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又看了眼沈嬋兒,覺得她是一個很安靜的女人,所有人進來都是哭喪著臉,隻有她,進來就先審視了所有人的表情,然後又鎮定的找地方獨處,總覺得這個女人不簡單。

一直到下午,外麵的雨好像是停了,隻能聽到從房簷上落下來的水滴,滴答,滴答,砸在牢房外的青石板路上。

牢房裏十分安靜,無人說話,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開鎖的聲音,所有人都轉過頭來,死盯盯的瞅著從門外走過來的人。

隻見是一個長相凶神惡煞的將軍走了進來,走到牢房門口,先是站在外麵掃視了一圈屋裏的女人,又拿出手裏的畫像一一對比,忽然看到牆角處縮著一個身影,所有人都抬著眼睛瞅著他的時候,隻有那個女人沒有抬頭。

將軍大喝道:“開門!”

侍衛將門打開,那個將軍穿過一地的女人,兩步走到那個女人身邊,喝令道。

“抬頭!”

沈嬋兒不得不抬起頭來,無奈的歎口氣,這個將軍隻覺得一雙清淡如水的眸子定在了他的身上,沒有絲毫的驚異,也沒有驚恐,很是平靜。

將軍一度失神之後,又拿出手裏的畫像對比了一下,然後站直了身子,趾高氣昂的瞅著沈嬋兒道。

“少夫人,請吧。”

沈嬋兒歎口氣,身邊那個姑娘立馬朝她看過來,滿眼都是震驚。沈嬋兒隻能在眾人驚訝的眼光中緩緩站起身,直視將軍的眼睛。

將軍朝後麵道:“來啊,扶少夫人出去。”

沈嬋兒清眸流轉,瞟了他一眼,冷淡的道:“不必,我自己會走。”

說完,從四周人讓開的夾道裏走了出去,走出牢房外之時,天邊正好落下夕陽的最後一個邊角,她眯著眼睛看著西方,夕陽無限好,身後的將軍在她身後催促道。

“請夫人快走兩步。”

沈嬋兒隻能收回目光,低著頭走路,一直走到一處耳房,將軍讓她在裏麵先等著,他帶著人走到了營房裏去。

可能是沒有聯係到上邊的人,也可能是南榮鋒下的命令,沈嬋兒緊接著就被扔進了大牢,這個牢房比她剛出來的那個還要老舊,地麵上潮濕的像是沼澤,勉強有塊幹淨的地方放著些稻草,也濕臭的讓人想吐,沈嬋兒不想坐在那上邊,隻有找了另一個幹淨的角落蜷縮起來,心裏漸漸冷了下來,既然南榮鋒毫不留情,她也不用心有不忍了。

今兒門外的牢頭請了假,一個替班的來頂著,心裏本來就煩,又接到上麵的命令,說是牢房裏有個重要的犯人,一定好看緊了。

牢頭不耐煩的走到牢房邊瞅了沈嬋兒一眼,隻見是一個長相明豔照人的女人,但是不管多麽漂亮的女人,經過這樣一折騰,也看不出美的樣子。

他咂咂嘴,出門去報告了,來人聽到消息,轉身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又來了高軍的人詢問,那個女人的情況如何,他隻能又去了一趟,將沈嬋兒的情況報了上去,不到後半夜,連隔著十萬八千裏的劉軍都派了人過來,牢頭煩不勝煩的又進去看了一遍,隻見沈嬋兒已經趴在地上,連連的喘氣。

他心道壞了,可別是要發病死在這裏,他可擔待不起。他趕緊開鎖進去查看,果然發現這個女人發著高燒,已經燒的糊塗了。

他趕緊出門去稟告,卻沒想到劉軍的人也不管,隻是答了個知道了,便出了門。

牢頭這時才對沈嬋兒的身份有了好奇,怎麽上頭的人都要打聽這個女人的情況?她到底是誰?先是七將軍的人,然後又是高軍那邊,剛剛走的那一撥竟然是劉軍那邊的人。

他想了又想,覺得可不能虧待了這麽個大人物,趕緊端了碗水走進牢房,扶起沈嬋兒,說道。

“快喝吧,說不定一會兒誰又來了呢。”

沈嬋兒現在燒的渾身都疼,口裏幹的像是能起火,可算是來了清水,她當即捧起水碗,咕咚咕咚喝了個精光,牢頭嘖嘖兩聲,嫌棄的瞅著沈嬋兒,這哪裏像名門貴婦,病成這個樣子都無人管。

這樣想著,牢頭就再沒理過沈嬋兒,若是上頭沒人來提人,他也隻能讓她在牢房裏自生自滅。

戲園子外麵極是森嚴,但是裏麵卻熱鬧的很,南方特有的戲曲在台上依依呀呀的拉開場子,場下一排排坐著的全是達官顯貴,搖頭晃腦,聽的甚是入戲,坐在最上麵的人影單手拄著下巴,瞅著台上的戲子,眼神卻像是並沒有在這上麵。

他轉頭對身邊的作陪道:“不知道高副將可知道最近七將軍那邊的消息?”

高副將的眼神動了動,場上正好鼓起掌來,他也跟著一邊鼓掌一邊對男子恭敬的笑道。

“九親王有所不知,七將軍最近可是焦頭爛額呢,不禁戰事吃緊,後院也起了火。”

九親王終於問到了點子上,轉頭笑了笑道:“七少夫人又跟他鬧?”

高副將轉頭看著他,挑挑眉道:“怎麽?我那個侄女總跟七將軍鬧?”

九親王隻笑不語,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他們也不會評論什麽。高副將卻歎口氣道。

“我那個世侄女就是脾氣太倔,跟她父親有的一比。”

九親王淡淡的抖了抖身上的褶皺,道:“聽說她被關進了大牢?”

高副將深深的歎口氣道:“誰不說是呢,這次七將軍像是下了狠心,我的人去問過了,我那世侄女發了幾天的高燒,再這麽燒下去可能人就完了。”

九親王隻是淡然的看著前麵的戲台,並沒有往下接話,高副將也就不多說什麽,正巧這時,門外傳來侍衛立矛的聲音,隨後傳來一個爽朗的笑聲。

“恕罪恕罪,屬下來晚了,請九親王千萬不要見怪啊。”

九親王抬頭瞅著進門來的劉副將,他駐守西南,來的晚了也有情可原,笑了笑道。

“自罰三杯就是了。”

劉副將一愣,但是也隻有認栽,哈哈大笑三聲,然後拿起有碗口那麽大的酒杯,連喝了三杯,爽快的很。

九親王不再不依不饒,高副將倒是哈哈大笑著拍了劉副將一下:“好小子!海量!”

兩位副將坐下,陪九親王看戲,看九親王一個人不言不語,兩個人也不好打擾,兩人便悄聲對話開了。

“嬋兒被關起來了,大哥知道嗎?”

劉副將低聲跟高副將說,九親王的眼神動了動,隻消一瞬間,又恢複到了台上。

高副將低聲道:“怎麽能知道,那位祖宗鬧的滿城風雨,現在誰人不知道嬋兒侄女被關起來了。”

“哎……咱們不能讓嬋兒受這等窩囊氣,咱們兩個叔叔在這呢,怎麽對得起沈將軍。”

“別說了,這件事以後再說。”

兩人不再說話,轉頭靜靜的看戲,瞟了九親王一眼,他隻是斜斜的歪在椅子上,單手拄著下巴,一動不動的看戲。

九親王其實根本看不懂這戲台上唱的是什麽,心裏裝滿了事情,他起身走去如廁,在門外定定的站住了,看著南關特有的景色。

“王爺,有些事情咱們管不得。”

身後的謀士搖著扇子對九親王說,九親王隻是看著前麵的景色,用別人聽不清的聲音對謀士道。

“本王總覺得南榮鋒不會這樣心狠,但是那個女人已經被扔進了大牢,若是再這麽燒下去,人就毀了。”

謀士道:“毀了好,那是別人的女人,王爺請三思。”

九親王知道謀士的意思,他心裏也隱隱覺得這裏麵似乎有文章,但是想到沈嬋兒在肮髒的牢房裏受罪,他總覺得心裏不舒服,像是看到潔白的春花被扔進了肮髒腐朽的淤泥裏一般,惋惜的很。

九親王回到戲園子之時,場上正連連爆發出掌聲,高副將和劉副將看的津津有味,正在興頭上。

九親王揉了揉額頭,對兩位副將道。

“你們先看著,本王去休息一會兒,南方的戲還真是看不慣。”

兩個副將聽九親王這樣說,立馬緊張起來,慌忙站起身問。

“可是水土不服?屬下這就撤了戲台子。”

九親王連連擺手道:“別鬧的那麽轟動,本王自己回去就好,你們在這看著,明兒還要給本王將將結局呢。”

兩人對視一眼,總覺得不妥,最後高副將拱手道:“王爺千萬保重身體,恭送王爺。”

九親王點點頭,從戲園子走了出來,夜色正好,籠罩在他的身上,映出他胸前金蟒麒麟的圖案出來,一道一道光芒閃過,金蟒便像是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