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睡到後半夜,她本來眠淺,門外輕微的響動已經足夠將她吵醒,更何況現在是人仰馬翻。她趕緊穿上衣服蹬上靴子,跑到門外。
剛一出門,就看到鄭白羽手裏拿著劍,雙手抱在胸前,單腿立在地上,靠在她的帳篷對麵,她向四周看了看,火光衝天!
她趕緊大聲問道:“出了什麽事?”
鄭白羽無奈的搖搖頭道:“白玉霜點著了糧草庫,逃走了。”
沈嬋兒渾身一抖,冷風一吹,覺得透心涼,她轉身就要朝火光的方向走,卻被鄭白羽橫出來的劍攔住。
沈嬋兒斜著眼睛瞅著她,鄭白羽歎口氣,放緩聲音道。
“現在整個軍營的人都在救火,你去了不起任何作用。”
沈嬋兒知道他說的有道理,但是她不親自去看看,著實是不放心,她推開橫在她麵前的劍鞘,淡淡道。
“我不靠近。”
她正要朝前走,卻被鄭白羽一把抓起來扛在肩上,沈嬋兒隻覺得天旋地轉,下一刻就掛在了他身上,頓時感覺又羞又怒,使勁捶打他的後背。
“你放我下去!”
鄭白羽像是心情很好,扛著她像是扛著過年要吃的豬肉一般,顫顫悠悠的道。
“那裏亂哄哄一片,正是別人下手的好地方,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看好你,說不讓你去就是不讓你去,你再說?你再說我把你綁到市場上當豬肉賣。”
沈嬋兒無語了,被他抗進帳篷裏,放在床上,她又要起來,鄭白羽一把劍鞘橫過來,說什麽都不讓她出去。
她沒辦法,隻能靜靜的等消息,外麵的聲音漸漸平息下來,紅透半邊天的光亮也暗了下去,沈嬋兒鬆了口氣,鄭白羽倒是跟沒事人一樣。
門外進來一個人,拱手稟告,大火已經熄滅,保住了大部分糧草,應該足夠戰事供給。
沈嬋兒吩咐打賞,然後才道下去吧。
眼瞅著鄭白羽還盯著她,沈嬋兒也睡不著了,便開口道。
“白玉霜會逃到哪裏去?”
鄭白羽毫不關心的道:“我怎麽知道,或許是京城,不過太遠,估計是去了前線尋二少爺。”
沈嬋兒點點頭,兩人一直說些不打緊的話,說到天明。天剛蒙蒙亮,沈嬋兒就去檢查了整個西北大營,少部分帳篷被毀,留下的老弱病殘戰馬也驚跑了一些,但損失還算小,隻不過白玉霜放這一火,肯定要上報到朝廷去,她是死是活,隻能看南榮錚的能力了。
吃著飯,沈嬋兒忽然發起呆來,那個陽光溫柔的早晨,南榮鋒親手擺上碗筷,陽光撒在他身上,泛起淡淡的光芒,像是毛茸茸的泛著溫馨,他身形高挑,那一刻她似乎不認識這個男人,他竟然忽然轉過頭來對她道:“早飯吃不慣怎麽不早說。”
“少夫人?少夫人?”
忽然聽到有人叫她,她才發現自己勺子裏的細米粥已經涼了,隻能又倒回去攪拌了一下,門口站著一個人,她漫不經心的問。
“什麽事?”
侍衛恭敬的道:“您的家信。”
一聽這個詞,沈嬋兒立馬放下手裏的勺子,拿過那封信拆開,從頭看到尾,表情隻是呆呆的,靜靜的放下信紙,低頭吃粥。
鄭白羽看了她一眼,嘻嘻笑道:“我可以看嗎?”
沈嬋兒沒說話,他就拿起紫檀木桌子上的黃皮信紙,看完之後忽然笑了一聲,嘖嘖兩聲道。
“南榮鋒那小子,我真是服了,做事從來滴水不漏。”
沈嬋兒手裏的勺子還在慢慢攪動,眼前的勺子舀動著粥,就好像水中看畫一樣,一陣彎曲一陣扭動,像是水波覆蓋在眼前,一蕩,一蕩,蕩的她不忍心眨眼睛。
“你哭了?”
鄭白羽忽然問她,沈嬋兒低著頭,他定是看不到她的臉,他怎麽知道她哭了?她勾了勾嘴角,笑道。
“沒有,他竟然還記得我三哥的事情,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鄭白羽聽出她說話的聲音,頓時皺起眉頭,起身大力地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說的道。
“還說沒哭,跟我走!”
沈嬋兒沒有他力氣大,他像是拎著小孩子一樣將她拎出了帳篷,出了門就上了一匹馬,沈嬋兒心裏想著那封信裏的內容,都任憑他擺布。
信是沈府三姨太發來的,問候沈嬋兒的近況,並告訴她,不用惦記沈丹河的事情,因為南榮鋒出京城之前要求皇帝賣他一個人情,將沈丹河從大牢裏撈了出來,現在家裏一切都好。
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她大言不慚地站在他麵前,說與他交易,他隻是看著她笑,當她是小孩子玩鬧,但最後還是答應跟她交易,她那時多麽驕傲自己的成就,可是現在看來,她好像是纏著他要糖的小孩子。南榮鋒雖然極不情願,但還是將沈丹河撈了出來,就連她都忘了這件事。
身後忽然一擠,鄭白羽已經跨上馬來,她渾身軟軟的,毫無力氣,眼裏的眼淚也軟軟的,不知道她為何想哭,隻是心裏發緊,對於南榮鋒,她到底該怎麽辦。
隻聽鄭白羽大喝一聲:“駕!”
她整個人向後仰了一下,壯馬隨即飛奔出去,鄭白羽死死的抱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抓著韁繩,意氣風發。
感覺到臉上吹來冰涼的大風,瞬間就將臉上的淚水吹幹,沈嬋兒慢慢仰起頭,任憑心裏的苦悶發泄出來,淚水如噴湧的泉水一般,散發在大漠冰冷的寒風中。
兩人一路跑上山坡,沈嬋兒放眼看去,眼前一片銀山大川,河穀已經結冰,彎彎曲曲朝天邊夠去,兩邊如獸脊的遠山綿延不絕,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天際,冷風吹來,一種豪邁由胸腔裏激蕩出來,慢慢向外溢,不斷外溢,她深吸口氣,激動的勾起嘴角。
鄭白羽牽著躁動不安的壯馬,大聲衝她喊道:“看到了嗎!這就是江山!包容任何血雨腥風馬革裹屍!它冷眼看待人間,隻有強者才能征服它!現在跟我大聲喊,我要變強——”
鄭白羽衝著風雪奮力喊出最後一句話,沈嬋兒胸中激蕩,卻爆發不出來那種浩蕩雄風,但也興奮的跟著大叫一聲。
“我要變強!”
鄭白羽不滿意的衝她大聲喊道:“大點聲!”
“我要變強——”
沈嬋兒用盡全力喊出胸中的鬱悶,脫力了一般倒在鄭白羽的懷裏,聽著遠山裏不斷回蕩她的聲音,漸漸消弱,被江山包容。
“我要變強……要變強……變強……強……”
她咯咯笑起來,越笑聲音越大,鄭白羽靜靜的看著她,勾起了嘴角。
“不管遇到什麽事,都不要哭,別讓人家看笑話。”
聽他在身後淡淡的說,沈嬋兒慢慢收回臉上的笑容,緩緩閉上眼睛,靜靜的聽著風雪中鄭白羽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她勾起嘴角。
“咱們回去吧。”
鄭白羽淡淡說了一個好字,然後調轉馬頭,朝西北大營慢慢走去。
大漠仍是風雲變幻,風起雲湧間,鵝毛大雪已經變成滂沱大雨,沒有陰謀沒有目標的日子一直過的如白駒過隙一般,獸脊般的遠山一塊塊露出斑駁的本色,雪水蜿蜿蜒蜒尋找可以下山的路,綿延不絕的遠山頓時出現道道溝渠,高山流水匯聚到山下的河川,每晚都可以聽到不遠處傳來哢嚓哢嚓冰河開化的聲音,沈嬋兒常常站在高處,遙望天際,深吸一口混有泥土氣息的空氣。
這一夜還是下著雨,大漠的雨也如雪一般,從不含糊,下起來就不是小雨。沈嬋兒靜靜的坐在帳篷裏,並沒有點燈,一雙眼睛盯著窗外砸在路麵上的水花,雨水砸地的聲音似乎都沒有間斷,鋪天蓋地是嘩嘩嘩的聲音,讓人心緒不寧。
她的眼睛落在窗外的水坑處,一雙腳劈裏啪啦匆匆踩過,砸出更大的水花,遠處朦朦朧朧發白的燈籠快速朝這邊挪了過來,雨水之中,燈籠四周似乎有萬千飛蛾,縈繞飛舞,一團一團翻滾過來,燈籠走到門口,被熄滅了。
屋裏的幼柳知道是鄭白羽回來了,趕緊跑到門口打開門,接住鄭白羽手中的燈籠,回身放在地上,鄭白羽一臉的凝重,並沒有脫掉身上濕淋淋的雨衣,似乎滿腹心事一般,快步走了進來。
進門撞見沈嬋兒正襟危坐的架勢,再看她強忍緊張的神情,他將要脫口的話又咽了回去,慢悠悠轉身去倒了杯奶茶。
黑暗中傳來沈嬋兒略微顫抖的聲音:“情況怎麽樣?”
鄭白羽還在慢慢喝茶,沈嬋兒緊緊咬著下唇,屋裏死一般的寧靜,幼柳乖乖站在一側,本想幫鄭白羽脫掉雨衣,此時卻不敢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