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在身後跟上,看著閨女快樂揚起的小發辮,忍不住笑了兩下。
隻是小家夥卻沒料到,眼下她有多歡快,待會兒就要有多悲催……
此時,這蕭家家仆們,似是和公子心有靈犀了。
他們商量著,無論公子何時醒來,帶來的東西不能不管,總得交給薑家處理。
所以說話間,就已經把五、六個大箱櫝,一起抬了過來。
薑豐年在門口收下後,把那箱蓋都一一打開。
這時,就見其中一口方形榆木箱,可是惹眼。
剛一掀開,裏麵就飄出墨香,大夥一瞧,裝的竟滿滿當當,全是開蒙用的書籍!
“這是,我們家老太太,專門叮囑給糯寶姑娘的,說孩子得讀書,我家公子就是這年歲,開始識字的。”蕭家下人頂著腫眼,還不忘解釋一通。
小糯寶正好走到門口,一聽這話,忽的就“哇”了一聲,氣得栽倒進箱子裏!
“蕭奶奶,糯寶還是個寶寶,隻想吃睡,不想識字!”
小糯寶真是驚呆了。
怎麽在蕭奶奶這邊,居然也逃不過,被勸學的梗呢!
她無奈又傷心,小胖手拍打著榆木箱蓋,真想變個大力士,把它們連書帶箱,都一巴掌拍回京城去
一提起認字看書,小胖丫就會想起四哥、五哥課本上的東西,堪比鬼畫符啊,看著就頭痛。
比起頭疼,她寧願當個睜眼瞎,省事還清淨。
蕭家下人見氣到了孩子,嚇了一跳,以為說錯了啥話。
薑豐年和薑豐虎卻大笑起來,一個扶著大門,一個捂著肚子。
倆人還故意商量,妹妹先看哪本最好,
“得從寫字學起,先把那幾本幼童字帖用上吧,剩下的咱慢慢學,總不能一口吃成個胖子。”薑豐年有幾分認真在。
薑豐虎就帶著點搗亂了,“要我說,全都拿進屋,就算妹妹一時學不完,起碼也得拿墨香熏熏她,張秀才不常說。讀書人就得熏熏嗎。”
“那叫熏陶,啥熏熏……老二你真是沒文化,看來咱糯寶得多讀書,不能長大跟你一樣,一張嘴就鬧笑話。”薑豐年湊近妹妹耳朵邊說道。
小糯寶聽得小腦仁生疼。
癱在書箱子裏,幹脆就不起了。
怪不得!前些日她做了個夢,就有這般情景,眼下惡夢成了真,真是嚇唬孩子啊。
小糯寶蹬蹬短腿,正想耍賴忽悠家裏,快把書搬去學堂,給那邊的孩子們用。
卻被馮氏一個“旱地拔蔥”,直接從箱子裏揪了出來。
“行啦,人家大禹治水,是三過家門不入,劉備請個諸葛亮,三顧茅廬也給請來了。”
“事不過三,你這都收三回書了,這就叫老天爺追著喂書,等你再大上一點,就得在家把字認了,有不會的就讓豐景豐苗他們教你。”馮氏點點閨女小腦門,拍板道。
小糯寶一聽泄了氣,稀稀拉拉的小眉毛,都垂成了八字,委屈地縮在娘身邊。
還好,豐澤沒有跟著起哄,這時忙過來哄妹妹,“糯寶快看,不光有書呢,這邊還有好些給你的,你看這是什麽?”
幾個大箱櫝裏,除了書外,旁的物件自是更多。
薑豐澤隨手拎出來一個,螺鈿漆盒做的妝奩,裏麵全是金銀玉翠做的小飾物,一看就是給糯寶的。
小糯寶小臉瞬間一變,由悲轉喜,哇的一聲,就跑過去抱走了。
“這個也是蕭奶奶給的,蕭奶奶最好啦,糯寶超愛她!”小糯寶甜著嘴巴,屁顛屁顛打開來看。
馮氏無奈嘖道,“還真是小孩子的臉,八月的天,一**一會晴的,說變就變呢。”
哥哥們都被小家夥逗笑,薑豐年揚著眉眼,拍拍手招呼,“那咱快動手,把東西全都倒騰出來吧,箱櫝一直擺在門前,也怪占地方的。”
於是大夥七手八腳,這就把東西,全部取出來歸整好。
李七巧挽著袖子,和豐苗也出來幫忙。
忙活了大半個時辰,才把京城來的各色特產、緞料、冬衣、玩物,耐存放的小食等等,都清點放好。
這置辦得實在太多,馮氏看得是眼花繚亂。
而其中,最為惹眼的,當屬京城特色的碧粳米,足足三百斤。
還有一本蕭府食譜子,和蕭夫人給的,一冊子的南省繡花樣圖。
那食譜是蕭府廚娘口述,由蕭蘭衣親自謄寫,蕭老太太特把此譜夾在兩個首飾盒間,生怕丟了或是缺頁了。
薑豐年本想著,是些尋常京菜食譜,可翻開一看,沒想到,記的全是些他聽都沒聽過的菜樣!
蕭府下人解釋說,“我們府上掌灶的,是京城第一大梨園退下來的廚娘,脾氣性情再好不過了,而且伺候過各地的角兒和貴客,不管是魯地蜀地,還是南省一帶的江南菜,都是精通。”
“我們老夫人想著,您家仙泉居要想攬客,免不了要多多出新,這本子上的大多菜樣,都是北地絕對沒有的,您家若是用上,定能長長久久勝別人一籌!”
果不其然,薑豐年光是念上幾個菜名,就夠驚豔眾人了。
“這有酒釀清蒸鴨、鬆瓤卷酥、梅花雪片洋塘、雞髓筍、鵝掌鴨信、羊頭簽配小蔥薺……這都是啥菜啊,咱真是開了眼了。”
李七巧最是激動,一聽就忙拿過來,可惜她不會認字,急得跳腳。
“大哥,到時候你可得一道一道全讀給我,有了這譜子,我就再不用愁,給客人們做啥新花樣了,蕭老夫人可真是給了個寶貝!”李七巧高興得臉都紅了。
“這些菜聽著就精細,到時候做出來,客人們肯定能研究半天。”薑豐虎撓頭笑道。
李七巧拿胳膊肘碰他一下,“食不厭精,飯不厭細,客人們來咱仙泉居,是圖享受的,這些繁瑣菜樣隻要做好了,保他們吃了就不想走。”
馮氏不住點頭,心裏也忍不住感動得厲害。
送禮貴在心意。
先不說,蕭老太舍得給出這麽些好物,就獨說這一本菜譜子,就是為薑家著想到了根上。
這得是多大一片真心,才能體貼至如此,馮氏暗暗記下,以後說啥都不能忘了這份心。
至於那些碧粳米,因是分給全村的,馮氏這就拿了杆秤,早早分了,也讓大夥都高興高興。
薑豐年挨份舀了十來斤。
讓和弟弟們分頭送去。
鄉親們得了這色澤少見的香米,個個像是得了珍寶,一時都舍不得吃,先放米缸裏看兩天再說。
分完了碧粳米後,馮氏才看見,在大米袋子的最底下,還有單獨的一個小布袋。
打開一看,裏麵裝的是三十斤左右的,禦田胭脂米。
不同於白中帶翠的碧粳米,此米通體細長,帶著紫紅色澤,宛如婦人所用胭脂。
光是隔著布袋子,就能聞到股濃濃米香。
馮氏再次驚歎,“這是……咋還有紅色的米呢。”
蕭家下人揉揉眼,立馬回了話。
“這米先前是皇家獨用,眼下雖放開了給權貴們食用,但產量也還是少,光是一鬥,就能賣上足足三兩。“
“宮裏的貴人們,有些也吃不上此米,老夫人特地弄了些,讓您家嚐嚐呢。”
馮氏摸摸胸口,一鬥米要三兩銀,簡直是天價了。
她這就把米抱好,晚上便蒸來嚐個鮮,隻是這時,她才察覺,閨女那邊好像沒了動靜。
馮氏一回頭,就見小糯寶已經捧著三五隻童鐲,兩三樣簪花,左扭右扭地飛進了家,要跟蕭蘭衣臭美去了。
“這小胖丫,今天可是讓她樂壞了。”馮氏彎眼睛笑笑,這就抬腳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