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的繁城,儼然是一座璀璨之城,燈火闌珊之處盡是熱鬧非凡,天色雖已到這般時候,但這裏的人們卻絲毫沒有一絲的困意,老老少少結伴在街上行走,隨意挑選著自己喜愛的物品,有一對年輕的夫妻最是引人注目,女的生的極其貌美,男的卻麵相一般,隻是身材比較高大罷了,看衣服的料子也隻是普通,並不是什麽有錢人家。路上的人都忍不住瞧這對奇怪的夫妻,一身男裝的若溪伴在衛颯的身邊一眼,又一眼的往那邊瞅著,可能是實在不能忍受一個醜女在自己身邊一個勁兒的作怪,衛颯拿扇子一拍若溪的腦袋,“眼皮抽筋兒了?”
“沒,沒有。”若溪摸了摸自己的頭,滿臉委屈,“小的還沒見過生的那樣好看的女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此時街上雖然人來人往,但由於那對奇怪夫妻的出現,都在行注目禮,並沒有人太過高聲喧嘩,結果,若溪這個時候回答的聲音便顯得更加響亮,以至於周圍觀看那對夫妻的人反而向他們這邊看過來。
這一看可了不得,千千萬萬的目光接二連三的從若溪的身上掠過,直接奔向她身邊的衛颯,若溪保證她真的看到了方圓最近的幾個大姑娘小媳婦的腦袋上冒出了純白的小人兒,手舞足蹈的向天空飄去,絕對的靈魂出竅。
若溪歎了口氣,她看了看繼續留意身邊小攤上玩意兒的衛颯,暗道,這種禍水走到哪裏就是禍害哪裏。
再偷眼看四周,那些花癡的女子們似乎距離他們近了一些。
“殿下”。若溪好心的提醒。
“啪。”一扇子拍在頭上。“不是不讓你叫這兩個字嗎?”
“真的不讓小的叫您嗎?”若溪扭了下頭,果然,那些女子距離他們已經不足兩米。
“廢話,難得出來玩兒一次,盡興是最重要的。”衛颯放下手裏捏著的一個小泥狗,自顧自的說著。
若溪向後退了又退,滿臉愁苦,“這可是您說的……”
衛颯眉頭一扭,扇子在手上一拍,“我說你怎麽……”
“公子你一個人嗎?”
“公子你家在何方,可有妻小?”
“公子?”
“公子!”
一聲聲鬼哭狼嚎一般的女聲宛如驚濤駭浪,一股腦的將還沒明白過來的衛颯圍在當中,可憐堂堂的三殿下,慘遭催草辣手的淩虐。
若溪抱著肩膀在人群外撇撇嘴,瞧著那團人群大戰中不時飛出哪家姑娘的頭釵,那個媳婦的手帕,還有一隻繡鞋被甩了出來。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若溪笑了兩聲,轉身往反方向走,那邊還有幾家小攤販她還沒有去逛過呢。
這邊的幾家小販都是販賣女人用品的,有胭脂水粉,綾羅緞子,頭釵鳳釵,手鐲項鏈等等,若溪看的高興,摸摸這個,戴戴那個,最後又都放下。
“帕沙,你說那個人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那對夫妻中的男子忽然說了話,聲音有點別扭,不似中原人的口音。
身邊美麗的女人往那邊瞧了瞧,“人太多了,帕沙也看不清楚。”
若溪耳根一動,不動聲色的將他們的對話聽在耳朵裏,手裏還擎著一根剛剛相中的小發簪,似乎是意識到身邊還有陌生人在,那對夫妻齊齊的往這邊看來,目光不善。若溪趕緊笑眯眯的裝作無事一樣,挑了發簪又挑起胭脂來,還打開盒子往手指上沾了點,嗅嗅味道。
“這位小哥,我說你到底是買不買啊?”商販鼻孔向上,一臉的鄙夷。
若溪小手一拍桌子,“哎?我說,你這裏寫著不許人看了嗎?”
“許人看是許人看,可是你一個小爺們兒在我這胭脂攤子前沒完沒了的轉悠,叫我還怎麽做生意啊。”小販沒好氣的說。
若溪回頭一看,果然看到身後有幾個姑娘膽怯的往這邊瞧著,似乎很不好意思。若溪鼻子裏哼了一聲,暗道,剛剛那股子如狼似虎的勁兒去哪兒了。總有點不在理,憨憨的笑了兩聲,放下手裏的胭脂盒子,朝小販拱了拱手,轉身往回走。
隻是,她的心裏卻放不下剛剛聽到的那對夫妻的對話。殊不知,那對夫妻也正在研究她。
“都說中原的男子如同女子,沒想到,他們還真是喜好女物。”薩沙歎了口氣,有股瞧不上的勁頭。
她身邊的男子搖了搖頭,“你錯了薩沙,他根本就不是男人。”
薩沙納悶的瞧他,“您是說她是……”
“你看著。”男子大步流星的趕上若溪的步伐,大手往她肩上一搭,客氣的詢問,“請問,悅來客棧怎麽走?”
若溪想了想,轉過身一手指著某處,“不就……”
男子眼中閃過奇異的色彩,手掌向上拍掉了若溪包頭用的方巾,瞬間,一頭烏黑濃密的秀發飄逸而下,宛如上好的錦緞。男子站在她的身後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副詭異的場景:穿著小廝服侍的人一身青色亞麻布長衫,腰間係著同色的帶子,隻在腰間紮了個結,這會兒她忙著雙手抱頭帶子也被她扯的鬆動,她本人也渾然不覺。男子略顯肥碩的衣服再她的身上越發顯出她的纖腰瑩弱,細瘦的手腕從袖子裏露出,兩手抱著滿頭的黑發,麵色羞紅的回頭向他怒目而視。
隻是有著一張太普通的臉。
男子身邊的美婦嬌聲笑了起來。
若溪瞪了他一會兒索性鬆了手,忽而嫣然一笑,對他伸出手腕,用一種半陰半陽的聲音笑嘻嘻的說道,“幹嗎在馬路上動手動腳,也不怕人笑你。”
男子顯然沒有想到這個人變臉比翻書還快,前一刻還怒氣衝衝,後一秒又嘻嘻的壞笑。薩沙在旁邊抽了口冷氣,用手掩住嘴巴,天!她家主子什麽時候在中原還有相好?
四周圍的逛夜市的人已經完全被這副場景震懾,紛紛交頭接耳起來,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若溪和那個男子,以及他身邊的女人,這樣的三個人站在一起怎能不讓人引發遐想。若溪眼尖,一眼便看到遠處逃離了魔爪的衛颯正往這邊款步走來。這個時候,怎麽能讓這個混世魔王看到這麽窘迫的一幕!
若溪急中生智,將拉著男子手臂的手翻過向上,用力推了男子一把,既哀怨又羞憤的說道,“你既然帶了她,又何必來找我!”說完扭身擠出重重人群,向著與衛颯相反的方向跑去。
如此,形勢瞬間明朗起來,顯然是這個長相一般的男人喜新厭舊,帶著新人逛夜市,不想見到舊相好,為了博美人一笑,竟然不惜當街讓舊好出醜。
至於這個男子最後有沒有被四周圍看熱鬧人的唾沫淹死若溪也不得而知。總之,她迅速的躲到一條僻靜的街巷之後,趕緊將自己散亂的頭發重新包起,整理了衣衫這才匆匆繞過主街往後麵跑去。
等到衛颯轉了一圈四處尋找不見若溪的時候,忽聽到頭上有女子輕聲調笑,男人觥籌交錯的聲音,他抬頭打愣的功夫,兩隻胳膊就被人夾起,他剛要發怒,便聽到女人嬌軟的嗔怪,“這位大人,哪有到了萬花樓不進來坐坐的道理。”
另一個也在旁邊說道,“豔姨知道了定要罵我們姐妹沒有眼力,白白放跑了俊郎君。”
衛颯眼波未轉,便有更多的女子聚攏上來,這也難怪,衛颯本身就長相十分俊逸,加上他玩世不恭的那種邪魅氣質,怎能不讓女人為之著迷?
衛颯的餘光一掃,瞥見一個嬌小的身影正往這邊眺望,忽然戲謔的心情大起,隨手拿扇子挑起一女的下巴,“今晚上隻要讓爺高興,爺絕對虧不了你們。”
眾女一聽頓時喜上眉梢,最先上來攬住他的那個女子更是得意非凡,一手挎著衛颯,聲音大的連萬花樓裏的人都能聽見,“爺咱進屋樂嗬。”
作為宮裏多少美人傾慕的對象,皇城裏多少家閨中少女夢寐以求的夢中情人,這種美色麵前,衛颯已經完全視如蒲柳,他之所以隨著這些俗脂庸粉進了萬花樓,自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若溪眼睜睜的瞧著衛颯被一群鶯鶯燕燕簇擁著進了香飄滿溢的萬花樓。眨巴眨巴眼睛,若溪聳了聳肩,目光變得溫和的不能再溫和,“醉倒溫柔鄉啊,三殿下真是會躲清靜。既然你給了我那麽好的機會,那我可不能白白浪費了。”再抬頭時,她臉上的溫和全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如鷹隼般的銳利在眼中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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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裏,一道嬌小的黑影飛快掠過,快到連屋簷上的貓都沒有看清那黑影是什麽。足尖一點房屋上的脊背,一連又是幾間民宅在腳下躍過。黑影在房簷上越來越快,誰也不知道她要到哪裏去。
幾個起落,如雨燕般輕捷,她的身影落在一處廣闊的宅子之前,朱紅大門,赤金銅環,門兩側有瑞獸把門,白玉的質地,宛如天邊飄動的浮雲,抬頭往上看,果然,宅子上方懸掛著巍然的匾額,描金龍飛的寫著兩個大字,如同兩把銳利的匕首直刺進她的雙眼,深深的紮在她脆弱不堪一擊的靈魂上。
“鍾府。”她薄如刀削的唇裏吐出這兩個字眼,卻因為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感情而飄渺到不可聞,隨著一股遲來的夜風,消失在夜幕蒼穹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