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入了大牢,看見蓬頭垢麵的畢蘿春後,他才沉下了心,知道不會有假了。
肮髒的地牢裏,畢蘿春幹瞪著雙目,癱在地上。
她胸口的傷肉已經腐爛,淌出的膿水濕了衣襟,發出陣陣惡臭。
“是……是阿憾來看我了嗎?”
看清楚牢外的雲紋靴,畢蘿春幹裂的嘴巴動了動,眼裏露出希冀。
韋院長不忍看她,隻冷著語氣問話。
“前塵過往,我已不願追究,事到如今隻想問你一句,你來大柳村,當真是為了刺殺國師,還想炸了薑家和糯寶嗎?”
畢蘿春像是溺水之人,看到最後的救命稻草,什麽都顧不得了,趕忙爬過來就哀求。
“快,阿憾,正好你來了,你快救我出去!”
“那薑家不是信任你嗎,等出去咱倆就利用他們,還來得及殺了國師!隻要國師死了,我們就能帶著晴晴,去過榮華富貴的日子了,白勇他答應過我的!”她聲音沙啞可怖。
韋院長眼底湧出厭惡,咬緊了牙齒,“事到如今,你不僅不知悔改,竟還想蠱惑我作惡,真是死不足惜。”
他隻是情種,又不是傻種。
這般罪孽深重之人,又怎會去救!
撂下狠話,韋院長甩了衣袖,這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正巧這時,牢房外的看守在泡茶,他聞出香氣,腳下一頓,拿過茶杯呷了一口。
“嗯,此碧螺春雖好,但擱放的太久了,味道早已不複當初,以後,不喝也罷。”韋院長垂下眸子,又搖搖頭,步子邁得更決絕了。
隻留下牢房裏的婦人,聽出此話深意,痛苦地拍打著牢門,尖叫聲響徹大營。
離了東砬子山後,韋院長收拾好情緒,心頭並無缺憾了。
雖然畢蘿春早已不似初見時,但他在這世上,仍有至交之人。
此番明知畢蘿春是刺殺要犯,可薑家為了成全自己,仍然肯冒著風險,讓他過來見最後一麵。
這其中的信任,和情意,隻有經過世事浮沉之人,才能夠體會到。
韋院長眼底浮出淚花,坐在馬車裏,神色忽然快意起來。
他仰頭長歎,“得友人如此,夫複何求。”
“得友人如此,夫複何求啊!”
……
傍晚,霞光染紅了天邊。
村口的泥巴小路,也被映得紅豔豔。
薑豐澤穿戴齊整,帶著遼東營眾兄弟,和新征召上的愣頭青,站在小路上和鄉親道別。
馮氏怕掉眼淚,躲在家裏沒出門,小糯寶挨個陪著幾個哥哥,和三哥抱了又抱,這才揮揮小手送他們出發。
安排好了南軍中事,穆亦寒也該著手調查威遠侯了。
此人雖已身死,但身後藏的秘密太多,他定要抽絲剝繭,全給挖個幹淨才好。
隻是在離開大柳村前,他還有一件事情,要為小糯寶做……
……
這天晌午,陽光斜透過窗紙,大方地灑進屋子裏。
暖和的大炕上,更添了份舒坦愜意,讓某個小胖丫哈欠連連,睡了一覺又一覺。
趁著天兒好,馮氏把被褥拿出去拆洗了,又放在日頭下曬著。
忙活完,家裏的三個女人就上了炕。
端來花生瓜子果盤,趁著豐年他們都不在,說些女人愛聽的八卦。
她們從村東頭的老肖,偷摸找吳大夫要健腎丸,說到了村北的老張頭,被他妹妹拉去相看老太太。
屋子裏,時不時傳來一連串嘎嘎笑,可是歡樂。
小糯寶很快就被吵醒,揉揉眼睛,伸手跟娘要花生吃。
這時,她小腦瓜一歪,看到冬哥兒也在,便玩心大起,蛄蛹著小身子湊近侄子。
出生不多日的冬哥兒,被熱炕烘得臉紅,孫春雪怕他捂出痱子,索性就把繈褓解開,讓他大喇喇地躺在炕上。
看他**在外的小手小腳,軟乎乎的像坨棉花。
小糯寶嘻嘻兩聲,這就伸手捏來捏去,找到了娘包餃子,她捏麵團子時的快樂。
小冬哥兒生得小小,哪裏禁得住這麽捏,難受了就想抽回手腳,可偏生小姑姑霸道,抓著腳丫不僅不放,還又撓了幾下腳心。
“吭~吭~哇哇哇!”冬哥兒受不住了,委屈得哇哇大哭起來。
小糯寶立馬裝傻,丟下他胳膊腿,這就像個毛毛蟲似的爬去炕梢了。
“你這小壞丫。”馮氏被哭聲吵得頭疼,抬手想拍閨女屁股。
不過這巴掌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沒落下,反而倒拍在了冬哥兒小腳上。
“你這孩子也是,小姑姑陪你玩是喜歡你,換成豐苗和春哥兒還巴不得呢,你哭什麽鼻子,臭小子就知道鬧人。”馮氏搖頭道。
冬哥兒那叫一個委屈啊,抽抽搭搭的,大鼻涕都淌嘴裏了。
倒是春哥兒在一旁看得高興,直拍小巴掌。
嘿嘿,看來奶在偏心小姑姑這件事上,起碼也是雨露均沾的!
等弟弟再長大點,能聽懂話了,他就要好好給弟弟灌輸,家裏天大地大,小姑姑最大的世間真理!
不一會兒,豐苗在外麵踢完蹴鞠回來了。
他甩把汗珠,正想拉著旺福進屋吃點心,順便也玩一玩冬哥兒。
隻是門還沒來得及推,就有一雙大手出現,掐住了他後脖頸。
“國、國師?”豐苗扭過頭,驚訝地盯著身後。
穆亦寒把手指放在嘴邊,俯視著他,示意小點聲。
“你過來,本座有事要問一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