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裴府早被圍成了天羅地網,有足足五十名黑甲軍,在內外看守。
別說是裴家人了,隻怕就連半隻螞蟻,想爬出都有些費勁。
裴府之內,更已是哭啼聲遍地。
除了重傷的裴二夫人外,餘下的裴家兒媳們,這會兒都在屋裏捶胸頓足,哭天抹淚。
她們壓根不知謀反之事,直到府宅被封,才明白真相,一個個隻覺得渾身冰涼,天都快要塌了。
“謀反,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公爹,你好糊塗,這不是要我們陪你去死嗎!”
“嗚嗚,我還不到三十,還沒看到我的兒長大,我不想死啊。”
“我才最冤枉呢,全家就屬我最年輕,我的孩子還不過兩歲,你答應過我生兒子就給的二十萬兩銀票也沒兌現,就要拉我們下地獄,你這糟老頭子,你壞得很啊!”
幾個女人同時又哭又鬧,就連在院裏巡邏的黑甲軍們,都有些受不住了。
他們原本還想要吃瓜,可沒聽一會兒,隻覺耳朵要炸。
沒法子,他們趕緊撕下一點褻衣料子,塞到耳朵裏,世界這才安靜下來。
府裏都快鬧翻天了。
而外麵路過的百姓們,不知內情,看到重重把守,也都驚訝極了。
“裴大人家這是怎的了?老夫人不是才過完壽嗎。”
“是啊,裴府可是咱全京最富貴、也有名望的大戶之一了,他家出什麽事了?怎麽咱們會沒聽說?”
小糯寶雙腳跳下馬車時,剛好聽到這話,也不由思忖起來。
沒錯。
裴家不管是名聲還是錢財,都是官員之首了。
裴老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又還有什麽想要的,犯得上讓他鋌而走險?
正好這時,快馬嘶鳴傳來,是薑豐澤和蕭蘭衣結伴前來了。
他倆帶著營兵們,本是來提審裴家人的。
看到妹妹穿著奶杏色的衣裙,奶呼呼站在門前,露出沉思的小模樣。
薑豐澤原本淩俐的眸光,立刻溫和下來,“看來妹妹也對這審問有興趣,蘭衣,讓人把刑具拿進來吧,咱們就先在裴府審一遍,讓糯寶也能方便問話,就不急著把他們帶回刑部了。”
很快,薑豐澤上前拉住小糯寶的手,兄妹倆這就朝著裴府正堂去了。
裴老此時不在寢房。
他已換上一身體麵衣衫,就端坐在大堂的太師椅上,正舉起一盞鐵觀音,慢慢吹著茶香。
聽到腳步聲後,裴老淡然抬頭,隨之露出笑意。
“怎麽,公主和伯爺一同前來?是要問話還是緝拿,想不到老夫還挺有麵子的。”裴老呷了口熱茶,看不出半點慌張。
此時的他,沒有了平時和稀泥老好人的模樣,反而一臉穩當,眉眼間還有幾分肅穆。
小糯寶有些意外,皺了下眉。
不知為何,她覺得,裴老和平日裏有些不一樣了。
這時,薑豐澤已經冷臉開口,“瞧你這樣子,便知已經做好上路準備了,我也諒你年事已高,不想動用酷刑,勸你盡快自己招供。”
裴老還在看著茶水,聲音蒼老極了,“沒錯,顧家謀逆一事,的確有老夫的參與,薑伯爺不必再費口舌了,若要畫押口供,老夫也願配合。”
小糯寶當然知道是他。
但是沒想到,他會認得這麽快,甚至沒有一絲垂死反抗。
“這是為什麽?”她忍不住攥起小拳,有點氣憤,“裴尚書,你在我爹爹手下,已經是二品大官,就算那顧家當真成事了,也絕不可能給你更高的官位,你到底為何要背叛!”
“為何?”裴老抬起渾濁的雙眸,無奈地看著糯寶。
“那公主可曾聽過,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裴老站起身來,語氣帶著苦澀,也帶著不甘,“想我為官幾十載,從不出頭冒尖,遇事盡量藏拙,一番苦心人到晚年,可算積攢到了不菲的家財。”
“可是,一夜之間,國師竟以占地為名,突然把我裴府的田地、莊子收回,這讓老夫怎能甘心?”裴老突然激動起來,臉上也變紅了。
小糯寶猛的一怔。
從來沒有想到這一點……
先前,裴老在內的數十個官員,因為大量囤積土地,導致京中窮苦百姓無地可種,的確被穆亦寒降罪,同時也下旨剝奪了他們的不義之財。
之後,這些莊子田地,就被陸續分發給無地百姓。
一時間,好多窮苦之人,可算是有了自己的土地。
可裴老每每看到這些豐收土地,卻都心如刀割。
“那可本都是屬於老夫的,憑什麽,就因他們窮苦,就白白給了他們!”裴老不甘搖頭,臉上的褶子都在用力。
“顧長櫻答應了我,隻要她叔父做了皇位,將來,定賜千畝良田給我,保我世代富貴!”
“與我而言,換個皇帝,就可還我富貴家業,這又有什麽不好?”裴老忍下口氣,低聲笑得不是滋味。
薑豐澤實在忍無可忍,終於上前懟道,“你還有臉委屈?你這隻知道在朝堂上和稀泥、在民間斂財的老東西,那些莊子和土地,本就是你們故意設計,以低價弄到手裏的!”
“朝廷隻是把它們收走,甚至都沒有降你的官,你還有何不知足!”薑豐澤怒得拳頭都攥緊。
蕭蘭衣也氣到想跳腳,但考慮到自己剛換的美玉佩,怕給磕碰了,隻好勉強克製住。
“朝廷雖收了你莊子,但那也隻是你家田產的八成,餘下的兩成,也足夠你家一輩子揮霍了,你個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未免也太貪了!”蕭蘭衣皺著俊臉罵道。
裴老苦笑兩聲,抬頭看了眼偌大的府宅,蒼老的身子搖搖晃晃。
“事已至此,老夫求仁得仁,但我不悔,也不想悔……”他喃喃著邁步出去。
薑豐澤皺著雙眉,直接道,“來人,把他綁了,到時候交給刑部處置。”
看著眼前這老人跌跌撞撞的背影,小糯寶垂下小肉臉,心中一陣悲哀。
本想著,這個花甲老人,突然行謀逆之事,興許是有什麽內情。
想不到,最後竟得了個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俗套故事。
看來就算經曆再多,位置再高之人,也離不開一個“貪”字啊。
小胖丫有些鬱悶,算是被上了一課。
興許,這就是人性本身,也是人性之低劣吧。
薑豐澤吐了口濁氣,摸了摸妹妹的小腦袋,“行了,這個老家夥既已招認了,剩下的就交給刑部來審,回家吧妹妹。”
小糯寶點了點小腦袋,這就要邁開步子。
不過,就在她剛剛走出門檻時,突然間,隻聽身後撲通一聲,有跪地的響動。
隨即,就有一雙蒼老的手,突然抓住小糯寶的短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