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蕭弈的淚水更似決堤,嘩嘩淌個不停。

但這淚水之下,掩藏著的,卻是他壓製不住的急切和期待。

對不起大舅,原諒他的算計吧。

但如今,這已經是他最後的底牌了……

他必須逃離此地,重新開始!

韓尚沉浸在痛苦中,牙齒都在不停打顫,根本無暇思考更多。

他咽下悲傷和憤懣,點頭道,“好……弈兒,你信上要的那二人,大舅已經把他們安置在客棧,明日就帶來見你。”

其實關於那二人,韓尚一直就很不喜。

但是眼下,蕭弈是他唯一的血脈至親了,不管提什麽要求,他都會盡量滿足。

過了僅一日後,一個身矮似孩童的中年人,和一個胡子花白的老者,就被韓尚打扮成隨從模樣,來到了牢獄之中。

這二人意外極了。

先前,他們幫韓柔然換魂失敗,本還以為,再也沒辦法從韓家口袋弄到銀子。

沒曾想,現在居然會被主動找上門。

這讓他倆都等著大顯身手!

韓尚使了一點銀子,請左右的獄卒,到大門口喝茶。

等到眼前,隻剩下兩個怪模怪樣的大師後。

蕭弈擦掉臉上的髒灰,拱了拱手,聲音變得沉靜,“兩位大師,從前隻聽過你們的大名,今日終於得以相見,真是幸會!”

那二人對視一眼,隱約已經察覺出,麵前這孩子定不一般。

“這位小公子,不知請我們前來,是有何需求?”矮小的那位笑眯眯開口。

蕭弈瞥了眼背對牢房的韓尚,壓下聲音,直接開門見山,“我想舍棄掉這幅肉身,換一副軀殼活命,還請兩位大師成全!”

聞言,那二人吃驚極了。

什麽……

“小公子,你是想……和別人換身換命?”他倆眸色凝滯,不得不又問一遍。

蕭弈卻堅定點頭,“沒錯,隻要大師能為我做到,我可以奉上韓府全部身家!”

那二人對視一眼,臉上露出躊躇。

從前韓鈺在時,雖說是缺德至極,讓他們倆做過不少陰損法陣。

但是,像現在這樣提出奪取他人身軀的,卻還是前所未有啊!

此法並非不能得。

隻是……

其中那個老者大師,想了想終於先鬆口了,“要想奪人身體,所需條件相當苛刻,首先,要選定一個和你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之人!”

“此人,不能是體魄康健的,不能是家中有供奉的,不能是成年的男人,也不能是命硬的女人,若要找到這樣一個人,至少要費上幾個月的工夫,小公子可想好了?”

蕭弈一聽,著急緊抓牢門,“竟要這麽久?可是我的時日已經不多,可有其他法子?”

那老者頓了頓,語氣有些森森然,“其他的話……除非,你肯和嬰靈相爭!”

“這是何意?”蕭弈微微詫異。

“若是你不急著用身子,那麽咱們就選個懷胎女子,腹中嬰孩靈識最弱,也最好驅敢搶奪,到時候,隻要我二人共施法陣,便可保你入胎托生!”老者眯緊眸子,像是下了決心。

此法雖有成算。

但卻太過損陰德。

而且,被其選中的懷胎女子,壽命也會被吞噬三十年之久!

可蕭弈聞言,卻眸光大亮,大喜著一口應下。

“好!”

“那便用這個法子!”

隻要能助他事成,旁人犧牲又算得了什麽。

兩位大師也掐指一算,開出了五千兩的高價。

蕭弈卻當即決定拿出八千兩,隻求對方盡心盡力,護他換體周全。

聽了蕭弈的藏錢之處後,那二人也貪婪大笑。

“好,小公子是個爽快人,比那韓二爺可是強上百倍!”

“眼下,既已做了決定,那不知公子可有合適的胎身人選?我們也好著手準備!”老者又繼續問道。

蕭弈倚靠著牢門,眸底漆黑了一瞬,陷入思考之中。

既是要換個身子。

那便相當於重生一次了。

起碼,得保證新身子平安長大,衣食無憂,最好對他日後還有所助益。

片刻後,蕭弈忽然抬眸,唇角露出冷笑,“有了,翰林院的李湖圖!兩位大師,聽聞她的女兒懷胎不久,便為我換這具胎身吧。”

李湖圖是公主少師,有了這個外祖父,想再接觸薑家和穆亦寒,就輕而易舉了啊。

而坊間早有傳聞,說那李清萍懷的孽種,正是裴老的血脈。

禮部尚書裴老,也算是朝中重臣了,有此生父,將來定能借力!

日子過得飛快,眨眼間,就快到中元節了。

這天夜裏,小胖丫莫名覺得,京中似乎有什麽異動,讓她煩躁地蹬了會兒腳丫,才勉強睡去……

莊子那邊,吳大夫的藥方,依舊是賣得火熱。

胡老六也算是幸運,有著神醫的照料,病根不僅去了,變得生龍活虎起來,還能和兄弟們一起保護莊子了。

這小子血氣方剛,不過經了大病一場,也算是長了教訓,不敢再流連煙花之地。

隻是吧,他偶爾忍不住心癢,還是會對顧寡婦拋兩個媚眼。

下場便是,大半夜巡邏時,被顧寡婦姑嫂倆套上麻袋,好一通又撓又掐,疼得他哭聲能傳出二裏地!

微風拂過小柳莊,這裏的日子有鬧有笑,像極了李七巧手裏的佐料,充滿了酸甜辣鹹。

但都是生活最好的滋味!

而很快,工坊那邊也傳來個好消息。

這天,翠翠在清點庫房時,忽然大喊了一聲。

“大文,小武,你們快來看看,咱們清單上要的貨物,是不是已經做足數了!”

聞聲,大文和小武連跑帶顛。

他們又重新清了一遍,果然,外邦商人要的這頭一批貨,不知不覺中,居然已經全做夠了。

比預期快了一個半月!

大文飛快趕去薑家,滿頭大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豐苗。

薑家都高興極了,畢竟,這批貨可是工坊的第一個“孩子”,也是最能夠檢驗他們成果的心血!

等到蕭老太太也趕來後,豐苗迫不及待,站起身道,“娘,師父,事不宜遲,就讓我帶隊,快把這批貨送到南洋,交到阿蓬卜的手上吧!”

除此之外,他還想把樣品繞著南洋轉一圈,讓其他邦國都見識見識,好拿下更大的訂單。

交貨那是一定要去的。

隻是南洋離得太遠,還要走水路,讓豐苗前去送貨,薑家當然放心不下。

馮氏緊張攥手,“南洋不比關市,水上風險更甚,一旦風浪太大,或是遇上水賊,這些都……”

未等娘把話說完,豐苗就上前握住她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娘,就是因為有危險,所以才得我親自帶人前去。”

“您想想看,要是連咱自己家人,都因為害怕而不敢去,那隨行的工人們,又怎敢上路,咱在家也放心不下啊。”

豐苗說著就笑了,眼裏滿是光芒,“夏哥兒如今都出生了,我都是有三個小侄子的小叔叔了,是個男子漢了!也時候,給侄子們做個榜樣,讓他們看見,咱薑家乘風破浪,勇敢無畏的精神!”

陽光灑進屋裏,映得豐苗雙眼格外亮,充滿了氣魄。

看著他這模樣,馮氏鼻子忽然有些發酸。

這孩子不知何時,好像長大了,再也不是從前那個,隻會甩著衣袖摸大鼻涕的賤小子了。

“好,你既有這膽量,到時候你就帶隊去吧。”馮氏抹抹眼,終於鬆口點頭。

豐苗得了娘的準允,一蹦三尺高!

太好了。

他可以做大船出海做生意了!

對於一個天生商人來說,豐苗沒有半分恐懼,臉上全是對新世界的期待。

至於一同跟隨的人,除了一些工人之外,能夠有保護力量的,當然是少不了。

小胖丫這時想到什麽,噠噠跑了出去,沒一會兒,就見她扯了胡刀疤進來。

“胡刀疤,你願不願意,隨我三哥一同出海,做他的隨身護衛?”小糯寶歪著腦袋問道。

胡刀疤得了公主恩惠,拍了拍左邊胸脯,“公主放心,這一次就讓我和我家老六隨行吧,保證能護好您五哥。”

有了最靠譜的護衛後,薑家這就著手準備,買大船、招舵手、雇船工、最好還得要是去過南洋的!

組建一隻海上船隊,可不是三兩天的事兒,何況先試航幾日。

磨刀不誤砍柴工,於是薑家商量過後,決定等中秋過完,再讓豐苗動身。

小胖丫生怕五哥遇海賊,還特地跑到林春來那裏,小手一伸,就“打劫”了他二十把長火銃,樂顛顛地抱回家裏。

每一把,不僅射徑超長,還都能儲十顆以上火銃彈!

“雖說做人是得先禮後兵,但拳頭硬才是真道理,有了這硬貨在身上,老五出去咱也能放心些了!”豐年他們圍上來,都對著火銃摸來摸去

豐苗也像多了顆定心丸,忙抱起妹妹,小心地親下小額頭。

“謝謝妹妹!你放心,等五哥到了南洋,保證把給你買大把的寶貝,半個船艙都留給你裝禮物!”豐苗叉腰保證。

不過買禮物,還不是最要緊。

小糯寶想到在渤城時,自己和素西的情誼,於是抓著豐苗跑到一邊,壓低聲音道。

“五哥,等你到了南洋,要是能把素西帶回京來,就是給我最好的禮物了!”

“素西?”豐苗聽著這名字,好奇撓頭,“聽著像個小女孩?”

“嘿嘿,女孩好啊,包在五哥身上,肯定給你拐回來!”豐苗小手一揮,這就做下了承諾。

就在全家忙得飛起,都在為豐苗遠航做準備時,突然,大理寺那邊,卻傳來個壞消息。

“不好了,公主!”

大理寺卿趕到薑府時,慌慌張張,衣襟都是歪的。

他趕忙行了個禮,就驚惶開口,“公主恕罪,您交到牢中的那個小犯人,他不知怎的……昨夜突然撞牆自盡了!”

小糯寶坐在花廊下,正抱著冰乳茶開心嘬著。

聞聲,她小手一顫,乳茶碗也啪嗒摔在了地上。

“你說什麽!蕭弈他死了……”小糯寶猛的站起,小臉布滿震驚。

大理寺卿抹了把汗,快愁死了,“下官也沒有想到,今天早上,獄卒去查房時,就看到他牢房地上有一灘血,進去一摸鼻息,人已經斷氣很久了……”

小糯寶失神地咬住嘴。

但很快,她又覺得不對,忙晃了晃小腦袋!

蕭弈心思極重,他先前付出了那麽多,當真甘願自盡?

“等等!”小胖丫眸心一凝,上前急問,“王大人,那蕭弈去世之前,有沒有見過什麽人,說過什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