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山上料峭依舊,晚風拂過,更有些沁人心脾的寒冷,然而就在這兒一片冷寒之際,一個少年正在後山上拚命的揮動著手裏的竹劍,一下一下猛烈的朝石墩砍去。開始的時候,他總是把竹劍劈壞。那時候他自己還納悶那個看起來仙風道骨一樣的男人做什麽讓自己用竹劍劈石墩呢?這是什麽練功方式?再說了,用這種武器砍石頭,和雞蛋打石頭又有什麽區別呢?不過當他看到那個男人輕巧巧的用他手裏的竹劍將一大塊頑石完全劈碎的時候,少年驚呆了,心中所有的顧慮也煙消雲散,他終於相信這個看起來瘦瘦的男人有著驚人的內力和武學造詣。

也許隻有跟著這樣的男人,他才會進步,才能保護得了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華少!來喝點水吧!”他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回頭看去,這個時候會來後山給自己送水的人也隻有她了吧?果然,他回頭一看,來的人正是阮小鳳。

自從那日第一次進山認識之後,阮小鳳就對他很好,這個師姐真是事事都照顧自己呢。華少已經渾身大汗,背心都能滴出水來已經完全濕透,揮手抹了把汗,迎了上去,手裏依舊提著自己的竹劍。

阮小鳳的手中隻提著一隻竹籃。兩人相距不到一步的時候,忽然齊齊動手。華少揚起手中的竹劍朝她揮去,阮小鳳呢?就直接用手裏的竹籃一擋,不過這是虛招,她緊接著華麗的扭了個身兒,一腳踢在他的屁股上。

華少嘿嘿一笑,用手抓了抓腦袋,“師姐好厲害。”

得到誇獎的阮小鳳有點得意,揚了揚手裏的竹籃,“我都跟著先生三年啦,自然是要比你功夫厲害,再說,我好歹也是個師姐吧?要是這樣就被剛剛進門的小師弟打敗,豈不是讓其他師兄弟們笑話?”

兩個人像剛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有說有笑,這就是杏林山上的規矩,同門相見必須先用拳頭說話,白川定下的這種規矩雖然奇怪,但也十分有效的促使弟子們平日加緊練功,他們大多都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心裏本就鬥誌昂揚,又是習武之人,自然很喜歡這種特別的見麵方法。

不過,咱們的華少可還是個看見誰都會被先踹上兩腳的可憐的娃。沒辦法,誰讓他進門最晚,是老幺呢?

阮小鳳打開竹籃,一件一件往外遞給他食盒,有熱氣騰騰的饅頭和新鮮醃製的老竹筍,還有一小盤涼拌豆腐絲,上麵澆了醋所以聞起來特別的有味道。華少已經練了一個上午,早就饑腸轆轆餓得不行,看見雪白的饅頭心裏十分歡喜,伸手就去抓。卻被阮小鳳打了回來,“快去洗手,瞧你這手髒的。”

華少被她一說,有點不好意思,自己打開水袋先喝了幾口然後倒了一點出來洗了手。往身上擦了擦,“師姐,這回行了吧?”

“瞧你說的好像我不讓你吃似的,給,快吃吧,餓壞了是不?”阮小鳳可能家鄉離這裏比較遠,她說話的口音比較奇怪,但是還好,她在這裏已經有幾個年頭,所以山上的人們都能聽懂她講話。據說,她的家鄉是在海的那邊,一個叫做中州的地方。

華少瞧了她一會兒,咬了口手裏的饅頭。阮小鳳被他看得有點害羞,小臉一紅,推了他一把,半是嗔怪,“你看著人家做什麽?”

“嘿嘿,我在想師姐的家鄉是什麽樣子的呢?”

阮小鳳一愣,似乎也陷在了回憶之中,“我離開家的時候比較年紀還小很多事情都已經記不清了,不過,我倒是記得,那時候在鎮上總能看到其他族的人們往來,還有專門從海上跑來販賣海貨的商賈,他們個個都打扮的很奇怪,腦袋上盤著一堆又一堆的東西,好像一條蛇。嗬嗬。”她說著說著自己就先笑了起來。

華少聽得十分有趣,也跟著笑了起來,“既然你的家鄉那麽好,那師姐又為什麽離開家鄉到這裏來呢?我聽其他師兄們說師姐的家鄉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呢。”

阮小鳳笑了下,怎麽看那笑容都有點慘淡,“我家鄉雖好,可是我的家族卻因為得罪了一股很厲害的力量,所以被迫隻能逃離,盡管如此,但是我的家族也隻還剩下我和幾個小孩子而已。”這應該是一段很長很艱辛的曆史,偌大的一個家族在漫長的遷徙流亡中漸漸支離破碎,家族的內部開始出現不同的聲音,有的反對,有的退縮,這讓追擊他們的敵人更有得逞的機會,於是,這個可憐的家族隻剩下了為數不多的幸存者。

完成了自己對阮小鳳的身世想想,華少忽然眼睛裏冒出來晶燦燦的光亮,他想也沒想的就問,“哎,師姐,你家是不是很有錢,是大官吧?”

“不。”阮小鳳看著眼前天真爛漫的華少,長長的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你猜錯了,我家是江湖中人。”

“哇!江湖中人!那一定是很厲害很厲害的大俠了!”那可是華少一直向往的身份啊。

阮小鳳沒有說話,華少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所以也乖乖的閉了嘴,很快吃光了手裏的饅頭,才聽見她很小聲的說,“大俠又有什麽用,我爹他就是因為惹上了沙漠裏的一夥馬匪,所以才招來了這樣的滅門的災禍。”

華少也是自小無父無母的苦命孩子,聽她這麽一說,心裏頓時酸溜溜的,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動情的說,“沒關係的,師姐,你看我們都是沒爹沒娘的孩子,不也好好的長大這麽大?老天爺一定會對我們很好很好的,你看我們現在不就很好麽?”

阮小鳳俊臉一紅,從他的手裏把自己的手拽出來,“你……你說的對。”

“你快吃飯吧!”

“我都吃飽了啊!”

“那你繼續練劍,我……我走了。”阮小鳳好像手裏抓著一把剛出鍋的熱山芋似的,抓起地上的盤子匆匆的丟進籃子裏,好像有誰在催她似的,華少有點摸不清楚狀況,“師姐,你忙什麽?現在天還早的很呐。”

“不是,不是,先生說要你好好練劍,不可偷懶,我……我不打擾你了。”她收拾好了籃子,快步往山下走去,走了十幾步又回來,從懷裏掏出一個本子,丟給他,“先生要我給你的,你自己好好琢磨,有看不懂的地方,就去請教先生。”說完,飛也似的跑走了。

華少接過書卷,打開一看,上麵都是劍招和內功心法,他心裏納悶,怎麽他還沒有說,先生就知道他已經達到了可以自由掌控竹劍劈石墩的地步了呢?真是個神人啊!

連成一片的白屋子被光禿的杏林遮掩,估計等到盛夏的時候,這裏就會更加繁茂,更加美麗。屋中,有人正把酒遠眺,盡管窗外是光禿禿的一片,但是他們的先生還是喜歡每天的這個時候溫上一壺酒,坐在窗邊暗暗出神。

自從那個人走了,先生似乎也跟著她一起丟了魂兒似的,什麽事兒也提不起興致來,還開始了每日飲酒的惡習,人也更加疏懶,對他們的管教也不那麽嚴苛了,大家都是靠著書卷上的劍譜,書譜一起研究著學習,誰也沒有得到他親自指點的良機了。

哎,大徒弟在他身後歎氣,驀地看到先生從窗子裏一躍而出,白色的衣袍在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翩然欲飛的如同一隻展開了雙翼的鵬鳥。

“先生?”他有點詫異,在他的記憶裏,先生可是個天上掉下石頭都不會抬頭多看一眼的淡定男人。這次可是怎麽了?

飛躍而出的白川挺立在院中,向著天空的一角愣愣發呆,他也跟著往上看,結果一看之下才嚇了一跳,好家夥,這青天白日的碧空萬裏上居然就爆出一朵五芒星一樣的雲彩,經久不散……

這難道就是書上說的天生異象?

白川久久凝視著那朵不散的奇異形狀的雲彩,眉角略微皺起,很快又被一種淺淺的笑意代替。

她終於要自己幫忙了麽?

“青翼,收拾東西,我要出門。”他站在原地,對著身後的弟子吩咐,“這段時間,你就帶著師弟師妹們好好練習,不可偷懶。”

青翼老老實實的點了頭,心裏卻想,每次都將不可偷懶掛在嘴邊的人,其實先生你才是那個最會偷懶的人了吧!嘴上則答應,“先生你放心好了,師弟師妹們都很自覺。”是啊,是啊,弟子們個個都是好孩子,哪個像你那麽懶散啊!

白川俊秀的臉上一笑,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青翼,你是說為師懶惰麽?”

青翼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心裏一陣發麻,“不是不是,弟子絕對沒有這意思。”

白川也不和他計較,舒展了下袍袖,動作如同行雲流水一樣的暢快,給人一種視覺的美的享受。青翼不由得在心裏佩服他,這個男人一直安然的居於這樣一座偏僻的山中,每日與花草作伴,但是這重寂寞,就叫他汗顏無地。難道先生的心裏不向往城鎮裏的熱鬧繁華麽?

“先生你要去哪裏?”

“去京城。”白川似乎心情大好,抿了抿嘴,和青翼一起回到屋子裏,拿起桌案上未喝完的酒一飲而盡,他白皙的皮膚上染上一層薄薄的粉紅,如同春日裏開得最好的一樹桃花,臉上蒙上的是久違的笑容,“你小師妹大概是思念為師了,我自然是要去看看她。說不定,這一次,可以把她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