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筆來,沾飽了墨汁,若溪看著麵前鋪平的這張白紙,幹淨素雅的如同她幼年時候的一顆心,安靜,幹淨,又讓人喜愛的那個小女孩兒。

“啪嗒。”一顆墨汁滴落在潔白的卷麵上,沾汙了一塊卷麵。

“哎呀?這紙都髒了。”笑笑驚叫了一聲,跳了起來,連忙走過去,將這張被弄髒的紙張換掉,換上來一張新的,重新替若溪鋪好。“嘖,這好好的一張紙。”

話語中的惋惜之情很是明顯,這好好的一張紙,就被她給糟蹋了。若溪自己也跟著她笑了一下,“是糟蹋了。”被糟蹋的,到底是這張紙還是她的心?她已經沒有了一個標準的答案。

她懸著筆,一直提起來,緩緩的,沒有落下,在第二滴墨汁即將要低落的時候,笑笑及時提醒,“王妃!這紙可又要完蛋了!”

若溪一愣,仿佛是被人當頭敲了一棒,心裏的疑竇就轉換了時空一般,豁然清楚明白了起來,低頭一看,果然,那滴豆大的墨汁泫然欲滴,忙收回了手,將毛筆放回了硯台上,隨即笑了下,這墨汁滴下去甚是容易,但要是想收起來,卻難於登天。潑出去的水,滴下去的墨,都是不能收回來的。

“怎麽啦?不寫了?”笑笑納悶的發問,若溪揉了一把桌上的紙,太過幹淨的東西都要被毀掉,這是常識也是命運,她笑了起來,有些深奧的樣子,笑笑更加不明白,“王妃笑什麽?”

“嗯,你也是剛剛腦袋叫驢給踢了吧?”若溪讓自己的稱呼看起來變得很平常和搞笑,以借此來緩和眼前的局麵。

“啊?”笑笑睜大一雙大眼睛,不明所以。

若溪拿起自己的食指啜了一下她的腦袋,“不是那你那麽大聲的亂叫什麽?”

“哎呀,王妃你現在可是越發的會捉弄人家了啊!”笑笑實際上還是沒有弄明白,這句“腦袋叫驢給踢了”和她剛剛說的話到底有什麽聯係?

若溪已經陷入了自己的沉思,緩緩提起筆,在紙上刷刷的寫了起來,一陣龍飛鳳舞之後,一張白紙已經寫上了許多字跡,拿起紙來吹了吹,若溪一點點的把這紙上的字跡吹幹,才小心翼翼的折好,遞交給笑笑的手心裏,又是一頓囑咐,“你可要好好拿著,別丟了,也別讓別人瞧了去。”

笑笑點了點頭,將紙張摺疊起來放到自己的懷裏,“放心吧王妃,我可是機靈能幹的很呢!”她說完,調皮的眨了眨眼,就又蹦又跳的拋開了。

若溪拉了她胳膊一把,“別總蹦蹦跳跳的,你又不是兔子,還有……以後人前人後的都別叫我王妃,萬萬千千的,你把這個“側”字給我好好的加上。不然到時候被別有用心的人聽了去,回頭來打你的嘴。”

笑笑吐了吐舌頭,“知道啦,側。王。妃。”她故意將後麵的三個字抻的老長,若溪無奈的推了她一把,“快去吧。”

“哎,王妃您是不是糊塗啦,您還沒有告訴我,到底要送到哪裏去呢!”笑笑被她推得在原地轉了兩個圈兒又回來了,“你還沒說要我送到哪兒去呢!”真實的,叫她送信,卻也不說清楚到底是要送到哪裏去。

若溪一拍腦門,“哦”了一聲,“對,是我疏忽了。來,我告訴你。”她召喚過來笑笑,輕輕的伏在她的耳邊好一陣嘀咕。

“知道了,包在我的身上!”她一拍胸脯,信誓旦旦。

若溪微微一笑,望著笑笑遠去的背影,喟然長歎,“要是什麽事兒都能抱在你的身上,那就好了!”

有很多事,很多人,她自己尚且無能為力,她……又能依靠誰?

——————————

從京城裏的宮城出來以後,一直向南,便是一處很隱蔽的場所,那裏叫做風情苑,是一處供客人們休閑和放鬆的專門有許多妖豔的女人來表演歌舞的場所。

樓是白色的小樓,紗是紅透的火紅,人,是妖豔撲鼻聞香的美人兒,依靠在二層半高的小樓上,紅袖招搖,滿眼熱鬧。

這其中,偏有一人,白衣白袍,銀簪挽發,三千黑絲如墨,似水的撲灑在他的頸間然後蜿蜒到了他的後背,柔滑的如同一個女子。

而他整個人的相貌和身段也是如同一個女子般美麗多姿,但是顯然如果用美麗來形容他的話,那絕對是對他的褻瀆,他看的見,眼前的美人美景,但……他卻看不到自己的心,到底是怎麽想的。

比如,已經有月餘沒有得到她的消息了,她過得好不好,是不是還健康,都不得而知,他如今能夠獲得的消息,那些關於她的消息,隻是……來自於白江心情好的時候的一丁點的透露,但是白江是個有名的醋壇子,要他主動的告訴自己關於若溪的消息,實在是難於登天。

他正這麽想著,忽然瞥見樓下的大門外有幾個女人圍在一起,似乎是把什麽東西聚攏到了一起,然後嘰嘰喳喳的說著,鬧著。

他眉頭一皺,這家風情苑是白江在此處的一個產業,算是一個他們用來當做自己人私底下的聯絡點的絕好地帶,他現在在這裏,既距離京城又近,又能得到最周密的保護,不會暴露自己行蹤。但是同時,這裏也有著讓他最難受和最難接受的情況——那就是,這裏的女人實在是太多了。多到讓他覺得難以忍受。

“喂,你們快閃開啦,我可是交了錢才進來的啊!”圍在女人群中的一個聲音勉強從人牆裏擠了出來,這聲音明顯是粗大嗓門的人才有的,而且……他的眉頭又一次高高的聳起,又是一個不知道輕重的女人。

他起身,不耐的將窗戶緊緊關閉,但是卻關不掉外麵的聲音。

“我是有事情要去找人的!你們……你們這些女人啊!要是耽誤了我送信的大事兒,可怎麽擔待的起?”這女人竟然說話之間還打著官腔。

他在聽見“送信”這兩個大字的時候,眼前忽然一亮,腦子裏閃現過一個念頭,他心念微動,身形卻比心神晃動的還要早,還要快。一團白影兒閃過,他的人已經出了白樓的一角,飛掠而下,在那團人群的中間紮了過去,一把抓起被圍困在中間的那個一團熱乎乎的人,就重新腳踏飛簷,略上了屋頂。

屁股重新坐在白樓上的搖椅,他好整以暇的看了一眼對麵的這個氣喘籲籲,驚魂未定的女子一眼。

“信。”他好看的唇形中間,吐露這個字來,那女人也愣了下,捂著胸口,一動不敢動,“你是誰?什麽信,我不知道。”她別扭的動作更加凸顯了信件的位置,真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男子看了她一眼,她的小小防禦在他的麵前根本不算什麽,“是若溪叫你來的?”他讓自己適應了這個陌生的名字。

“嗯。恩?”女人終於察覺了不對,瞪大眼睛,反問,“你怎麽知道側王妃的名字?”

側王妃……男人的臉色微變……

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忘魂殿裏的那個大大咧咧的丫頭,笑笑。

“對啊,當然是側王妃,但是……但是,你怎麽會知道側王妃的名諱啊!”笑笑依舊不解。

那男人的眼睛裏忽然流露出複雜的情緒,卻隻是一閃,如同殘月出雲。

“我為什麽知道?”他的眸色一黯,帶出幾分惆悵,“她可曾告訴過你,這信要交給誰人手中?”男人依靠在窗旁,問。

“王妃說……要交給白川……那個,可是我進來了很久卻沒有找到他……啊?”笑笑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因為她看見了這個麵前的俊雅的男人正在朝他緩慢的低頭,“啊?難道……難道你就是白川?”語氣裏都是驚愕。

那個白衣白袍的俊秀且冰冷的男人忽而笑了下,“不錯,我就是白川。”

笑笑眼裏的光,忽然變了。

他就是白川!那個讓白江心神恍惚的男人,一個男人竟然把自己的全部心思都寄托在了另一個男人的身上,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但卻實實在在的發生了,是那麽的可怕,又那麽的自然,他們相識在最美好的年華裏,他對他一見傾心。

笑笑看著這個優秀的男人,心裏一陣恍惚,她在來之前還想著,這次的機會真是太難得了,因為她可以親眼看一看那個讓白江心神顛倒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聖,而且,還想要在他的麵前和他比個高下才好,至少,她有一個優勢是他無法企及的,她是女人!

但是此刻,笑笑才發現自己錯了,錯的離譜。

因為這個男人不僅是那樣的優秀,而且……還是那樣的讓人難以企及。

她眸子裏的光,漸漸的冷淡了下來……

——————————

若溪坐在房間裏,看著銅壺滴漏,想著今天晚上的這場宴席,到底會是如何的一場熱鬧的情景,她把手指放在燭火之下,立馬底下就映襯出來了一片陰暗的黑色。

看來,所有的一切光明,隻要轉身,便是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