再次綻放開來,你未完成的畫,便由我來替你完成吧……

末了,林雨寒小心翼翼的提筆起身,將手中的墨筆輕輕放置於硯台至上,隨後轉身離去,沒有改變屋內的一切,除了那一幅畫卷。

房門輕輕掩上,將心中的思念與悲傷也一同輕掩在這一屋之中,他知道自己接下來還有很多路要走,也可能遇見更多的困難,見證更多的悲傷,但隻要他林雨寒還有一息尚存,那麽終有一日,他會再見到記憶中那個活潑,愛笑,愛鬧的女孩!

待林雨寒離去不久之後,葉夢馨卻是悄然間來到了這裏,同樣輕輕的推開房門,同樣的悲傷,當目光觸及到桌上那幅已經完成的畫卷時,葉夢馨卻是看見了那躍然於紙上的二個人兒!

在那熟悉的山水之前,一少年手中青峰舞動,劍勢如虹,傲動長天;而不遠處的一座假山之後,一嬌俏少女,悄悄的立在假山之後,眼中洋溢這異樣的光彩,偷偷的注視著少女,生怕自己會影響了少年的修煉,就這樣隻在遠處悄悄看著,默默守護……

畫卷之上,還有著未幹的淚濕,唯留淡淡餘熱,悄然飄散而去。

以淚化墨,勾勒完這最後的畫末;以情化墨,在心間將你的容顏永遠鐫刻;我的淚水輕輕吻開筆墨,染你眼角撫媚,歎世間終無完美。

葉夢馨同樣輕輕離開了,沒有改變屋子裏的一切,或許她心中已經不再怨恨林雨寒了,因為她忽然間明白了葉霜序為何做出這樣的選擇,做出了這樣的舍棄。

曾經她一直以對錯定是非,以正邪論江湖,她總認為天下之事,無論如何,終有對錯,卻不想原來有些事情終是沒有辦法以對錯去衡量,情之一字,何論對錯,緣之一字,何談是非!

葉夢馨沒有再去找林雨寒,隻是獨自回到了正陽宮後山之中,待到寒泉之時,卻是直接一躍而下,縱身跳入冰冷的水中,如同一條得水之魚,直奔湖底穿梭而去。

事已至此,如今她也不會再去責怪林雨寒了,而葉霜序也並非真正的離去,現在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再次提升自己的修為,直到可以化解那三尺血晶的冰封,直到可以拿到那明教聖物——三生花!

原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強大,可以好好保護你,卻不想到頭來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冰封在那裏,無能為力,“序兒,曾經姐姐一直笑你長不大,心誌永遠都沒辦法成熟,想法太天真!而如今一直天真的那個人原來是自己……我天真的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強大,我天真的以為可以替你扛下一切艱難險阻,我天真的以為可以好好保護你……

“逝去的事情已經無法改變,不過所幸心中的執念還有機會去彌補,序兒,當你再次歸來,相信姐姐,那時候的我絕不會再讓你獨自麵對這些事情了,絕不!”

林雨寒也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卻是獨自走到了渡口前,尋了一個渡船坐上,緩緩滑過水麵,前往揚州。

隻因為他突然間想去喝點酒,隻因為他突然間想大醉一場,醉了,心就不會再痛了……

他願這一切終不過隻是自己的一場夢,夢醒了一切都會變好,夢醒了才不會傷悲,夢醒了……她才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