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忙活了一天多,仍有大半的鄉親空手而歸。

沒辦法,即便是最便宜的雜米,現下價錢也漲了三五倍。

鄉親們大多手頭緊巴,實在負擔不起,隻能裹著粗衣爛襖,坐在糧鋪門口歎氣。

村長知道不能坐以待斃,便號召大家一起想法子。

“自家買不起的,就找親戚們借。”

“米麵買不起,就去買紅薯還有其他幹糧。”

“除了幹糧之外,但凡能飽肚子的,能囤咱也可以囤。”

村長站在學堂前,急得褶子都多了不少:“糧價一漲,其他吃食必定跟著漲,大夥別心疼銀錢,趁著現在還能買到些肉菜,隻要耐放的,就都可以買。”

“實在不行,就拿東西去當鋪換點銀子,好歹先把這冬天熬過去再說。”楊田梅也跟著道。

聽著這話,好多鄉親已經後悔。

早知秋收後就多留些自家糧,何苦為了多賺那半兩、一兩的,鬧得現在無糧可吃。

不過光後悔沒啥用了,大夥都聽著村長的話,到處想法子去換紅薯,還有能久存的菜。

一些婦人也忍痛割愛,拿出僅有的一兩件首飾,試著換上二三十斤雜米。

不過一個村子這麽大,總有些不知死活的。

“糧價漲成這樣,還把銀子都拿去買糧,瘋了?”薑老太太站在門口,手裏的拐棍都快敲爛了。

“蠢貨啊蠢貨,莊稼戶學啥城裏人趕熱鬧買糧?是嫌銀子多了不成!咱雲城的糧價向來穩著,用不了幾日,府衙肯定出手,會把糧價降下來,你們這些天殺的敗家子啊!”她滿臉猙獰地狂噴唾沫星。

薑大海一聽,這便一把奪回趙氏手裏的十兩。

“娘是過來人,聽娘的!”

自打得知三房蓋了新房,薑大海就嫉妒得在家直跳腳。

現下聽說是豐年去提醒的村長,他更是煩得牙根癢癢,絕不許趙氏聽他們的。

“三房窮慣了,帶著村長一起瞎鬧,你跟著犯什麽彪病!”薑大海斜著眼睛,狠狠瞪了趙氏:“咱家咋說也是村裏最富裕的,餓死誰都餓不死咱,再說家裏還有三十斤苞米麵,和十幾斤大米呢!”

知道有人油鹽不進,村長也不願再去多管。

反正該說的他已經說了,嘴皮子都磨破了,若是還有人不聽,那便是他們自己活該了。

傍晚,小糯寶躺在炕頭撓腳,順便倒騰出幾尾鱖魚、兩筐瓜果,還有三四隻大鵝來。

她知道,要不了多久,城裏便會從缺糧,發展成糧油菜肉都很缺。

所以無論如何,自己也得給全家的吃食打點好了,不能讓家人跟著這場亂子虧嘴。

片刻後,馮氏正好去後院喂雞鴨。

她才剛一靠近雞圈,就見圈裏不知何時,竟多出來幾隻大白鵝來。

大鵝一個個還正張著翅膀,對著鴨腦袋下嘴直叨呢!

馮氏趕緊摸摸胸口,跑過去給它們分開,堪堪保住了家裏下蛋的母鴨。

眼下全城都要缺吃短用,馮氏清楚這是閨女在幫家裏使勁呢,但她也心疼這小乖寶,知道不能啥都光靠著閨女。

於是她這便叫來豐年豐虎,讓他們在後院再蓋一個禽圈。

“城裏近來不太平,之後咱家再抓到啥,就先不拿去賣了,留在家裏慢慢養,保證咱家不愁吃喝再說。”馮氏琢磨著道。

家裏已經養了十隻母雞、八隻鴨子,還有這五隻大鵝。

雖說冬天雞鴨下蛋少,但把圈裏弄暖和些,一日也能撿上四五顆蛋,夠給糯寶弄蛋羹了。

餘下的雞鴨鵝留著邊養邊吃,每天至少一頓肉菜,不會差了閨女的夥食。

喂完了雞鴨,馮氏便要進屋燜飯。

隻是才剛舀下兩瓢大米,再一轉身,她就發現原本一半的糧缸,不知啥時候竟全滿了。

“天爺啊,這大米還能越吃越多?”馮氏手一抖,米瓢差點掉了。

聽著娘在外屋嘀咕,小糯寶忍不住露出小白牙,咯咯笑出了聲。

晚上,李七巧做了個五花肉粉條亂燉,全家吃得直打嗝。

小糯寶幹光了小半碗米飯,捧著肚皮滿足地趴在炕頭。

看著天還沒全落黑,大人們又出去找了些活幹。

馮氏去地窖把白麵紮好,免得進了蟲鼠。

薑豐年和薑豐虎繼續擴建禽圈。

小豐苗想去溜達消食,孫春雪便跟他一起,誰知才剛走到地頭,就撞見一大窩野兔子。

他倆樂得兩眼都直放光。

抱著兔子就往家跑,路上手都不敢鬆,生怕弄掉了一兩隻。

“娘,快看我和大嫂抓到啥,一窩兔子呢,有七八隻!”豐苗吸溜著大鼻涕,一進院就直喊。

看著那灰兔皮毛柔軟,馮氏走出地窖笑:“這皮子看著好,等再養大些,就剝下來給你妹妹做個兔毛馬甲。”

薑豐苗抱著瑟瑟發抖的小兔們,隻等著到時候跟著吃兔肉,樂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對了老大媳婦,你們抓兔子回來時,別人可有看見?”馮氏想起來問道。

孫春雪雖不聰慧。

但也懂得適當低調。

她小聲道:“兔子是在地頭撿的,我和老五抱回來時被劉婆子看見了,我隻跟她說都是在山上抓的,這樣行嗎娘。”

馮氏“嗯”了一聲。

不管撿到些啥,隻要都推給山上,不引人懷疑就成。

聽說薑家剛在山上抓了野兔,鄉親們都跟打了雞血一般,往山上多跑了好幾趟。

小糯寶並不吝嗇,偶爾也會丟些貢品讓他們撿。

畢竟過些時日,少部分村民就會開始缺糧,一旦讓他們餓極了,村裏就會開始亂。

薑家住在大柳村,是難獨善其身的。

所以小糯寶拿捏著分寸,有她在,就不會讓大柳村餓死人,自家也會安穩順當。

——

一晃過了十多日,城裏的狀況愈發糟糕。

糧鋪紛紛賣空,已經關門歇業。

豐年和豐虎一起去木工坊,取回定做的家具和搖搖椅時,就看到街上不少百姓,都拿著銀子,瘋了似的衝向菜市和肉鋪。

“大哥你看。”薑豐虎皺眉抬頭。

木工坊的工匠歎口氣道:“眼下米麵都買不到了,人們又開始搶肉和菜了,今早豬肉都貴到三百文一斤,雞蛋也要十文一個,城裏真是變天了。”

“我們生意也不行了,等弄完手頭最後兩個活計,都要回鄉下陪老娘了。”另一個木匠跟著搖頭。

薑豐年聽了,不免一陣悲涼。

隻覺這下子,影響的何止是一鬥兩鬥米啊。

“米沒了,其他吃食就要漲價,如此一來人們手頭緊巴了,就不會再去茶館酒樓消遣,然後便是城裏做工的百姓失去營生,沒了營生就更吃不起飯,如此反複,隻怕這日子真是要壞。”出門後,薑豐虎一臉凝重。

這道理薑豐年自然也知。

他抬頭看了眼從前繁華,如今卻變得蕭瑟慌亂的街市,心中添了幾分不安。

“先去老四的私塾吧。”薑豐年歎道:“還好他們私塾要冬沐了,咱們把他接回家,能歇上一個多月,也能讓他避一避這城裏的亂子。”

到家後,家裏的熱炕頭,可算給了薑家兄弟一些慰藉。

薑家人想著之後就不再進城,老實在家裏趴窩,這日子便能安然地往下過。

然而到了夜裏,小糯寶的一句話,卻驚了薑家人一身冷汗!

“涼,要鬧匪了。”睡夢中,小糯寶忽然踢踢腿,開始哼唧。

“好多匪徒,要進村子,殺人搶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