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了一驚,“這是怎麽的了?”

馮氏朝前看去,緊聲道,“好像是在劉家,咱過去看看吧。”

而村長這時也像想到了什麽,攥緊煙鍋子,“劉婆子這兩天恍恍惚惚的,不大對勁,別是出了啥事。”

大夥哪還坐得住,帶上剛分的料子,就急忙忙往劉家去了。

等到了地方,隻見劉家院門大開。

眾人一走進去,就見翠翠正蹲在外屋,扶著劉婆子,方才正是她喊的。

“劉大娘,你怎麽這麽傻啊,你、你可得撐住,我叫人了!”翠翠嚇得聲都顫了,話也不利索了。

而劉婆子一家三口,這會兒正東倒西歪,痛叫連連。

菊嬌仰在炕上,眼睛瞪得溜直,捂著肚子不停打滾兒。

劉婆子老兩口一個趴在地上,一個坐在板凳上,臉色跟牆灰似的,汗如瀑般滾落下來。

顧寡婦三步並作兩步,衝進來問,“咋了翠翠,剛才是你叫的嗎?你劉大娘這是怎的了?”

馮氏眼尖,率先看到灶台旁有兩個空紙包,邊上還遺留了點兒粉末。

那紙包是粗麻紙,上麵還塗了個大紅點,一看就是專裝耗子藥的。

馮氏眸色一緊,指住那灶邊,“這上頭有耗子藥,難不成劉婆子是吃了這個?”

翠翠小臉煞白一片,這時才道,“剛才薑家嬸子不是要分料子嗎,我知道平時這種事兒,劉大娘肯定最早來,可今兒卻沒見到她人影,就想去她家通知一聲。”

“誰知道一進來……就看見他們一家三口都倒下了……”翠翠緊張道,“劉大娘告訴我,她剛包了餃子,把耗子藥也全放進去了,要說他們一家三口都不活了,去地底下陪老張叔。”

什麽?

這話一出,全村人眼睛都急紅了!

馮氏趕忙上前,扶住虛弱的劉大娘,“你看你,這是何必呢?”

村長也氣極了,“劉婆子,我看你是腦子被豬油糊了,尋啥死啊!誰快舀幾碗水,給他們一家三口灌下去,讓他們快都吐出來!”

“還有,再去福善堂,喊吳大夫來,記得讓他帶上藥箱子!”馮氏大聲道。

屋子裏,一下子急成了一團。

舀水的舀水,去福善堂的去福善堂,還有被嚇著了,六神無主杵在原地的。

劉婆子忍著腹痛,抓住馮氏的手,“不用忙活了……這餃子我家吃下快半個時辰了,你們就算想灌我水,我也不會喝的……”

說罷,她淚水嘩嘩淌,“要不是菊嬌引來了賊人,咱村也不會遭此橫禍,我們家沒臉再見張秀才,也沒臉麵對鄉親們,就讓我們去了吧……還活著幹啥,全當贖罪了。”

馮氏這才知道,原來因為菊嬌的莽撞,劉婆子竟這般內疚。

這兩日,村裏太平了,可劉婆子卻覺得無顏見人,終日大門緊閉。

下午時,張秀才想他爹了,又在院子裏偷偷哭。

兩家就隔著一戶,聽著秀才哭聲,劉婆子終於心一橫,拿出先前買下的耗子藥,摻進餃子餡裏,想要就此兩腿一蹬,再也不用受這愧疚煎熬。

馮氏揪心得要命,一邊回頭看吳大夫來了沒,一邊安撫劉婆子。

“啥贖不贖罪的,這事兒是賊人作亂,菊嬌雖有不慎,但也不能賴在她頭上啊。”馮氏歎氣。

這時,楊田梅和引兒她們也上前來,帶著哭腔開解劉婆子。

“是啊,我們都不怪菊嬌呢,劉大娘您可得撐住了。”

“咱村已經沒了老張頭,可不能再有白事了,仙泉居那邊還少不了您呢!”

馮氏攥緊劉婆子的手,“是啊,你想想看,你在仙泉居一個月二兩銀子,一年加上分紅能有三十兩呢,要是人就這麽沒了,得損失多少個三十兩,你真舍得這錢啊。”

劉婆子就稀罕掙錢,馮氏這話倒起了用,還真有點讓她動搖了。

她要是能再活二十年,這可就是六百兩了,就算是種一輩子地,也攢不下這麽多啊。

村長拍著牆大喊,“你要是真為村裏著想,就不該在這節骨眼上,再讓我們為你家傷心一把,你這老太婆,是嫌這陣子糟心事還不夠多嗎!”

這時候,菊嬌也忍不住疼,在炕上撕心裂肺地喊娘。

劉婆子聽著閨女的慘叫,加上大夥的安撫,忽然就有點後悔了,她掙紮著坐起來。

是啊。

自家要真兩腿一蹬沒了,那鄉親們隻會更難受。

“對、對不起大夥了……”她大喘著粗氣,有些想活命了,“吳大夫來了沒,我閨女吃得最多,來了先給她看吧……”

看她鬆了口,村長趕緊招呼人,先拿了幾碗香胰子水,給他們三口灌下,好催吐。

這時候,吳大夫頂著一頭熱汗,也終於趕來了。

劉婆子一家三口喝足了水,哇啦哇啦吐了一地,都眼巴巴看著吳大夫。

可吳大夫聽完,卻神色暗淡下來,又帶著些許怒氣。

“耗子藥都吃下半個時辰了,已經入了血和五髒六腑裏,這時候吐是沒有用的,等著辦後事吧!”

馮氏等人臉色一白。

一顆心像是沉入了深淵,涼的不得了。

“啊?神醫大夫,我家還想活,求求您給配點解藥吧。”劉婆子著急了,顫抖著伸出手。

吳大夫火氣全竄上來了,舉著藥箱跳腳,“我是神醫,不是神仙,隻會治病,不會改閻王爺的生死簿!”

“但凡能有救,你當我不想給你們配藥啊!可耗子藥拿啥解毒,況且你還下了那麽多?你既然想活,那早幹什麽去了!”

作為醫者,吳大夫見慣了生老病死。

同時也最氣那些不惜命的人。

他心裏難受,發了一通的火,就背著藥箱子走了。

馮氏知道他是真沒法子,絕望地搖搖頭,打算陪劉婆子走完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