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石頭確實已經準備好了,他當著所有人的麵,把一口大鍋、柴火等各種各樣的道具搬上來。
這些人哪見過這樣的場麵,不約而同地向後退了一步,給他讓出空間。
說起來也很奇怪,祝石頭平時說話做事都有點怯生生的,但輪到這種場合,卻坦然大方,好像已經非常熟練了一樣。
他聲音洪亮地道向四方抱了個羅圈揖,大聲道:“今天給各位老爺們表演的,名叫油鍋撈錢!”
他二話不說,拎起旁邊的桶,往鍋裏倒了半鍋油,菜籽油,香氣撲鼻。
然後,他手一伸,灑了一把銅錢進鍋,灑之前給大家數了數,一共七柄,全是正宗的大周通方,大周當前正式發行使用的銅錢。
他點燃下方的柴火,火焰騰起老高,扭曲了周圍的空氣,散發著騰騰的熱量。
很快,鍋就燒熱了,接著,油也熱了,沸騰了起來。
有了前麵的鋪墊,大家都知道祝石頭這是要做什麽,人人都莫明有些緊張,緊盯著他的動作。
等到鍋中熱油翻滾,開始咕嚕嚕冒著油泡、散發出來的油香更加濃厚的時候,祝石頭直截了當地伸手進鍋,直觸鍋底,把裏麵的銅錢撈了起來!
所有人都是看著他的手沒入油中的,熱油在他手邊翻騰,他的表情一如平常,沒有任何變化,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的樣子。
手伸進去的時候,他還在鍋底攪了攪,找了一會兒才找到裏麵的銅錢。
然後,他一枚枚地把銅錢取出來,放在手上給大家看。
他的手油汪汪的,流淌著黃色的**,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的手還是手,別說燙傷了,一丁點紅腫也沒有!
七枚銅錢全部被撈出來了,擺在旁邊的石頭上。
祝石頭笑眯眯地抬頭,環視四周,問道:“各位有想來試試的嗎?哦,對了。”
他又摸出一枚銅錢,扔進鍋裏,等著其他人的動作。
大家麵麵相覷,沒一個人出聲。他們確實是看著祝石頭伸手進鍋撈錢的,就像伸手進普通的溫水裏一樣,並沒有受到什麽傷害。
但眼前的油鍋不是假的,他們中的大部分也被熱水燙到過,油星灼到過,很清楚滾油有什麽樣的溫度,能帶來什麽樣的痛苦。
所以祝石頭的目光一移到他們身上,他們立刻瘋狂搖頭,還往後退,強烈表示自己並不願意一試。
“我來試試。”許問突然出聲,走到了油鍋跟前。
所有人同時瞪大了眼睛,旁邊荊南海更是直接道:“不可!”
對於工匠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他們的手,更何況許問這樣年輕的天工傳人。
手廢了,他的一輩子可就廢了,斷不可如此兒戲!
許問看向祝石頭,祝石頭眨了眨眼睛,向他比了個口型:“要快。”
“沒事的。”許問隨口安撫了荊南海一句,彎下腰,伸手進鍋。
老實說,雖然他知道原理,但看見眼前滾油翻騰的樣子,要把手伸進去,心裏還是有點發怵的。
不過,也正是因為他知道原理,所以他沒讓這點怵被更多的人看見,仍然維持著表麵的平靜。
手伸進去的那一瞬間,許問確實感覺到了熱,但也就僅此而已了,它就像稍微超出體溫的熱水,是那種微燙而舒適的熱度。
他記得祝石頭的話,很快摸出了鍋裏的那枚銅錢,翻手亮出。
油順著他的手往下流,跟剛才的祝石頭一樣,他的手修長勻稱,肌理結實,一點燙紅燙腫的痕跡也沒有。
“喝……”周圍小聲的嘩然,一派驚奇。
“還有人要試嗎?”祝石頭繼續吆喝,又扔了枚銅錢進去。
“我來!”鍾命上前,沒一會兒也把錢撈出來了,仿佛有些驚訝地說,“熱的,很舒服,一點也不燙!”
“還有嗎!”祝石頭的聲音更大了。
連續三個人都伸手摸錢然後沒事了,於是也有其他人躍躍欲試。
然而在他們開口之前,許問指向了人群中的其中一個,開口道:“你來吧。”
那是個四十多歲的黑瘦漢子,之前他的表情最為激憤,是領著大家鬧事的一個。
許問會伸手點他,一點也不奇怪。
結果那人一聽,臉色就變了,他猛烈地搖頭,大聲道:“我,我不來!”
一邊說,他還一邊想往人群裏擠。
荊南海向左右一點頭,立刻有兩名兵士上去,把他架了出來,架到了油鍋旁邊。
“有什麽好怕的,前麵已經有三個人試過了,不會有事的。”許問微笑著對他說。
這時油鍋在繼續滾開,看上去跟之前沒什麽差別,隻是在鍋沿微微冒出了一點黑煙,那是油裏的雜質,是很正常的情況。
“老李,試試就試試唄,有什麽好怕的?”旁邊有他同鄉一樣的人不解地看他,勸說道,“都這麽多人試過了,許大人都親自試了,沒事的啊?”
但不管旁邊的人怎麽勸說,那人都是一副牙關緊咬,打死我也不試的樣子。
隻是這時候,他想怎麽做,就由不得他做主了。
荊南海微微點了點頭,那兩名兵士毫不猶豫,一人壓著老李,一人抓住他的手,要強行把它往油裏浸。
鍋沿的黑煙一直持續,老李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額角汗浸浸的,瞳孔緊縮,仿佛被極度的恐懼籠罩了。
這時候,就算他什麽都沒說,周圍的人也看出了不對,下意識地往外走了兩步,離他遠了一點。
但他們還是很納悶,明明前麵三個人都試過了沒事的,到他了怎麽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兩名兵士接到了命令,並不容情。他們下手很用力,非常堅決把他的手往裏按。
老李開始拚命掙紮,但是二對一,還是兩個健壯大漢,他怎麽敵得過。
眼看著他的手離油麵越來越近,油麵翻騰,濺起一點點油星,沾到他的皮膚上。
老李突然慘叫了起來,極其慘烈,好像遭遇到了酷刑一樣。
圍觀的很多人都很不解,還有人試圖安慰他:“怕什麽呢,不會有事的。你看前麵都有人試過了……”
“放屁!”老李完全掙紮不開,突然暴怒,扭著就衝著那個人大罵,“當然會有事,我會被燙死!!前麵的人沒事,是因為油燒得不夠久還不夠熱!”
那人跟他是同鄉,以為跟他很熟的,結果被他這樣罵,微微覺得有點下不來台。他有點尷尬地說:“怎麽會不夠熱,油都滾燙了……”
老李咬牙,兵士聽他說話,本來已經把手停下來了的,這時候又繼續往油裏按,眼看著就要貼到油麵了。
老李恐懼至極,痛哭流涕,哽咽著聲音說:“因為油裏放了醋!醋比油滾得快,醋滾的時候,油還沒熱!”
荊南海使了個眼色,兵士停了動作,那人還在繼續哭號,“時間燒久了,油還是會滾,還是燙,放進去就是被煎,我不想被活煎……”
他哭得鼻涕眼淚糊成一團,他老鄉先是讚了一句:“你懂得真多呀。”接著又覺得不對,“你怎麽會知道這些的?你為什麽怕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