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人跑進老太君的居所之時,隻見老太君安然的坐在臥榻上,雙手握著佛珠,手指無力,眼睛緊閉,嘴唇微張,膚色已經青白,眾位嬤嬤撲跪在地上,大聲哭喊起來。
“老祖宗——老祖宗啊……”
沈嬋兒慢慢走出人群,呆滯的看著昨晚還好好的老太君,怎麽就這樣了?她隻感覺雙膝無力,緩緩跪在老太君麵前,情不自禁低低叫出來。
“奶奶……”
身邊的嬤嬤轉過身來摟住沈嬋兒,哭著勸道。
“少夫人,您現在帶著身子,可要保重身子,萬萬不可悲傷過度動了胎氣。”沈嬋兒不自不覺就落下眼淚來,她不知道,現在二大帥已經清醒,而南榮鋒也不知道這個消息,她要如何將這個噩耗告訴南榮府的人,南榮府內又會發生什麽動蕩?
太後歎口氣,吩咐道:“來人啊,把公主送到臥房去,孕婦最好不要碰觸這些。”
太後的聲音剛落,來了幾個嬤嬤,將沈嬋兒輕輕架了起來,送出了門外,太後仔仔細細瞧著老太君,總覺得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蹊蹺,怎麽說死就死了?
她轉頭看了宮裏的嬤嬤一眼,宮裏的嬤嬤點點頭,悄悄走了出去。
南榮氏老太君駕鶴西遊的消息立即傳遍了整個大周,南榮府內立馬知道了這個消息,南榮鋒帶人立馬闖進了家廟,闖進靈堂的那一刻,他第一眼便瞧見了沈嬋兒,淚眼婆娑的沈嬋兒。
他心中激蕩,不管有誰在場,三兩步奔到沈嬋兒身前,猛然將她摟進懷裏,緊緊的摟住,一解多日來的思念。
忽然,身邊走過來一個人影,咳了一聲,道。
“哎呦,小心著些,孩子可傷不得。”南榮鋒放開沈嬋兒,見到走到兩人身邊的是太後,他當即行禮,恭敬的道。
“多謝太後這段日子照顧嬋兒,也勞煩太後張羅祖母的喪事,讓在下感激不盡。”
太後擺擺手道:“哎……這可是我的老姐姐,快過去看看你奶奶吧。”
沈嬋兒也輕輕南榮鋒一把,示意他過去給老太君磕個頭,南榮鋒盯著那一個紫紅色的棺槨,也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喃喃道:“前幾日還好好的,怎麽……”
沈嬋兒含淚道:“七爺,奶奶走的匆忙,連一句話都沒留下。”
南榮鋒噗通跪在地上,哭喊道:“奶奶——孫兒來晚了——”
然後就伏在地上哭泣,沈嬋兒也跪在他身邊,扶住他,一邊哭一邊低聲勸說。
太後皺著眉頭瞧著這兩人,怎麽看怎麽不像是假的,難道真就這麽匆忙?連一句話都沒留下,就這樣撒手人寰了?
太後心中總有懷疑,卻想不通這件事情後麵又能帶出什麽陰謀來,消息已經傳到宮中去,就看皇帝和攝政王要如何定奪。
按照大周朝的俗禮,人在去世之後,三天之內不得挪動屍體,所以靈柩要停在家廟中三天,這也正好,給老太君超度的事情就簡單許多。
南榮鋒因為軍務過多,實在是沒有辦法留在這裏守靈,便派來了八爺陪在沈嬋兒身邊,八爺來了之後,將這裏的一應事項全部肩負起來,太後見了他,心中總有感慨,難道南榮府的氣數還未盡?怎麽冒出來這樣能幹的八爺來?
夜晚,輪到沈嬋兒守夜,太後過來勸她道。
“你懷著孩子,萬萬不可熬夜傷了身子,哀家派了人過來守著,你跟哀家回去休息。”沈嬋兒搖頭拒絕,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身影,跟在太後的聲音之後道。
“是啊七嫂,你先回去吧,你現在身子不適,今晚我來頂替你。”沈嬋兒看著八爺,歎息道:“你也已經兩天兩夜未合眼了,先去休息一會,我還挺得住,沒那麽嬌氣。”
太後不願意了,拉著她怒道:“作為女人,你不心疼自己誰能代替你?跟哀家回去。”說罷,拉著沈嬋兒便走了出去,八爺也跟在身後送他們出去,走到門口,太後又拉著八爺說了會子話。
八爺再轉身回來的之後,忽然見到一個人正從棺槨周圍走開,他當即拔劍奔了進去,喝道。
“何人?!”那人聽聞咣當一聲將手裏的茶杯掉在地上,嚇的不輕,發抖道。
“八……八爺,屬下是太後派過來守靈的。”南榮鏡皺著眉頭盯著他,喝道:“你手裏拿的什麽?”
那人顫抖著回答道:“隻是,隻是屬下自己的一些東西。”
南榮鏡不信,上前要去搶:“拿來!我看看!”
那人卻死活不鬆手,正當這時,太後從門外走進來,低聲喝道。
“你們兩人吵什麽?這裏是靈堂不知道嗎?要尊重老太君!”
那人直接跪在地上,連聲道:“太後贖罪,屬下再也不敢了。”
太後惡狠狠的瞪著他怒道:“來人!把他給我拉下去亂棍打死!以儆效尤,哀家看誰還敢打擾了老姐姐的靈柩!”
門外的人立馬跑進來將那人拖了出去,那人還在高喊冤枉饒命之類的,南榮鏡卻皺緊眉頭,心中謹慎起來,拱手道。
“臣知錯了,請太後贖罪。”太後歎了口氣,對南榮鏡道:“八爺,萬事要先想想後果。”
南榮鏡點頭,恭送走了太後,他派人直接盯著那個被拖走的人,回來的人回答說,那人被宮裏的人直接拖到了柴房,好久都沒有動靜。
南榮鏡思忖,難道真的是他多疑了?
夜深人靜,家廟中更是靜的出奇,一行人出現在夜幕下,很快躲過重重把守,直接走到柴房,走在前麵的下人直接打開鎖頭,一行人走了進去,整個過程速度很快,沒人發現。
進了門,被拖進來的人見到有人進來,立馬跪在地上,已經不見了白日那個唯唯諾諾的樣子,說起話來幹脆有力,表達很清楚。
“給太後請安。”
隻見進門來的一行人中,為首的人摘下頭上的帽子,赫然露出太後的臉來,平了平手,道。
“起來吧。”太後向後一坐,下人立馬拿來椅子擺在下麵,正巧坐在上麵,太後看著前麵的人問道。
“情況如何?”那人拱手道:“回太後,南榮老太君確實已經身亡,從屍體的狀態上看,確實是死於一日前。”
太後皺起眉頭,難道真是她多心了?怎麽看著這件事都有鬼,若不是老太君忽然駕鶴西遊,南榮鋒不可能跑到家廟中來,也不可能在這裏碰上沈嬋兒,隻要讓這兩人見了麵,很多事情都可能壞菜,她這幾日正派人看著沈嬋兒,並沒有見到什麽異樣,但是南榮鋒來到家廟那一晚,這兩夫妻可是在一個房間裏獨處了幾個時辰之久。
太後想到這,問道:“可能查到死於何因?”
那人道:“這個暫時查不出來,這個需要仔細檢查,屬下沒有這個條件,八爺看的很緊。”
太後點點頭,然後道:“這裏沒有你的事了,我會安排你回宮,將這裏的事情跟皇上仔細說來,不可遺漏任何,知道嗎?”“是。”
三日之後,老太君的靈柩被送往南榮府,南榮府內還要操辦一場盛大的葬禮,沈嬋兒跟著太後回到了宮中,這樣一折騰,時間也過去很久,回到宮中她才得知一個令她震驚的消息。
高麗竟然進攻了大周的沿海城池!
“他們這是逼朕打他們嗎?!”
皇上在朝上氣的大喝,底下的一並大臣齊齊勸道。
“皇上,出兵吧,再拖下去,我大周的國威不保啊——”
皇上愁眉不展,緊緊咬著牙,緩緩閉上眼睛抬起頭來,深吸一口氣,難道真是老天不絕南榮氏?隻要讓他們打了這場仗,就是翻身鹹魚!皇室兩代皇帝的處心積慮,都要化為烏有!
他冷哼一聲,再一次甩袖下了朝,這已經是皇上這個月以來第十二次負氣退朝,大臣們都知道皇帝在糾結什麽,但是這朝中也有很多南榮氏的根基,有些話不能說,大家心知肚明即可。
那些南榮氏的根基大臣們卻一點也不著急,因為他們知道,現在整個大周的兵力全在南榮氏手中,皇上遲早要啟用南榮氏。
果不其然,這日下了朝,皇上下旨草擬詔書的消息就傳了出來,眾臣議論紛紛,整個京城的局勢也是動蕩不安,人心惶惶,誰都不知道這個詔書頒布出來,會發生什麽狀況,南榮氏若是沒有謀逆之心倒好,一旦有一點點謀反之意,那整個大周都要陷入戰亂之中,首當其衝就是京城。
就在皇帝下詔的當天,京城已經走了一批權貴,說辭是解甲歸田,回鄉養老,不明政事的百姓們還被蒙在鼓裏,每日懵懵懂懂,或許真的打起仗來,百姓們才知道上層的當權者們都發生了什麽。
讓南榮鋒沒想到的是,接到聖旨的當天,攝政王便親自到府拜訪,代表朝廷向老太君的事情表示了哀悼,南榮鋒頭上綁著孝帶,手裏拿著燦黃色的聖旨,這燦黃色的東西,在這滿眼縞素的地方,顯得特別明顯。
攝政王給老太君的靈位上了香,轉身對站在一側的家眷道了一聲節哀順變,然後便走到南榮鋒麵前,負手而立,兩個男人麵對麵瞧著對方,眼神中閃過複雜的光芒,叫人看不懂。
攝政王忽然道:“出去走走?”
南榮鋒點點頭,將手裏的聖旨交給一泓,轉身跟在攝政王身後,走出了靈堂,走在南榮府的花園中,攝政王瞧著這四周的風景,搖頭歎氣道。
“都說你這南榮府賽過我那王府,現在本王看來,某些程度上,已經賽過了皇宮。”
南榮鋒知道攝政王說這句話是何意,他站在花叢中間,淡然道。
“南榮氏經曆了一千多年的風風雨雨,經過了幾個朝代,仍然屹立不倒,留下一些積蓄,在正常不過,若是王爺連這個人之常情都看不過眼,那在下送給朝廷的那些禮物可就太冤枉了。”
攝政王轉身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沒有再說話,看著這一園子的鮮花,歎道。
“現在正值深秋,該是鮮花敗落時,可你這南榮府的鮮花,卻是吸收了這土地上一千多年的靈氣,開的邪乎呢。”
南榮鋒瞧了一眼這園子裏的鮮花,簡單的掃了一眼,隻說道:“王爺見笑了,這都是下人們胡鬧,用地龍捂出來的,經不住嚴冬。”
攝政王挑挑眉,笑道:“皇宮也隻是將地龍鋪設在皇帝與帝妃們的寢宮之內,可你南榮府卻有能力將這地龍鋪設到花園中來,嘖嘖,你這讓本王情何以堪啊。”
南榮鋒拱手道:“王爺就別在擠兌屬下了,老祖宗剛剛去世,府中還有許多事情要忙。”
他這是下了逐客令,攝政王在這裏談論了好久的鮮花問題,也知道該點的已經點到了,南榮鋒會不會明白,就看他的了。
他轉身瞧著南榮鋒,表情變得凝重起來,抿了抿嘴唇,道。
“此次出兵,對我大周意義非凡,可萬萬不得馬虎,皇上怕七將軍忙不過來,特意派了本王做七將軍的監軍,虎符你我各一半,這樣也合祖上傳下來的規矩。”
南榮鋒沒想到這次竟然是攝政王親自做監軍,看來朝廷是寧死也要阻止南榮氏翻身。
想到這,南榮鋒沒時間多想,隻能拱手點頭道:“點兵場上見。”攝政王點點頭,向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大聲說道。
“鮮花開的不應時,是躲不過嚴冬的!”
南榮鋒瞧著他的背影,一直目送他到月門口,一拐彎,消失在眼前。
一泓走上前來,低聲問道:“將軍,攝政王來這裏敲山震虎,是什麽意思?”南榮鋒瞧著這滿院子的鮮花,現在開的這樣旺盛,卻在深秋之時違背了自然規律,繁茂,也隻是一時。
他咬牙道:“他說這一院子的鮮花就是我南榮氏,在我看來,周氏王朝,才是這似強弩之末的深秋鮮花!”
說罷,南榮鋒猛然轉身,走出了花園,要準備上戰場的事情,還有許多事情要安排,現在沈嬋兒仍然被困在宮中,宮中的情況她已經全部都秘密的告訴了他,他現在心中有數,安排起來也得心應手許多。
準備了幾日,朝廷來人催,翌日,南榮鋒帶著軍隊,浩浩蕩蕩的走出了城郊大營。
遙望著漸行漸遠的軍隊,站在城樓上的身影黯然失色,佛堂的頂端正好有一處不算太大的城樓,可以見到從京城延伸出去的官道,視野很好,沈嬋兒也是這幾日才發現此處。
“公主,您現在已經顯了懷,不可再站在風中,當心著涼。”因為最近沈嬋兒害喜的厲害,太後隻能安排了一個懂得安胎的嬤嬤過來,陪她一起住在這冷清的佛堂,沈嬋兒低頭摸著自己漸漸鼓起來的肚子,已經差不多三個月,還不是很明顯,隻有摸上去才能知道。
已經看不到大軍的尾巴,她低著頭,喃喃道:“難道,我就什麽事情都幫不上麽?隻能在這裏等待?”
老嬤嬤在宮中滾打了數十年,對宮中的許多事情已經是見慣不怪,許多事情她搭眼一瞧,便曉得眉目,正所謂人老精鬼老靈。
“夫人,有些事情不可想的太大,你做好你該做的,就是幫了你的男人,每個人有每個人該做的事情,你做好你該做的,其他人做好其他人該做的,那麽這件事就完美了,你若是想一個人承擔了整件事情,那麽最後的結果,往往適得其反。”
沈嬋兒聽了這些話,心裏竟然漸漸平靜下來,她抬頭望向風中的官道,南榮鋒剛剛從這條路上帶兵走過,她就站在遠處望著,忽然想到了在托克的日子,她走入風雪中,回頭張望時,正看到他站在城樓上遙望著自己,那時候,她便已經明白了他的想法,也知道從此以後恐怕再無相見之日,她拚命喊,拚命掙紮,但是他的一根箭,就將她徹底打醒,她留下,隻能是他的累贅,是他的牽絆。
她轉頭看著那個慈祥的嬤嬤,笑了笑,嬤嬤拿出手中的鬥篷,給她披上,柔聲道。
“回吧,夫人。”
沈嬋兒點點頭,抓著胸前的鬥篷帶子,走下了城樓。
上書房內,皇帝的參謀大軍也在秘密開會,在南榮鋒的軍隊到達沿海城池的那一日起,皇帝的秘密參謀團就在不斷算計著。而這幾日的早朝內容,也都是前線的軍情,有些軍情被皇上的參謀團秘密消化,也有些軍情是拿出來穩定軍心的,從南榮鋒的軍隊離開京城起,直到現在,又過去了半個月。
皇帝站在窗邊,看著外麵落著今年第一場雪,身後的參謀團還在低聲討論,將南榮鋒與敵軍的整個作戰路線和戰略戰術研究個遍,這幾日研究下來,年輕氣盛的皇帝第一次沉默下來,每次看到南榮鋒指揮的軍隊,將敵軍殺的片甲不留,再瞧見南榮鋒用一些聽也沒聽過的奇異戰術力挽狂瀾,就像一個天生的戰將,屹立在大周的國土之上,皇帝的眉頭沒有一天鬆開過,他今日站在窗口,竟然冒出來一個念頭。
“小生子,你說,是不是真的南榮鋒比朕更適合當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