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你可不要誤會了白大人,他可是個不可多得的有情郎,他這裏藏得雖然是美嬌.娘,卻不是為了自己。”聲音粗糲得如同屋外叫嚷的夜梟,偏偏聽在若溪的耳朵裏卻有著一股濃濃的親切之感。

“哦?你這是要替他求情了。”若溪漫應道,隨手趴在了桌上,好整以暇,“你倒是說說,他是怎麽處於公幹的把這個美人兒留在這兒的?”

鷂子的一對眼睛裏閃過促狹的神色,“公主可莫要告訴屬下,您這是醋壇子打翻了。”

若溪尷尬一笑,“鷂子你的消息原來不是那麽靈通啊,我如今已經是三殿下的側王妃了,難道你還不知?”

鷂子搖了搖頭,“你那樁婚事做不得數,是為了北冥的複國,公主不說其中的委屈和孤苦,我等也是心知肚明。”

原來是大家一致都在以為她嫁給了衛颯是含了莫大的冤屈啊!這個誤會要不要消除一下呢?若溪在心裏無奈的掙紮了一下,若是此刻點破,她也不好說,要怎麽說,說是她其實並不委屈也不含冤,是真心的喜歡上了這個邪肆凜然的三殿下衛颯了?還是要假惺惺的在自己多年不見的屬下麵前痛哭流涕好好的哭訴一番自己臥薪嚐膽,潛伏在敵人的陣地中間是有多麽的艱辛和困難?

好像這兩種都不是絕佳的辦法呢。若溪微微一歎,心中便是一陣涼薄,暗暗想著老天爺和她看的這個最大的玩笑,她的身份,他的立場,她的仇恨,他的愛戀,似乎每一件都是對立存在的,似乎每一件都足可以讓她置身在兩難的境地。

“公主無需困擾,先帝在時便常說,公主出生時天生異象,從古至今,但凡大德之人降生都會不同凡響,想來公主便是其中一員,合該要在命裏受了這一件件的苦楚和辛酸,才終能成就大得大能。”鷂子說的很認真,也很正經,可惜他的聽眾卻是個很不負責任的人,聽到後來卻哈哈的笑了起來,小手一指麵前的麵目醜陋的男人,“鷂子!你的巫蠱之術是不是又精進了?還是被人度化了?成了傳世講經的僧生菩薩的教徒?”

鷂子被她一連串的搶白鬧了個羞臊,滿是疤痕的臉上都能看的出的羞澀,若溪在燭火的掩映之下看的直眨眼,一手托著頭,一手用手指滿不經心的在桌案上敲打,“哎哎,鷂子,我想,我可能並沒有那麽玄乎吧,隻是生下來的時候不太好,才沒過上幾年公主的錦衣玉食的日子就被人滅了國,也就是你們心地善良才這麽說來安慰我,我其實自己有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其實是個很不幸的人呢,還未能對父王和母後盡孝心,就給他們送了終。”

鷂子一時無語,他默然看著眼前這個曆經了生死輪回一般的女子,時光已經在她的臉上留下了淺淺的痕跡,她的臉上不再是幼年時那樣閃耀著明晃晃的如同日光一樣耀眼的美麗光暈和水潤明亮,取而代之的是她麵頰之上黯淡的愁容,從什麽時候開始哀愁這種東西竟然也染上了她那樣一個活潑跳躍的女孩子的麵上?鷂子心中一痛,情不自禁的握著她的手,她的手冰涼涼的,和這個夏季的熱度很不相符,“小公主,請不要悲傷難過,先帝先皇後雖已去世多年,但是您……並不是一個人在努力,您還有我們。吾輩誓死效忠公主殿下,願為複國大業奉獻出自己所有的能量!”鷂子說話的時候眼睛裏閃爍著動人的光華,竟和他麵上的醜陋格格不入。

若溪啞然無語,反手緊緊握住他的手,那隻曾經教過她丹青描繪的纖細手骨的手掌已經不複存在,隻留下的是一隻瘦骨嶙峋,表皮上爬滿了醜陋的疤痕,那是極其嚴重的燒傷之後才留下的疤痕。

已經過去那麽多年,這些疤痕竟然還是那麽深刻的印在他的手背上,那個曾經很是俊逸的年輕人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副不人不鬼的樣子,卻還是不後悔,不自卑,反而在她脆弱的時候來安慰她!若溪忽然覺得自己很慚愧,又忽然覺得很悲涼。

那場琉璃般的滔天大火對他們來說,燒掉的隻是一副皮囊,而對她來說,那火燒掉的,還有她純真而美好的靈魂!

皮囊不再可再生,靈魂不在,人就無法活!

他們懂麽?若溪用眼睛在他的麵上細細查看,然而除了他眼中不斷的傳遞過來的堅定的信念之外,她竟然什麽也沒有察覺到。唇角不免苦笑,是的,他們不懂,有些苦雖然一起承受,但是有些痛卻是旁人都無法理會和體會的到的!

但是無論如何,若溪感謝他們,感謝他們依舊在曆經了那場劫難之後不離不棄的留在自己身邊。哪怕是不人不鬼的活的不見天日。他們也不曾撼動自己心中的那點信念半分!

“下月便是公主的生辰,屬下沒有什麽好東西可以送給公主,隻有這把魚腸短劍,贈與公主吧。”他說完挪著自己並不方便的雙腿,摸到床裏,裏麵挨著牆壁的地方,似乎有一個暗格,鷂子手上微微用力,一按,那暗格便嘡啷一聲被彈了出來,若溪在椅子上坐著,看見那暗格在床頭的部位彈了出來,瞬間便給這略顯昏暗的房間填上了一層光暈。

銀光似的匹練也似的光華柔柔的在她的眼前出現,瞬間又變作七彩的柔光,若溪看得傻了眼,那光暈似乎是在瓢潑的大雨過後才有的彩虹,晶瑩璀璨,奪人眼目的光華。

劍身短而精悍,劍柄的粗細正好夠得上一個女子的手握大小,劍身上流光溢彩,打開來便是滿室的寶氣華光!

“魚腸劍,它的由來已是不必用我來多說了吧,我的小公主殿下,此劍的種種好處自不必多說,隻是屬下要提前告知公主一點,”說到這兒的時候,他的眼睛裏忽然閃過了一絲陰霾,“魚腸,心狹隘,好仇殺。藏之於魚腹,殺人於無形。大凶之器。這是《刀劍錄》中徐子清對它的評語,我從前是不相信的,但是後來看了這把劍之前的幾代宿主,這話我也是不得不相信了。”

人心險詐,殺戮本來由世人自尋,為何卻把惡名推卸到刀劍的頭上?!

鷂子臉色微微一變,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這把劍送給你是對是錯,隻是,屬下窮困潦倒,困頓於此陋室,已經實在是沒有什麽可以拿的出手的了。”

“而且,公主再到來年便已是十八周歲,在咱們北冥,十八周歲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鷂子的眼神一下子涼了下去,“那一天被視作可以獨當一麵的大人,但是,在屬下等心理,公主早就是了北冥的英雄,早已獨擋一麵。”

若溪愣了一下,摸著自己戴著假麵的臉,笑,“鷂子你這話是在告訴我,本宮主已經韶齡不在,是個半老徐娘了麽?”

鷂子被她逗笑,“絲毫沒有這種意思。”

“那麽,好好守衛著那個道觀,以及那個空空道姑。”若溪淺笑了下,囑托交代,那個道姑如果真的如同白江所說的那樣,那道姑的身份就已經昭然若揭,她必須要搶在別人之前,占盡這個先機!

畢竟,那個人是衛芙蓉的生身之母,她也是當初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裏剩下來的為數不多的當事人!或許找到她,那個關於半壁江山一般重的虎符才會有下落!

“好,我會留心,但是在那之前,請公主多留心樓上的這名女子吧。”鷂子忽而笑了起來,明暗不定的臉上閃動著溫柔的笑意,“那可是一位不得了的女子,先是和一位殺手有了孩子,又帶著腹中的胎兒嫁給了一個胡商。哎哎,這亂世啊,把人都逼迫成了什麽樣子!”

“你……說的那個殺手不會是叫風鳴吧?”若溪愣了一下,猶豫的問,“那要是這樣的話,那個女子豈不就是……”

鷂子含笑接著她的話往下說,“可不就是花語心,那個在京城響當當的名頭的花魁娘子!”

若溪忍不住拍案而起,神色之間滿是驚喜!

“鷂子,你可真是幫了我的大忙了,這個花語心我已經找了她很久呢!比起那個空空道姑來,她也是我們極其重要的一個要尋找的人啊!”

看著她驚喜衝動的神色,鷂子先是看著她微微笑著,後來就漸漸變了臉色,試探性的詢問,“公主,你可不要告訴屬下,你不知道花語心老早就落在了我們的手上麽?”

“我的確不知。”若溪愣怔了片刻,神色也低沉了下來,“這件事是白江做的,還是白川做的?”

“是……白管家奉了白川大人的命令才這麽做的。”鷂子知道自己隱瞞不住,索性就說了出來,他的神色之間帶著淡淡的狐疑和猜測,看著若溪臉上變換莫測的神情,想要說些什麽,卻還是沒能張開嘴。

過了許久,還是若溪自己說了出來,“鷂子,你召集起來京郊周邊的我們的親信們,明日傍晚,還在你這裏,我有話要問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