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已經是第四天,床榻上的人依舊是死氣沉沉的樣子,沒有一點將要清醒過來的跡象,衛颯無數次的重複著這個動作,把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冰涼涼的接觸,隻一瞬間,心裏就好像有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音傳出,“小溪兒,你要不要醒過來看看我現在這副狼狽的模樣?”
“你不是最想看我出醜的樣子麽?這次的機會可是絕佳啊。”鼻尖之間隻有不到一寸的距離,已經可以淡淡的感覺到她的微弱的鼻息撲在自己的麵頰上,一涼一熱的節奏,莫名的讓他覺得安心。
“小溪兒……”他驀地發出一聲近乎於囈語的呼喚,然後,歸於沉寂。
白江進來的時候,衛颯根本毫不知曉,他太累了,累得已經完全喪失了平時的精明狀態,那個眼裏不揉沙子的三殿下哪兒去了?白江忍不住在心裏發問,輕手輕腳的走過去,給他披上了一件薄毯。
已經仲春不假,然而太過空曠的忘魂殿寢殿之中,有風穿堂而過,掃過潔淨無塵的地麵也拂過空氣中殘存的寒氣。夜半時分,沒有了歌舞升平,管弦齊鳴的熱鬧,這個大殿顯得那麽的寒冷孤寂。
他的手指觸到衛颯肩膀的時候,指尖底下的人驀地動了一下,欣喜的叫了出來,“小溪兒!”
“拜托你睜睜眼,看清楚再激動好不好?”白江眯了眼睛,敲了下他的額頭。
衛颯正圓眼睛,怒不可遏的看著自己牢牢牽著對方的手,氣憤憤的瞪了他一眼,“就算你有那麽幾分姿色,也不能如此堂而皇之的色誘本王。”
“我呸啊。”白江好看的鳳目瞪得比他的還大,“是殿下您現在牢牢的抓著屬下的手好不好?”
衛颯奮力一甩,撥開他的手,“你這麽晚了不睡覺,鬼似的來回晃蕩什麽?”
“按照白川說得時間,不出意外今晚就是若溪醒過來的時間,我過來看看。”白江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不會有什麽意外,小溪兒肯定會醒。”衛颯剛剛打了個盹兒,這會兒勉力打起了點精神。兩個人都沒再說話,一個看床上人,一個看望著窗外樹影,兩相無言。“梆梆,梆梆。”靜謐的夜中,值更的人手中的更鼓的每一次撞擊,顯得那麽刺耳,對沉寂在這個夜晚之中的夜之精靈來說,每一聲都是一次驚擾。
“什麽時辰了?”衛颯忽而發問。聲如破冰。
“醜時已過。”白江答道。
衛颯抿緊嘴唇,薄而性感的唇瓣被勒成一道巧妙的弧線,眼神堅毅無比,“你去休息吧,明日還有公事要你處理。”
“你呢?”白江撩了下眼皮看他。
“等溪兒醒了,我再離開。”
“真要是醒了,你舍得走麽?”白江輕叱一聲,無奈的很。“我且回去,殿下有事盡管叫我。”
衛颯點了點頭。白江翩然離去。
“你呀……”邪魅已極的俊美容顏忽而顯出無奈的苦澀,她這算是什麽?算是對他的懲罰麽?“真是個倔的可以的姑娘。”
她不肯醒來,不肯給他一個贖罪的機會。
衛颯從來沒有這麽強烈的為了一件事情而後悔過,悔斷肝腸這四個字的滋味他才算明白。
他怔怔的看著這張沉寂的睡顏,忽而眼眶有些酸澀,自言自語的道,“沒關係,就算你不醒過來,也不要緊,至少我還可以這樣看著你。”卻看不到那雙讓他魂牽夢縈的眸子。也好,衛颯低低笑了出聲,這樣起碼他就不用再為是喜歡她還是喜歡眼前人而糾結了。長久以來,那一記眼刀,包含了多少深仇大恨似的刻骨恨意讓他欲罷不能去忘卻,直到她出了事,直到她遲遲不肯醒來,衛颯才恍然大悟,他迷戀的不止是那對眼睛。
“水……”有人輕輕發出囈語。
衛颯一愣,狐疑的看了一眼四周,沒有人啊,白江不是也走了麽?他甩了甩頭,完蛋,等不到小溪兒醒過來,他就先要出現幻聽了。
“水……”又一聲……
衛颯不敢置信的感覺到他緊握的手掌中有些動靜,定睛看去的時候,那顆在眼眶中滾了那麽許久的淚珠終於施施然落下,衛颯喜極而泣,雙手交握著顫抖著握著那對小小的手,不可抑製自己極度興奮的情緒,連聲音也不能連續,他費了好大力,才讓自己清楚的吐出這兩個字來。“醒了?”
“水……”
“啊,水,水!”衛颯噌得站起來像一隻燙著了的螃蟹,張牙舞爪的衝到桌子上,拿著茶壺倒了一杯溫水,噌噌噌的跑到床邊,獻寶一般一把抱起床上的人,一手將杯子遞到她的唇邊,“水來了。”
若溪眉頭皺了一下,幹裂的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聲音。
衛颯又開始焦急,不是要喝水麽?“我喂你。”他端起杯子含在嘴裏一口,俯身就貼在她的唇上,幹裂的嘴唇,帶著一點讓人心痛的刺痛感,當他的唇覆蓋在她的唇上的時候,他竟然開始莫名其妙的心跳起來,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又像是一個前往朝拜路上最虔誠的朝拜者,聖潔而純粹。
第一次能夠摒棄了私心雜念的和她親密接觸,衛颯一點點將嘴裏的水甫給她,然而……若溪的一隻小舌頭卻急急渴渴的不斷的在他的唇上索取著更多的清甜的水,衛颯的腦袋嗡了一聲,這種熱情的回應已經近乎邀請。
明知道對方隻是因為對水的渴求才會如此,但……心裏的那股喜悅,是為了什麽?
不可抑製的亢奮又是為了什麽?
在極度的疲倦中,這具身體為什麽還能有這些反應?
太多的為什麽,衛颯統統不想去理會,她的唇,她的舌都那麽美好,留戀在他的唇間,勾起了所有被壓抑得太久的欲望。
不隻有難以啟齒的欲念,更多的還是驚喜!他的小溪兒是活的,是可以用唇舌來取悅他的活生生的人!不再是那個昏睡不醒的狀態了!衛颯忽然間就要懷疑自己的一顆心是不是快要被撐破,剛剛還沉到穀底的瞬間又被人高高的拉起,極度的黑暗之中的一束強烈的陽光,讓他不敢相信。
細細的感應著她的熱情和探索,衛颯再怎麽不舍也還是推開了她虛弱的身軀,他很清楚,她的熱情不是對他,是對那桌上壺裏的溫水。
安頓好她,自己起身去,將一整壺的溫水都取來,一點點如法炮製的甫給她。看著她饑/渴的吞咽著水流,那股剛剛才被壓製住的心痛又無可奈何的升了起來。
“小溪兒,能聽見我說話麽?”為了防止意外,就算是若溪還想要喝水,衛颯還是把水壺抽開,不讓她一下子喝進太多。
若溪幾乎是整個身子都掛在了衛颯的身上,軟綿綿的毫無力氣。她的頭就埋在衛颯的頸間,衛颯又在她耳邊輕聲問了一遍,沒有聽見她的一點回應,隻好作罷,一手托著她的腰背,一手把水壺放到腳邊,“聽不到麽?也罷,總算活過來了,我的小溪兒。”他喟歎一聲,雙臂慢慢收緊,把若溪小小的身子攏在自己的懷裏,她真的瘦了,即便是他這樣抱著她,即便是若溪的全副重量都壓在了他的身上,衛颯還是沒有感到一點的重量,輕飄飄的像是一團被風一吹就會散開的棉絮般飄渺脆弱。
他心裏的懊悔已經不能言說,衛颯暗暗告訴自己,這個女人他要用一生去愛,去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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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剛出來的時候,小公主她還未清醒。”白江站在大大的榕樹下,對著黑影說著。
黑影便是昨日才進宮來為若溪診病的白川。
白川眉頭深鎖,算了下時間,“怎麽會?那顆藥丸服下算起,到子時,她也該醒來。”
“事實就是她真的沒醒。”白江似乎是鐵定了心要和他寧這勁兒幹。
“白川,這些年我一直想要問你,你從前說過的那個什麽仙丹,到底是做什麽用的?”白江忽而想起了一件不怎麽相關的事情,白江一愣,隨即想到了他說的是什麽,想了想,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他。
白江的臉上有明顯受傷的痕跡,佯裝無所謂的搖了搖頭,“不想說就算,我也沒想要知道到非要你回答的地步。”
“不是你想的那樣。”白川蹙了下眉,一手搭在榕樹的樹幹上,“這件事我遲早要告訴你。”
“看起來還挺神秘。”
“神秘?也算吧。”白川苦笑了下,“你知道我這些年都沒有放棄對幾味藥材的找尋,為的是要煉成仙丹,以求長生不老之法,但你不知道的是……”他停頓了下,苦笑的意味更濃,笑得也更加難看和勉強,“神秘勞什子的不老之法,不過是蒙騙江湖同道的一點說辭罷了,那幾味藥材都是要給若溪做成救命藥丸的材料。”
“救命藥丸?”白江一時沒反應過來白川話中的意思。
“不錯。的確是救命藥丸。”白川從榕樹的陰影中繞了出來,直視著白江好看的妖嬈的眉眼,“若溪,啊不,小公主殿下身上有一處血嫣花的胎記,這對你來說,應該不算是秘密吧?”
白江老老實實點頭,“自然,這對別人來說或許稀奇,但是我卻是知道的。”不僅知道,他還親眼驗證過呢。
“所有的事,都要從這胎記說起,白江,以你的眼力看來,公主肩上的那朵血嫣花就真的是天生的胎記麽?”他忽而話鋒一轉,讓白江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