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室內頓時一片寂靜。
南宮靈知曉是要給那孩子一點時間接受,故而也不催促,隻是落在那丫頭身上的目光尤為熱烈。
好一會兒,晚楓才仿佛是夢醒一般地發出一聲:“呃?”
她好像是一下子當成看不到他們二人一般,一臉受不了地扶額轉身,口中喃喃自語著什麽往床鋪那邊走去。
南宮靈和黑衣人凝神一聽,隻聽得那小丫頭竟然是在如同自我催眠一樣說:“好累啊居然出現幻覺了那個南宮靈居然來跟我認親我一定是不小心睡著了嗯對快點醒過來這種噩夢太可怕了……”
南宮靈連忙上前拉住人:“這的確難以接受但是這是事實啊小妹!”
小丫頭往床鋪那邊走的動作頓時止住了,緩緩地轉過身來,漆黑無光的眼睛——所謂的“死掉的眼神”大概就是指這樣吧——轉到了抓著她手腕的大手上。
很真實的溫度,說明不是幻覺。
也就是說……剛剛,真的不是她睡著了。
……這手還捏著她的手腕。
南宮靈福至心靈,忽的放開手,讓正在考慮“啊看著好刺眼好想剁掉啊對了包包裏還有把庖丁小刀來著的”的晚楓一陣扼腕。
南宮靈和黑衣人就看到那小丫頭的目光在他們身上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像是要確認什麽似的,一字一頓道:“你們說,你是我大哥,你是我二哥?”
兩人一起點頭。
小丫頭點點頭,笑眯眯道:“原來如此……你個頭啊!”
“我有爹有娘有兄有姐誰要你們兩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野男人啊!!!”
趁著那兩人被她忽然爆發的音量——或許是被那個“野男人”——給衝擊得呆住的瞬間,小丫頭毫不猶豫地用輕功踏雲接躡雲逐月直接從窗口竄了出去,快得連武功極高的黑衣人都反應不過來——以為她之前真的是往床鋪去的嗎?錯了她是瞄著那窗戶走的啊!
魂淡這年頭拐小孩居然不說我是爹媽的什麽朋友反而說我是你哥了當她家那三個哥哥是假的啊誰家小孩不認得自家哥哥!
內心無比暴躁的小丫頭一出丐幫範圍立馬扯開嗓子喊:“救命啊有采花……唔唔!”
話到一半被捂住了嘴巴,追上來的兩兄弟堵嘴的堵嘴抓手腳的抓手腳,愣是把已經跑出丐幫分舵的人又給拖了回去。
考慮到這裏是城內,要是一個不留神再讓這丫頭喊一嗓子問題就大了,兩人一商量,帶著丫頭直接翻出城牆,到了城外某個莊園裏。
期間那被抓著的小丫頭扭來扭去各種試圖掙脫,南宮靈一臉“對不起啊二哥這也是不得已等會就給你解開”的表情點了她穴,又不忍心堵她嘴,最後連啞穴一起點上。
這一通折騰下來,天都亮了。
等到了地方,那黑衣人先去了隔壁換行頭,南宮靈糾結地蹲小丫頭麵前,一臉被心上人拒絕了後的憂傷痛苦……你妹哪來的心上人啊!
被刺激到的小丫頭瞬間在心裏爆了粗口,她第一次發現原來三師兄那麽喜歡爆粗口真的不是他太暴躁,而是這個世界讓人不得不暴躁!
三師兄我錯了以後你再爆粗口我也不拿啞藥堵你嘴了……(正在操練的哈士奇三師兄:阿嚏!)
“剛剛沒有來得及解釋,現在二哥給慢慢解釋,小妹乖乖啊!”南宮靈一把拖過椅子坐好,顯然是打了長期抗戰的準備,開始講故事。
從前有座山……啊不對,是二十多年前,在東瀛有一個叫天楓十四郎的伊賀忍者,他某日救起了一個從中原來的姑娘。那姑娘本是中原黃山世家女子,二十多年前,華山與黃山世家兩大劍派發生慘鬥,血戰連綿多年,黃山世家終致慘敗,到後來戰到隻剩下她一人。為了避禍,她便搭乘了海上商船,東渡扶桑。那時她已受了內傷,再加上海路艱難,到了扶桑島上,已是不良於行。
天楓十四郎幾日不眠不休,治愈了她的傷勢。姑娘自也難免被他真誠所動,就在她傷勢痊澈的第四天,就和天楓十四郎結成了夫婦。
小丫頭的目光中幾乎有實質的怒火燃燒,化作三個字:“說重點!”
“好好我不廢話我不廢話……你別傷著自己!”本來就因著之前害得“妹妹”被丐幫滿天下地追而且還餓肚子一事心懷愧疚,南宮靈見小丫頭一臉快發火拚著經脈受損也要衝開穴道的模樣,連忙道,“嗯,本來那是一段佳話,但是母親為父親是生下了大哥和我之後,忽然不告而別,隻留下封書信。”
“我那是尚還是繈褓中的嬰兒,記不得事,接下來的事都是大哥和母親告訴我的。”
“父親悲痛之下,帶著大哥和我到了中原,苦苦尋找了一年,除了得知過去的一年裏華山七劍留下的四人,忽然全部慘死外,毫無母親的消息。於是他終是絕望了……”
“父親當時已心灰意冷,無意再活下去,想起昔日母親曾言道要稱霸這江湖,便決定以自己的性命為母親鋪路……他先是對帶著大哥前往福建莆四少林寺,苦苦向掌門人天峰大師挑戰,重傷後趁著天峰大師去取藥時不辭而別,隻留下一封信道出了這一段傷心事,又請求大師收大哥為弟子。然後他又去約戰丐幫幫主……任慈,他本身就帶著重傷,故而不出十招就被任慈的打狗棒擊在了胸口,不到一天就死去……隻托囑任慈照料他的二子……也就是我。”
提到那曾經撫養了他二十年的任老幫主時,南宮靈的表情非常奇怪,但是沒有人注意到。
這關於南宮靈的來曆,晚楓其實一早就知曉了:在丐幫的那些日子裏,任慈親口告訴了她這些事,當年天峰大師帶著那個大兒子趕到時,遇上任老幫主,兩方互通消息,才知道了這些。
“原本我和大哥都以為父親已經死去了,任慈當年也是這麽跟我說的,但是我從任慈口中套出天楓十四郎的墓穴所在地,本擬前去拜祭,大哥先一步去了,卻發現那地方並無墓地!”南宮靈苦笑了一下,“我……我那是本還搖擺不定,聽得這消息才……”他忽然用力搖了搖頭,“我對你說這個做什麽!”
南宮靈抱著頭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繼續道:“我和大哥當時都以為父親已經死了,任慈沒有給他下葬而是任其屍首被風吹雨打,我們卻沒有想過……或許父親他,並沒有死。”
“何止不曾死,還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給我們添了一個小妹妹。”輕緩溫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同時還有一隻手從背後伸出來,解了她的穴道。
在丐幫的時候怕動靜太大被人察覺,但到了這荒郊野外就沒這顧忌了,在這丫頭有逃跑前科的前提下,無花不認為他們兄弟二人聯手還攔不住她。
他的動作輕巧,解穴中也無絲毫血脈震蕩的難受勁,卻讓小丫頭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聲音……
雖然在聽到南宮靈講到天楓十四郎挑戰天峰大師時,晚楓已經猜到那黑衣人、也就是南宮靈的大哥大概就是那名滿天下的妙僧無花,但是真實看到那一身僧袍的少年僧人含笑出現在自己身邊時,小丫頭還是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果然是你!”晚楓也認得清現實,被解穴後沒直撲窗口或者門,而是揉了揉之前被捏狠了的手腕。
讓她從這兩個人手裏逃掉……倒不是不行,得看機會。
現在無花解了她的穴,倒省下她一個星樓月影,也不跑,先問清到底這兩人有什麽誤會。
“該叫大哥!”無花敲了敲小丫頭的腦袋,手上力度倒不大,就跟逗貓似的。
“誰是你們妹妹啊!”小丫頭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氣度,被這麽一喊頓時氣急敗壞道,“那天楓十四郎不是隻和李琦生了你們兩個兒子麽!哪來的我!別亂認親戚!”
“父親和母親確實隻生了我和二弟兩人,但是父親和其他女人到底有沒有生孩子,就不在我們知曉的範圍內了。”無花溫和道,絲毫沒有不悅,“另外,那是父親的名諱,莫要直呼其名。”
去你的父親!她爹才不是什麽東瀛人!
晚楓第一次嚐到嘔血的衝動:“好,好吧……就算真是,那我也該比你們大才是!但是我如今才十三歲!你們的腦袋都是用豆腐渣做的嗎!”
無花今年27歲,南宮靈21歲,這怎麽算都算不出來天楓十四郎在遇到李琦之前還有一個女兒今年十三歲啊!
“我可沒說你是父親在遇到母親之前生的孩子。”無花好笑地看著那小丫頭炸毛的模樣,就跟被戳了痛處的小貓一樣。
“遇到之後生?但是天楓十四郎十七八年前就死了,難道你想說死人還能生小孩?”
“死人的確不能生孩子,但是活人可以。”無花一攏袖袍,在旁邊坐下,“任慈沒有給父親修墓,說不定是因為,當他去準備將父親下葬的時候卻發現父親的屍首不見了。”
無花說到這裏時,南宮靈精神一振:“或許父親當然隻是被任慈打得閉過氣去了,待得他離開後,他又恢複了呼吸,然後被什麽人給救了……”他熱切地看向麵前的小女孩。
晚楓沉默良久,才遲疑道:“……你想說,他被我娘救了,然後養傷過程中日久生情情之所鍾所以他也不想死了,就和我娘成親然後有了我……”
“正是。”南宮靈眼睛亮晶晶,高興地答道。
“是……是你妹啊!”晚楓暴怒加暴走,拎起旁邊的茶幾就朝南宮靈砸去,“你才美救英雄你才日久生情你才天楓十四郎他女兒!”
“哎哎別砸到自己啊!”南宮靈抱頭亂竄,忙中還不忘道,“我妹不就是你麽,父親的女兒也是你啊!”
小丫頭放下茶幾。
南宮靈以為她終於肯接受事實了,回頭正要說話,抬眼卻見一個圓桌迎麵而來——那丫頭嫌棄茶幾分量太輕直接抄起旁邊的圓桌砸了過來——伴著堪比佛門獅吼功的怒吼:
“滾!!!”
其聲蕩氣回腸,驚飛一片林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