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五章 南懷毋
次日天還沒有亮，葉天翔點齊兵馬，杭州行營由胡都統調撥一百步兵，有葉天翔作為統帥向摩雲寨直撲過去。
這一次行動是葉天翔精心計劃，而且手下的軍士歇息了一晚，精氣神十足，體力充沛，如狼似虎一般，這些都是蘇州行營挑選出來的精兵，戰鬥力極強，對於一幹土匪，那是根本沒有放在眼裏，所有人隻是存了練練刀子的心態前來剿匪。
大家都清楚，對付一個小山寨，比殺雞費不了多少力氣，蕩平摩雲寨，實在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在朦朧的晨光中，大隊人馬就像彎曲的毒蛇，速度極快地向摩雲寨遊移過去。
薛破夜當然不會隨軍前往，小潘回來時隻有四個字：&ldqo;安全撤離！&rdqo;所以葉天翔此次行動必定落空。
雖然覺得有些愧對葉天翔，但是為了自身實力的發展，總要犧牲一些東西，日後若是有機會，在其他方麵再做一些補償吧。
薛破夜按照小潘詳細敘述的地點，終是在杭州西城的郊區找到了南懷毋的茅屋。
這裏很僻靜，四五戶人家聚居在一起，屋子都很簡陋，但是房屋四周青草綠樹，顯得很美觀很幹淨，幾個孩童正坐在一棵樹下，認真地背誦著古詞。
西邊是一片稻穀地，幾名農人正揮舞鋤頭鋤草，純樸而勤勞。
薛破夜很快就認出了南懷毋，這並不是因為南懷毋很好認，而是因為在這幾名農人裏，南懷毋雖然也穿著粗布衣服，但是整個人有一種從骨子裏透出的貴氣和大方，那是富貴生活淘練和培養出來的獨特氣質，和真正質樸農人大不相同。
站在田埂，薛破夜仔細打量著揮鋤鋤草的南懷毋，這個人很瘦，身體很單薄，經過幾年的農人生涯，他的皮膚很健康，一種古銅色的光澤，肌肉也很有力，年紀大約四十歲上下，給人一種深沉而堅毅的感覺。
似乎已經完全適應了農人的生活，他幹活很認真，也很投入，對他來說，認真地勞作而養活家庭，這是一種責任。
風兒吹著稻穀，碧油油的稻穀如同波瀾起伏的碧海，散發著清香的氣味，讓人全身上下都很是舒坦。
&ldqo;大爺找誰？&rdqo;一位農人終於看到了田埂上的薛破夜，很熱情地問道。
幾名農人聽到聲音，都向這邊看來，隻有南懷毋依舊認真地鋤著草。
薛破夜含笑道：&ldqo;這莊稼種的真好，總有個好收成吧？&rdqo;說完，並不嫌棄地上的肮髒，就坐在田埂草地上，笑眯眯地看著眾人，但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南懷毋。
農人歎了口氣，杵著鋤頭歇了歇，搖頭歎道：&ldqo;好收成有什麽用，還不是要交租子，能剩下什麽？總說給婆娘買幾件漂亮的新衣裳，可是這幾年隻能糊口，那衣裳又貴的很，總是沒能買上。&rdqo;
薛破夜微微點頭，這個時代畢竟還是以地主階級利益為重的封建社會，農民租地耕種，一年下來，實在剩不了什麽。
看見南懷毋瞧也不瞧這邊，薛破夜歎了口氣，招呼道：&ldqo;南先生，不知能否單獨說幾句？&rdqo;
他喊南先生，其他幾名農人一片茫然，南懷毋竟是怔了一怔，停了手，轉過頭來，瞧見薛破夜正含笑望著自己，擺手道：&ldqo;你認錯人了！&rdqo;
薛破夜悠然一笑，他確信自己沒有認錯人，這點眼力還是有的，微笑道：&ldqo;隻怕是認錯了，這位大哥，能否到你家討杯水喝？&rdqo;
南懷毋顯然是很意外，在這裏隱居多年，竟然被人找到，本來平靜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扛起鋤頭，和幾名農夫打了聲招呼，徑自向家裏走去。
既然被人找到，顯然是有事要談，看樣子來人也不會無功而返，所以南懷毋很幹脆地帶著薛破夜回到了草屋，他並不想讓那些農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突然升起的一顆商界奇葩，很快就隕落，這並不是很光彩的事情。
南懷毋的屋子簡陋而幹淨，門前放著一張極小的板凳，南懷毋指著板凳道：&ldqo;請坐，我去拿水！&rdqo;並不多說，放下鋤頭，徑自進屋。
薛破夜在那張小板凳上坐下，感受著郊外特有的景致，連綿的稻穀田地充盈著天地，似乎沒有盡頭，而天盡頭，無雲的天幕就像緞子一樣光滑，又向湖水一樣清澈。
南懷毋很快就出來，捧著南瓜製作的瓢，南瓜瓢裏是清澈的水，薛破夜接過喝了一口，甘美可口，於是將整瓢水喝了下去，擦了擦嘴角，遞回南瓜瓢，笑道：&ldqo;好喝，好喝！&rdqo;
南懷毋不動聲色，淡淡地道：&ldqo;既然喝了水，大爺自便，我得下地幹活。&rdqo;
薛破夜摸著鼻子，悠然道：&ldqo;風光一時的南先生竟然甘於耕種，若是說出去，隻怕沒有幾個人會相信。&rdqo;
南懷毋並沒有否認，抬頭望天，神色平靜，慢慢地道：&ldqo;每個人都要生活，而這是最適合我的生活！&rdqo;
薛破夜沉吟片刻，正色道：&ldqo;可是這並不是你的歸宿！&rdqo;
南懷毋冷笑一聲，回頭看了看薛破夜，問道：&ldqo;歸宿？你能知道什麽是屬於我的歸宿？&rdqo;
&ldqo;至少不是在田間地頭浪費你的才華！&rdqo;薛破夜緩緩道：&ldqo;上天賜予你非同尋常的能力，你就該以這種能力去造福百姓。&rdqo;
&ldqo;能力？&rdqo;南懷毋似乎自嘲般地笑了起來，反問道：&ldqo;難道你是指我被盧家擠出杭州的能力？&rdqo;
薛破夜也冷笑起來，淡然道：&ldqo;原來你一直記著這件事，也一直在這種失敗中沉淪。&rdqo;
南懷毋陰著臉道：&ldqo;我南懷毋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指責。&rdqo;一揮手，冷然道：&ldqo;若無他事，恕不奉陪。&rdqo;
&ldqo;我薛破夜一直敬重南先生的才能，可是想不到確實如此冷傲之人！&rdqo;薛破夜站起身來，背負雙手淡然道：&ldqo;難道連和我說話的勇氣也消失了？&rdqo;
南懷毋身軀一震，仔細打量著薛破夜，喃喃道：&ldqo;你就是薛破夜？&rdqo;
他自然是聽過這個名字的，薛破夜的名聲在很短的時間內就響徹杭州，以一己之力挽攬月軒於傾頹間，救王夫人於危難之時，更是在盧府宴會上文武奪魁，除此之外，新開的兩家漢園更是隱隱成為杭州餐飲業的龍頭，就連盧家的&ldqo;匯源閣&rdqo;也被漢園擠的快要關門。
這些事情每一件說起來都極簡單，但真要做起來，卻要無與倫比的魄力和聰慧機敏的手段。
薛破夜並不為傲，恭敬道：&ldqo;南先生是在下深為欽佩的人物，所以今日冒昧拜訪，還望先生不要見怪！&rdqo;
南懷毋沉默許久，才道：&ldqo;我隻有一句話，提防方家，再無可教！&rdqo;
薛破夜行了一禮，雖然這是自己早就明白的事兒，但還是感謝道：&ldqo;謝先生教我.&rdqo;頓了頓，又道：&ldqo;我想先生已經清楚我此行的目的！&rdqo;
南懷毋淡然一笑，頗有些滄桑地道：&ldqo;莫非你覺得我還會回到商場？&rdqo;
薛破夜正色道：&ldqo;至少該為百姓做些事情。&rdqo;
&ldqo;為百姓做事？&rdqo;南懷毋嘴角帶著一絲輕蔑的冷笑：&ldqo;商人逐利，能為百姓做些什麽？莫非你剛才沒有聽見，秦老三連給媳婦買件新衣裳都無能為力，何談謀福？&rdqo;
&ldqo;但是我敢保證，如果你能出山，秦老三能給他的媳婦買兩套新衣裳！&rdqo;薛破夜很自信地看著南懷毋，眸子深處隱藏著期盼。
南懷毋輕輕一笑，凝視著薛破夜，臉上的表情顯得很不屑。
薛破夜平靜地道：&ldqo;江南是絲綢的故鄉，如果連這裏的老百姓都買不上衣服，我不知道大楚其他地方的百姓會如何生活。&rdqo;摸著鼻子，沉吟了片刻，終於道：&ldqo;杭州絲綢，一家獨大，由他一家操控的市場，總會高過本身的價值，我想有時候隻有競爭才能讓這種不平衡消失的無影無蹤。&rdqo;
南懷毋歎道：&ldqo;有這種想法自然是好的，可惜世間總是有些事情無可奈何，而商場更是如此。&rdqo;
薛破夜左手不由抓起拳頭，很肯定地道：&ldqo;有時候即使是無可奈何，也要自己的雙手去掌握，雙拳去打拚，而我所需要的，就是南先生的這隻拳頭！&rdqo;
南懷毋眼中劃過一絲讚賞，但並沒有開口。
&ldqo;絕對的權力，會造成絕對的腐化，而商場上，絕對的權力更是會造成市場的極度不公平，所以我希望南先生和我打破這種不平衡，讓物價降低下來，至少讓秦老三能給他的媳婦買上新衣服。&rdqo;薛破夜聲音平靜，很認真地道：&ldqo;所以我會在漢園等著南先生，會一直等下去。&rdqo;說完，一拱手，再不多說，轉身便走。
&ldqo;對了！&rdqo;走了十多步，薛破夜停下腳步，並沒有回頭，隻是很淡然地道：&ldqo;我想說的是，我已經和蘇州喬家結盟，所以除了為百姓造福以為，我想我們還能一雪先生的前恥！&rdqo;
南懷毋神色一驚，他實在不敢想象，這樣一個漂亮的年輕人，竟然能夠和大楚商界世家喬家牽上關係，很有些不可思議。
望著薛破夜的身影漸漸遠去，南懷毋的眉頭輕輕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