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江。你說的那個神人到底還來不來?”衛颯靠在窗邊,一遍又一遍的往窗外張望,這位被白江和袁興都誇讚的萬分了不起的人物到底還來不來?看著衛颯的耐心一點點被磨滅,白江笑得眉眼彎彎,玉似的手指頭點著自己的下巴,翻來覆去的看床榻上昏得黑天黑地的女人,忍不住問了一句和衛颯關心的事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問題,“你說我怎麽就沒看出來這個若溪姑娘到底哪裏有這麽大的魅力呢?能把殿下你迷得神魂顛倒。”

可不是麽,若說起來,衛颯的老成沉穩功夫不亞於他的那個兄長,衛承。不過,關心則亂這四個字也不是蓋的,饒是衛颯這樣的狐狸也不能幸免。

“我怎麽知道!”對方很沒好氣的斥了一句。

白江吐了吐舌頭,當自己什麽都沒說過似的揣著手到院子裏散布去了。

衛颯咒罵一聲,嘴裏嘀嘀咕咕的說著什麽,又不放心的回身坐在若溪的床榻旁邊,輕輕地替她梳理著淩亂的頭發。

那眼中的溫柔如水波微動,讓人看了一眼就覺得沉醉其中。

白江在院子裏正好透過窗子看見這一幕,心裏陡然一涼,他有些同情的看著衛颯,不由得開始擔心起另外一件事來。

他如此擔心這個女子,她便成了他的死穴。

人若有了死穴,大抵做什麽事時就會掣肘……特別是像衛颯這樣的有雄心抱負的人。有了死穴就等同於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是自掘墳墓。

他不相信,屋子裏那個一籌莫展的男人會不清楚這麽簡單的道理。

隻是……他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如此作為……讓旁人都看得見他的新寵。

風中夾著一點土腥味,白江抬眼向西麵看了一眼,折身回去推開屋門淺笑,“喂,殿下,您要等的人到了。”

“請他進來。”衛颯收攏了自己的思緒,坐直了身子,卻是頭也不回。

白江微微愣怔,沒有去傳話,反而往門框上一靠,“殿下,您是真的藝高人膽大還是覺得有羽林軍衛在,有恃無恐?”

“什麽意思?”

“您就不怕我勾結了外人來暗害你嗎?要知道,這會兒可是大殿下眼紅的好機會。”

衛颯的脊背忍不住抖了幾抖,扭過一張俊顏來看他,“是呀,白江,你這麽一說可嚇死本王了。”白江一眼看破他眉眼中的戲謔笑意,嘁了一聲,“好玩兒麽?”

“是你先無聊的好不好?”衛颯懶得理他,專注的看著自己麵前的小人兒,歎了口氣,“白江,你要是想害我,我早死了幾百次。”

白江心中一暖,有什麽比這樣的信任更讓人貼心的呢?

他倆說話之間,門上懸掛的珠簾叮當作響,像是被風帶起之後的錯亂碰撞。一陣小風眯眼之後,衛颯看見房間裏驀地多出一個人來。

頎長的身影,月白色的長袍,如墨般的發絲在背後束成一束,因為剛剛的動作而微微有些淩亂,這反而增添了他無限的仙風道骨的意味。衛颯打量著他的同時,來人也在打量著他,這就是傳聞中榮寵聖眷的三殿下衛颯麽?白川微微眯起眼睛,還未來得及細看此人風貌,他的目光就已經膠著在他和若溪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氣息瞬間有冷凝的傾向。

“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白江才開了頭,衛颯已經雅然一笑,很是隨意的招呼了一聲,“白袍如來。”

“先來看看若溪把。”衛颯並沒有多說半句其他,他盼了許久,不是盼來一個人讓他說什麽久聞大名,久仰久仰之類的話的。

白川略微頷首,上前兩步,“請殿下移步。”衛颯不怎麽情願的從若溪身邊推開,順道也鬆開了一直交握的手掌。

衛颯在他的身邊擦身而過。背對著衛颯的白川看不到衛颯忽而凝起的眉頭。

白江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識趣的退到簾帳之後。

床榻錢,隻剩下若溪和白川。

是不是已經有很久沒見了呢?白川對著這張憔悴到蒼白無血色的麵孔開始失神,上一次見麵時隻知道她似有無限心事,並不快樂,而如今再見,她竟然已經是這樣一幅不死不活的樣子,瘦削得讓人害怕的麵孔像是在告知他,她這幾個月來的遭遇和境況。

衛颯輕而又輕的咳了一聲。

白川收回思緒,手指一搭扣在她的脈門上,衛颯仔細觀察者他麵上神色的變化,白川隻要微微動下眉頭,衛颯的心就跟著提了起來。

“她這樣昏迷有多久了?”他收回手,問道。

“已有三日有餘。”

“是中了煙毒。窒息的時間過長所致,她……這位姑娘原先是否受了極嚴重的皮肉傷?”

衛颯麵色一變,僵硬的點了點頭。

白川移過眼神不再看衛颯,檀口輕啟,“皮肉之傷雖然傷在表皮,但期內五髒也有牽扯受損,這位姑娘身體的根基不是很好,傷後雖然得到了治療,卻長期浸淫憂思,並且……身體受了很強的寒氣,加上這一次的毒煙……”

他沒說一句,衛颯的麵色就難看一分。

白江聽著也跟著皺眉,心裏讚歎白川的誇大能耐,他這些日子常為若溪喂些丹藥,昨日更是用還陽指打通她周身穴道,哪裏還有白川說得那麽嚴重。不過,他偷眼看衛颯的神色,見後者一臉肅穆和愧疚,隻能暗歎白川這幾句話絕對是說到衛颯的心坎裏去了。他如此作為無非是讓衛颯對若溪好些,再好些。殊不知,衛颯已經算是對這個女子窮盡了心思。

連同之前的放任,也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做出的保護。

白江搖了搖頭,他們之間總得有那麽點的隔閡的。

靠!他在這兒裝什麽聖人?他自己現在還泡在醋壇子裏不能自拔呢!白川看著若溪時候的心痛以及對衛颯的暗暗敵意都讓他酸的可以拿去醃菜!哼了一聲,白江忍不住白了白川一眼。

“那有什麽辦法麽?”衛颯皺著眉問了一聲,他不是聽他來告訴他若溪的傷勢有多嚴重的,他是要他把這個人弄醒過來。

“自然。”白川也沒什麽好脾氣,對著昏迷不醒的若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很。他的小公主明明是個眼力極好的人,怎麽這次就鬼迷了心竅的相中了這個男人?一點都不知道珍惜她,竟然幾月不見就頹廢至此!

他越想越生氣,好看的麵孔也泛起一層冰霜,也不再理會衛颯的反應,直接過去掀開若溪的錦被,被衛颯一把按住手,“做什麽?”

“救人。”他吐了兩個字。

白江看得直咂舌,乖乖,這兩個男人醋意大起的時候可真是不得了!

“殿下,還是先讓他救人吧。常言道,有病三不備嘛。”他適時的過來打圓場。

衛颯訕訕的鬆開了手,看著白川把若溪扶了起來,盤膝坐在她的身後,手指扣成彎曲狀,從若溪的頸部開始一路向下叩打,他手上似有一張顛倒乾坤的救命符,正一張張的貼在若溪的後背,當他的手指扣在若溪的肩胛骨上的時候,他們三個不約而同的聽見若溪似乎發出了一聲痛呼。

盡管隻是微微的一點響動,卻沒能逃過眼前這幾個人的耳朵。

衛颯又驚又喜,上前一步就要拉住若溪的手,被白江攔住,朝他搖了搖頭。

“白川救人的時候最討厭別人再眼前礙事,會對若溪不好。”白江低聲在他耳邊說道,兩人同時退後一步,衛颯目不轉睛的看著床幃之中的動靜,低聲道,“你倒是很了解這個白袍如來。”

“嗨,看,你就是不放心,等他把若溪救活了,我再和你說。”他也朝床上看。衛颯斜睨了他一眼,“放屁,本王還未答應,小溪兒她敢不醒過來!”

“對對,你這個混世魔王還沒點頭,她的確不敢。”白江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說著。隨口說了一句,“你知道她為什麽剛剛會痛呼麽?”

“為何?”衛颯終於肯好好的看著白江說話了。

“因為她的右臂被人打斷了,這個你總知道吧?”白川輕飄飄的說了一句,“另有一鞭打在後肩胛骨上,傷了筋。連老胡太醫都說,這傷這輩子都好不得了。”

衛颯麵沉似水,沒再吭氣。

白江有點獻寶似的朝白川的麵上看了一眼,他知道白川雖然是在運功療傷,但他聽得見他們的對話。怎麽樣?算不算是替他出口氣來懲戒了衛颯呢?

白川的右掌抵在若溪的後心,源源不斷的往她的身體裏輸送著自己的真氣,不大一會兒的功夫,他的頭頂就開始冒出徐徐的熱氣,額頭上也見了汗珠。衛颯微微偏過頭,像是在思考什麽。

約莫有半個時辰的光景,白川撤回了自己的手,收了勢,坐定調息。片刻後起身,衛颯見狀早就奔過去扶著若溪的肩頭,讓虛軟無力的若溪靠在自己的懷裏,抬頭問道,“怎麽還不行?”

白川挑眉,淡淡的回答,“她的傷勢沉屙,非一朝一夕所能及的。你把這顆藥丸給她吃下去,明日此時在服一粒,也該清醒過來了。”他調息已畢,從床榻上翻身而下。白江有些擔心的看著他額上的汗,白川微微搖頭,示意自己無礙。轉回身正巧看見衛颯用帕子替若溪擦拭剛剛滲出一身的冷汗,白川生硬的避過臉去,朝白江一點頭,足尖一挑,身形已從窗欞躍出,月夜之下,他的身形很快消失不見。

就像是一場迷局,他們全部都是局中的棋子,踏出了第一步,就不能後退不能後悔。

早就知道是這樣的不是麽?白川對著冷冷霽月淺笑,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配合她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