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隨著一聲令下傳出顧府,近乎二十萬的大軍,黑壓壓地迅速集結,嚇得百姓以為又要強征糧食,大門都不敢開。

顧平之換上一身龍袍,立於大軍之前,盤著手裏的鐵核桃。

“諸位,可願隨我進京?”

“都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是時候看我江南鐵騎的長槍,能否刺穿小小皇宮,把那龍紋寶座奪下來了!”他陰笑道。

眾兵皆不敢抬頭,更不敢反駁。

誰讓站在他們麵前的,是顧家的掌權人,更是橫行南省的顧平之!

顧平之年近四十,個子很是矮小,但雙眼卻亮得嚇人。

這些年來,顧家盤踞於江南一帶,趁著慕容皇室不作為,已把南省的軍、財大權,全部收攏進掌心。

自打顧長櫻做上皇後。

顧家多了份倚仗,便更加肆無忌憚。

他們夥同另外幾大家族,到處強征壯丁、搜刮民脂民膏,幾乎已經到了富可敵國的程度。

眼下,得知要打進京了,顧家的族老都很興奮,急忙趕來送行。

顧平之飲下一碗女兒紅,又對著祠堂的牌位灑下一杯,“顧氏祖宗在上,咱們準備了幾代人的大業,就由平之為你們完成了!”

顧家的族老宗親也直點頭,多年來壓在心頭的期盼,在這一刻全部爆發。

“好,好,當年是慕容一族負了我們,如今理應奪回屬於咱們的一切!”有人敲著拐杖咬牙道。

這時又有老者問,“對了平之,此番進京,若是京城那些人負隅頑抗,你又作何打算?”

顧平之捏著酒碗,猛然砸在地上,“穆亦寒已然離京,就憑朝廷那些廢物,也妄想抵擋咱們?若是有為者,就如這碎碗,殺它個片甲不留!”

他早就已想好,要有一人不服他,那便殺一人。

要是全部朝臣都不服,那他便殺盡所有人!

總之,箭既已搭弦,那便必得一擊即中。

這江山,也是時候改姓顧了!

這時,又有個旁支小輩心細,開口道,“家主,可二十萬大軍是咱的全部兵力,您此番都給帶上,咱在南省就再無人手了啊。”

顧平之自信搖頭,“此處何需再留人手?難不成,還會有人摸到顧家的門前,對咱們動手不成?”

“哈哈哈!”

顧氏祠堂爆發出笑聲,眾人仿佛聽到天大的樂子,臉上盡是得意。

是啊,顧家早就稱霸江南。

難道還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就這樣,在一個灰蒙大霧的清晨,顧平之坐上一輛黃頂馬車,就朝著京城動身了。

馬車跑得飛快,兩側的家仆們拚命跟隨,腳底磨得稀巴爛,也要為家主撐上龍紋華蓋傘。

而二十萬大軍,也換上尋常百姓衣衫,正分成幾隊,陸續跟隨上去……

……

自打顧家大軍出發之後,小糯寶幾乎每日,都能看到大軍來襲的境相!

小家夥隱約覺得有大事發生,可偏偏爹爹和三哥都未告知她南省計劃,這讓她又急又不知方向。

這天清早,小糯寶本想等上完課後,就打坐觀想試試,看看能不能查出頭緒。

不過,小家夥不知道的是,比起那二十萬大軍,還有另一個麻煩,馬上就要殺到眼前了!

此時,李府之中。

李湖圖剛剛用完飯食,正理好了詩書和字帖,要去顧家授課,可卻被女兒李清萍忽然叫住。

“父親大人。”李清萍不知何時靠近。

平日裏,這個時辰,她還在閨房睡著懶覺。

都要日上三竿才起。

李清萍眼看就到嫁人的年歲,還是這般沒有規矩,李湖圖本來很是擔心,可架不住家裏妾室卻非唱反調,什麽都順著閨女。

所以養得李清萍都快十七歲了,仍然不通世事,做什麽都全憑自己喜歡。

李湖圖好歹也是個大儒,哪裏能不知道,什麽對女兒家才是最好。

可王姨娘這般縱容,他也沒有法子。

畢竟平日裏,他也沒有那麽多工夫管教女兒。

現在,看到李清萍難得早起,而且梳洗得很是溫婉,李湖圖忍不住大為高興。

他忙起身笑道,“萍兒,今日怎的這麽早起,可是想陪父親吃早飯了?”

聽到早膳二字,李清萍就想幹嘔,雙手死死擰著帕子。

她臉色煞白了好一會兒,才生生忍下,勉強開口道,“父、父親,女兒眼下還不餓,就是想來給您,請個安。”

李湖圖眼底喜意更盛。

自打他夫人離世後,萍兒越發不知禮數,今日可真難得!

他高興得直點頭,拉著閨女坐下,眼底滿是寵愛,“好,好,我的萍兒出落得越發像個大人了。”

這時,李府的妾室王姨娘,趕緊扭著大屁股上前。

“老爺說的是啊。”她露出一臉急切,“萍兒本來就是大姑娘了,所以她的親事,老爺可得盡快上上心啊。”

李湖圖眼底的笑意回攏,擺了擺手道,“此事還先不急,咱們萍兒懂事得慢,早早嫁人未必是好事,我想著在今年的舉子之中,物色一兩個合適的,門戶比咱們低一些也無妨,隻要萍兒日後不用受氣就好。”

聽了這話,李清萍清秀的瓜子臉上,明顯露出不悅。

但凡能夠高嫁。

誰人願選那些小門小戶。

王姨娘當然也不肯,她知道李湖圖為官不行,還就盼著家裏這個嫡女高嫁,才好給她的兒子前程鋪路呢。

於是王姨娘瞅了李清萍一眼,這便倒了杯茶水笑道,“老爺,舉子入京,那都是金秋之時了,女兒家的好姻緣可經不起等啊?”

“其實何需那麽麻煩,要妾身看啊,您不是正在薑家教書嗎,要不就在薑家物色個男兒,給咱們萍兒說門親事得了!”王姨娘越笑越露期待。

這話一出,李湖圖屁股差點從凳上彈起來,茶水都碰灑了一地。

“你說什麽?和薑家結親?”李湖圖瞪大眼睛,嚇得聲音都顫了,“你想什麽呢,此事萬萬不可!”

薑家那是什麽門戶!

人家可是背靠國師!

他們李家,不過區區一個小翰林,就算踩了十八個梯子,也夠不著人家的肩膀啊。

李清萍原本眼巴巴的眼神,忽然多了一抹失落,看向父親也有些哀怨。

王姨娘愣了一下,緊接就不樂意道,“老爺,您那麽大反應做什麽,薑家雖然炙手可熱,但原本也不過是農戶出身,咱家可是書香世家,世代翰林,比起來隻好不差。”

“好一個隻好不差!你這無知婦人嘴可真大!”李湖圖難得發火,撲通一下子起身,“農戶怎麽了?往上多數幾代,誰家不是農戶出身,難不成你家第一代祖宗是帝王將相啊!”

“何況你沒聽過,一朝龍在天,凡土腳下泥嗎?人家如今就是得勢,就是咱們高攀不起的,這就是事實,你就得認!”李湖圖瞪起了眼睛。

王姨娘被這麽一罵,氣得扁了扁嘴,隻好先不作聲了。

而李清萍臉色更加難看。

她緊緊捂住小腹,知道要是等秋闈結束再說親事,隻怕她這肚裏的孩子,就要眾人皆知了。

李清萍不悅地盯了父親一眼,但因心懷秘密,終是不好再說什麽,跑回自己院子裏,就嗚嗚哭了起來。

李府的丫鬟們沒個規矩,都蹲牆根好奇聽著。

“咱小姐怎的又嚎上了?”

“好像自打從裴府回來,小姐就動不動流眼淚兒,這幾天飯也吃不下,不知這是怎的了?”

“噓,我跟你們說個事兒哈,你們知道嗎,小姐已有一個半月沒來月事了。”

就在這時,王姨娘扭著胖腰走過來,看著嘰嘰喳喳的下人也不阻止,反而露出鄙夷之色。

“當真是個賠錢貨,被一個老頭子給勾搭上了,還懷了身子,現在知道哭了?早想什麽了?”王姨娘狠狠啐了一口,小聲罵道。

“本來想著,這丫頭有點姿色,算是奇貨可居,還想拿她的婚事給我的寶兒鋪路,現在可好,什麽計劃都打亂了,還得老娘去給她費心瞞住肚子。”王姨娘氣得咬牙。

很快,屋子裏的嗚咽聲就停下。

李清萍聽到腳步聲,抬起腫成核桃的淚眼,看著王姨娘邁步進來。

“姨娘,你說這可如何是好,父親不肯為我說親,再不嫁人,我這肚子隻怕藏不住啊。”李清萍難受道。

王姨娘忍住白眼,坐在榻邊,佯裝心疼地摸著她的手。

“萍兒啊,你父親是個不成事的,事到如今,隻能靠你自己了。”

李清萍淚眼一怔,“靠我?可我還是個待嫁閨中的姑娘家,難道要我自己上門說親嗎。”

王姨娘趕忙擺手,“你這就死腦筋了,咱也不光說親這一條路可走,要是你能自己和薑家男子看對眼,人家再知你是李少師之女,那婚事豈不是水到渠成了?”

李清萍睜大眼睛,還未等想好要不要做,這時王姨娘已經掰著手指頭,把她打聽到的薑家情況,如數家珍般說了出來。

“那薑家一共有五個兒子。”

“老大和老二都已成親,還是鄉下娶的糟糠之妻,老四和老五年歲又不足,隻有那個老三,也就是薑伯爺,一直未有婚配,年歲也算合適。”

“姨娘都幫你打聽過了,薑伯爺除了在家裏,其餘時候都是在軍營待著,你若能想法子到軍營前晃晃,定能偶遇到他。”王姨娘說著,露出奸猾的笑。

她又打開手裏的布包袱,拿出一雙翹頭履來。

履鞋以精致的提花緞做麵,鞋頭上還綴了顆玉髓珠,嶄新又精致。

隻是如若細看,就會發現,這雙鞋的鞋跟有一道裂縫,若是穿著走路必定崴腳。

王姨娘把鞋子放到榻邊,又捋了捋李清萍的頭發,慫恿道,“下午你就穿上這雙鞋子,在軍營前的茶館,多走幾圈,要是看到了薑伯爺,就順勢一倒,到時候定就什麽都能成了!”

待嫁閨中的女子,很少拋頭露麵。

要是一跤摔進男子懷中,再互相再看對眼了,確實能成不少姻緣。

李清萍其實挺猶豫的,總覺得和她受的教養不相符。

但在王姨娘慫恿的目光裏,她還是把鞋子抱進懷中,點了點頭……

上午,薑家的小學堂裏,難得有了幾分沉悶。

小糯寶琢磨著大軍境相一事,一直提不起精神。

李湖圖也為著女兒的事,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待快到晌午時,兩堂課上完,小胖丫可算是鬆口氣,揮揮小胖手拜別,就要回內院了。

等到吃過午飯,小糯寶正要回屋觀想。

可這時候,孫春雪卻拉住胖丫的小手,眼巴巴道,“糯寶啊,我這一胎也有五六個月了,吳大夫最近忙大嫂沒去找他,不如你幫大嫂看看,這胎像可還安穩?”

小糯寶有點煩悶,本想盡快看完就好。

可誰知,小家夥的小手剛一放到大嫂肚子上,未等看明胎兒之事,就忽然發現,一顆天鉞星伴隨著破軍星,正圍著大嫂的頭頂轉來轉去!

小糯寶小臉一愣,頓時寫滿驚訝。

破軍主競爭之相,而天鉞又是一顆女子之星,難道說,大嫂近來要和哪個女子,有要緊的競爭?

可小家夥這就搞不懂了。

大嫂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更不會像二嫂那樣,去做生意,她何來的競爭一說?

而且還是和女子相爭……

這莫不會是……應在男女之事上?

胡亂想了一下,小糯寶嚇了一跳,趕緊吐吐舌頭,可是不敢亂說。

“怎麽了糯寶,可是有什麽不好?”孫春雪覺得不對勁了。

小糯寶怕她擔心,甩了甩小胖手,“那個……沒事沒事!大嫂的肚子好著呢,隻管安心養胎就是。”

孫春雪心思粗,沒有多想,這就鬆了口氣,臉上笑盈盈的。

她自打懷了身子之後,不怎麽再碰胭脂水粉,笑起來皺紋擠在一起,格外顯老了。

這時,薑豐年在一旁聽著,得知孩子平安無事,他也高興地點點頭。

於是他這就起身,“娘,媳婦兒,我下午出去一趟,老三說軍營那邊空出些糧食,正好慈幼局的快吃完了,我下午去軍營去取。”

聽了這話,孫春雪舔舔嘴道,“對了,軍營旁邊的茶館,賣的一種芝麻大桃酥特好吃,老三給我買過,你回來也帶些給我唄?不是我想吃,是咱孩子都想吃啊!”

小糯寶一聽到吃,也砸吧下小嘴,這就笑嘻嘻的去摟大哥手臂。

“大哥大哥,糯寶想吃櫻桃煎了,你回來的時候也給我捎點~”

薑豐年捏捏妹妹鼻子,故意打趣,“你大嫂是孩子想吃,那你呢,你這個小饞貓,連生男生女都不肯告訴大哥,還想跟著蹭吃?”

小糯寶笑得沒皮沒臉,嘴甜亂哄,“大哥,就給我帶份櫻桃煎吧,弄不好我一高興,就保佑你生閨女呢!”

馮氏一聽,忙過來拽走小胖丫,都氣笑了,“可得了吧你,別忽悠了,當你自己是送子觀音啊,生男生女還隨你挑了?”

院子裏,鄭嬤嬤和兩個小廝都忍不住樂了。

可老大兩口子卻咽咽口水,還真有點眼巴巴,盼著妹妹能幫忙實現“閨女夢”呢。

而就在他倆一臉期待時,卻不知,身後的馮氏和小糯寶,已經擠眉弄眼,彎著腰身都快笑成狗了。

薑豐年多了些幹勁,記下買櫻桃煎和桃酥後,這就坐上插著有薑家旗子的馬車,朝著軍營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