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嬋兒趁熱打鐵,大聲道:“甘願看著自己的戰友被人踩在腳下嗎?!”
“不願意!”
“甘願看到自己的故鄉被人踐踏嗎?!”
“不願意!”
“甘願看到自己的親人受盡顛沛流離之苦嗎?!”
“不願意!”
“那就打起精神來!迎戰!”
“迎戰!迎戰!迎戰!……”
場上響起一片片的叫喊聲,如浪潮一般,此起彼伏,一直蔓延到遠山,回蕩在山穀間,氣勢雄渾,士兵們雙眼通紅,高舉右手拳頭,就像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
沈嬋兒緩緩抬起雙手,場上的叫喊聲漸漸停歇,沈嬋兒大笑道。
“好樣的!今晚兄弟們大快朵頤,大口喝酒,大塊吃肉,過了今夜,就要拿起你們的武器,將徐軍蠻子趕到老家去!”
“夫人英明!”
身邊的副將高舉右手大喊一聲,帶動起士兵,浪潮一般的喊叫聲傳過來。
“夫人英明!夫人英明!夫人英明!”
沈嬋兒深吸一口氣,剛剛喊的聲音太大,現在有些氣短,看到副將的眼神,沈嬋兒點點頭,轉身走回到樓子裏,外麵的副將接過場子,繼續道。
“兄弟們現在回去準備一番,晚上星子墜天,便是你我暢飲之時!”
漫山遍野的傳來歡呼聲,沈嬋兒聽著皺了皺眉頭,感覺腦袋都被震的嗡嗡直響,幾個副將走了進來,不僅是去南榮府的那五個,還有幾個留在這裏鎮守的副將,都走到了沈嬋兒身前。
齊齊拱手,向她道謝。
沈嬋兒接住沈丹海遞過來的潤喉茶,她剛剛喊破了嗓子,現在喉嚨裏還火燒火燎的疼,幸虧沈丹海早有準備,否則她的嗓子非要啞掉不可。
她趕緊喝了一口,潤潤嗓子,開口道。
“幾位這是做什麽?”為首的副將笑嗬嗬的抬起身來,道;“這裏已經好久沒有響今天這樣激情澎湃了,夫人果然是冰雪聰明之人。”
沈嬋兒淡笑一聲,接連喝著茶,方能感覺嗓子舒服一些。
“幾位見外了,都是幾位副將教的好,天曉得我剛剛站在上麵有多緊張,腿都在發抖。”
副將笑道:“這在正常不過了,畢竟夫人是第一次,夫人趕緊去休息吧,晚上這裏還要鬧騰一陣子,您今天剛出場,晚上不出現不太好。”沈嬋兒點點頭,跟著沈丹海和一泓從樓子的後麵走下樓梯,朝她的營帳走過去,這附近已經派了重兵把守,昨晚不敢公布她的行蹤,這附近隻有沈丹海和一泓守著,今天就不用怕了,該怎麽高調就怎麽高調,越是高調越是能鎮住軍心。
沈嬋兒的帳子也被人改裝過一番,裏麵的床鋪換成了軟緞被麵,床上還掛了床幔,屋裏被擺進了梳妝台和鏡子,帶上那麽一些女子的氣息,但是身處這軍營之中,總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門外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今晚更要嚴加防範,士兵們都喝的高了,保不齊誰會來唐突了七少夫人,對此,幾個副將可是提溜著眼皮盯著呢。
沈嬋兒走進營帳,打了個哈欠,轉身對沈丹海和一泓道。
“早上起的早,剛才又累的很,想睡一會兒,你們也回去睡一會兒吧,不用總是盯著我。”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見沈嬋兒的雙眼皮已經開始打架,沈丹海道。
“要睡覺你就乖乖睡覺,不許給我出什麽幺蛾子,小心我打你屁股。”
沈嬋兒臉上一紅,上手去推沈丹海,欲將他推出門外。
“我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你還要這樣教訓我,也不怕被一泓笑話。”沈嬋兒很不滿,一泓倒是沒覺得什麽,沈丹海什麽性子他很清楚,要想讓他有點分寸,那還真是不簡單。
“好好好,我走我走,你別推,乖乖睡覺啊,你晚上還要演一場呢。”沈嬋兒連聲道:“知道了,快走吧,我要困死了。”沈丹海和一泓走後,沈嬋兒便放下了門簾,將自己悶在裏麵,一整天都沒出來,中午時候,廚房送來美味可口的小灶,沈嬋兒也隻是應了一聲,讓士兵放在屏風外麵的桌子上了,至於她有沒有吃,就不得而知了。
到了晚上,士兵們開始在外麵準備篝火,要燒烤的牛羊肉,還有一壇又一壇好酒,沈丹海擔心沈嬋兒睡過頭,在門外指揮眾人搭篝火的時候又抽空跑去沈嬋兒的營帳,推開簾子朝裏麵喊道。
“妹,你醒了沒有?”
沈嬋兒看樣子還剛剛睡醒,伸了個懶腰,啞著嗓子道。
“嗯,醒了。”沈丹海皺了皺眉頭:“你這嗓子可不能再受刺激了,今晚千萬不要喝酒啊,否則就恢複不過來了。”
沈嬋兒睡了一覺,感覺嗓子比上午的時候還要糟糕,可能是剛剛睡醒的緣故,她又嗯了一聲,表示她明白了。
外麵有人叫沈丹海過去,沈丹海來不及跟沈嬋兒多說,隻能急急的道。
“你趕緊起來梳妝一番啊,別去的晚了,自己把握好分寸。”沈嬋兒嗯了一聲,沈丹海便急匆匆關上門簾走了出去,十幾萬人的篝火晚會,要怎麽安排,又要怎麽控製場麵?幾個副將與他和一泓,今天可是忙的人仰馬翻,幸虧昨晚沈嬋兒睡覺的時候,這幾個男人早就計劃了一番並且做了初步的安排,否則今天著實是安排不過來的。
終於到了星子綴天,牛羊肉的烤架已經上了篝火,正在滋滋的冒著油,在撒上一些調料,簡直讓人饞掉了牙,這種濃鬱的香味一直飄到了十裏之外,甚至飄過長江,吸引出了很多徐軍的士兵。南榮府的士兵們還算是有組織有紀律,就算是頻頻咽口水,也沒有先動手去破壞氣氛。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鋪天蓋地的篝火,星星點點,就像是漫天繁星墜落在凡間,與天上的星子遙相呼應,遠處越來越密密麻麻的篝火與天邊連接,分不清哪裏是地麵,哪裏是天空,這種盛景可能是普通人一輩子都見不到的。
在眾人的期盼之下,終於見到了那一抹倩麗的身影出現在大廳裏,大廳裏麵放著一個雙耳青銅鼎,裏麵滿是紅彤彤的木炭,炭火上正在烤肉,整隻烤羊在架子上轉來轉去,發出滋滋的聲音,滿是烤肉飄香。
“夫人。”
幾個副將與沈丹海一泓齊齊站起身給沈嬋兒行禮,沈嬋兒蒙著麵紗,點點頭,坐了下來,副將請示可不可以開宴了,沈嬋兒點點頭,狀態很是內斂,做足了公主的架勢。
沈丹海見沈嬋兒這幅打扮出現還著實自豪了一番,他與妹妹就是心有靈犀,他剛才還在想讓這麽多男人盯著他的妹妹瞧,很不舒服,沈嬋兒就帶著麵紗出來了。
一泓倒是沒想那麽多,看了沈嬋兒一眼,低聲問道。“嗓子還是不舒服?”
沈嬋兒無奈的歎口氣點點頭,不經意咳嗽了一聲,嗓子仍然很是粗啞。
場子上很是熱鬧,士兵們推杯換盞,吆五喝六,放開嗓子嚎,撂下架子耍,沈嬋兒還很少看到軍隊裏麵胡鬧成這個樣子。
吃了好久,她也沒吃幾塊肉,沈丹海吩咐過,她不許喝酒,她來這裏也沒有什麽必要,隻是像一尊佛像一樣供人膜拜罷了,士兵們該吃就吃,該喝酒喝,根本沒有因為她的到來受到拘束。
她吃的差不多,起身道:“容我去方便一下。”幾個副將也是喝的有些醉了,但是在沈嬋兒麵前不敢造次,趕緊吩咐換班的侍衛道。
“送夫人去休息,太晚了,加強防守。”“是。”幾個侍衛跟在沈嬋兒身後,沈丹海也喝的暈乎乎,一泓倒是沒有沾酒,眼見著沈嬋兒跟著侍衛站起身,他也站起身,打算跟著沈嬋兒一起出去,卻被幾個副將一把攔住,拉著他喝酒,一泓抵擋不住,隻能看著沈嬋兒跟著侍衛走出門去。
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今天的沈嬋兒太過安靜,走起路來也異常別扭,別人不注意,他這個貼身侍衛卻是一眼就能發現的。
“你們先喝著,我去去就來。”一泓勉強跟著他們喝了幾杯,實在是不放心,便撂下一句話朝門口走過去,還沒走到門口,便被從門外跑進來的侍衛撞了個滿懷。
“請恕罪,一泓侍衛。”一泓一眼看出這是剛才送沈嬋兒出去的一個侍衛,他皺起眉頭,問道。“出了何事?”
很顯然,那人似乎被嚇壞了,滿頭大汗,看了一泓一眼,又看了幾個副將一眼,一泓急了。
“到底怎麽了?”
那個侍衛逼不得已,在一泓耳邊耳語了一陣子,一泓渾身一緊,眼神發直起來,立馬,他便想明白了一件事,立馬向外衝去。
坐在大廳裏的沈丹海見一泓急急匆匆跑出去,他晃晃悠悠的站起來,舉著酒杯吆喝道。
“喂!你幹啥去!喝酒啊!”
那個侍衛蹬蹬蹬跑過來,又在沈丹海的耳邊耳語了幾句,隻見沈丹海的表情漸漸凝固住,已經喝的高了,但還是攔不住他扔下酒杯向外跑去,腳步有些虛浮,踉踉蹌蹌地跑出了大廳。
幾個副將納悶的看著門外:“咋了這是?”
侍衛又將剛才的話低聲稟報了一般,頓時,所有人都像醒酒了一般,立馬清醒地使勁甩了甩頭,想讓自己更清醒一些。
“什麽?什麽時候發現的?”
“屬下也是剛剛才發現,現在一泓侍衛與沈五爺已經趕過去了,將軍們還是趕快過去瞧瞧吧。”幾個副將不愧是南榮鋒手下帶出來的虎將,遇到這種問題隻是眨了眨眼睛,逼著自己快速清醒,立馬有副將高聲安撫了場子上的士兵,另外有副將轉身吩咐侍衛道。
“立馬封鎖所有軍營出入口,見到陌生人出入,千萬莫要先斬後奏,這個咱們可斬不起啊!”
侍衛立馬得令跑了出去,場子上的士兵的聲音也漸漸停歇下來,議論聲音如鼎沸之水,沸騰起來,副將們安撫了幾句,又吩咐廚子們將剩下的幾道菜通通上了,處理了這些事情,副將們才走的一個不剩。
一泓是第一個衝出來的,在軍營中,他不好大張旗鼓的找人,但也很快就發現了沈嬋兒的身影,她正趴在一處石縫處,悄悄向對麵看過去,看那個身形,一泓猛然皺起眉頭,他怎麽就沒起疑心呢!
一泓快步走到沈嬋兒身後,一把將她拽過來,沈嬋兒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拽掉了麵紗,露出她的臉來。
當看到這張臉時,一泓隻覺得晴天霹靂,這哪裏是沈嬋兒的臉!這赫然就是一個年幼士兵的臉!而且他整個人,都是沈嬋兒的替代品!
“這……這怎麽回事……”
後趕來的沈丹海指著這個士兵,氣的手指顫抖,一泓隻是緊緊皺著眉頭沉默,也夾雜著一絲崩潰,但是沈嬋兒的性子他很了解,他早該想到的。
隻見那小士兵見到自己被揭穿,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嚇的不輕,連連磕頭哭道。
“饒命啊,饒命啊兩位將軍,小的是被逼無奈啊,夫人威脅小的說,若是小的不配合她,她就要將我全家抓起來,發配邊疆啊!”
沈丹海氣的臉色發青,他這個妹妹還真是有能耐哈!好!真好!
一泓向左右看了看,若是他沒猜錯,這個時候才是沈嬋兒出逃的最好時機,她現在可能還在軍營裏!
想到這,他立馬轉身對沈丹海道。
“你快去通知副將們,派兵搜,夫人現在可能還在軍營裏。”
沈丹海也像是轉過彎來,立刻點點頭,轉身跑向大廳,跑到一半急碰到急急朝這邊跑過來的副將們,沈丹海將命令發布出去,自有副將去辦,很快,副將們就派出六支秘密小分隊,這件事萬萬不可宣揚出去,否則剛剛建立起來的軍營,又要渙散。
而此刻,真正的沈嬋兒正慢慢在軍營的外牆外側挪動,這是一麵類似於牌樓的大牆,她剛剛爬上牆就發現這裏的大門被封鎖了,想必那邊已經東窗事發,她必須加快腳步才行,否則今天的計劃全都要泡湯。
她翻過身去,上手勾住大牆的上垣,雙腳慢慢在牆體中間的凹槽上挪動,這條凹槽很窄,隻能容下她的雙腳橫過來站穩,她現在的姿勢很艱難,一旦她上邊鬆了手,就會仰身墜落牆垣,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
忽然聽到牆下的大門裏側有人說話,她停住腳步,那邊的聲音慢慢傳了過來。
“趕緊的,這是現在最緊急的事情,若是讓夫人真的走了,將軍肯定要了咱們的腦袋,快找。”沈嬋兒深吸一口氣,繼續朝前挪,隻要她挪過這條凹槽,挪到對麵去,就能順著那裏的瞭望台,直接落到地麵,這裏的地形她中午查看過,隻要沿著牆根一直跑,就會跑到樹林裏,進了林子,士兵們想找到她就難了。
她不顧下麵士兵做了什麽,隻管勾住上麵,雙腳慢慢移動。
下麵的門外又急匆匆跑過一批侍衛,她停住腳步,深呼吸一下,繼續慢慢挪。忽然,她的腳下落下一塊石頭,不偏不倚地掉在了一個士兵的頭上,他哎呦一聲,摸著腦袋,納悶的向上看去。這一看一下,他登時一愣,立馬大聲叫喊起來。
“夫人!夫人在牆上呢!”
沈嬋兒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功虧一簣!一切功虧一簣!她雙手一慌,將石頭搬動的鬆動一些,她整個人就向後仰去,伴隨著驚聲尖叫。
“啊——”
幸虧下麵的士兵很多,她站的地方也不算很高,幾個士兵簇擁在一起穩穩的將她接住,沈嬋兒落地立馬大喝起來。
“放手!你們再不放手我就死給你們看!”
說罷,沈嬋兒從靴子裏麵拔除一把匕首,狠狠的比在自己的脖子上,嚇的士兵一動不敢動,小隊長給身邊的士兵使了個眼色,隊伍的最後麵一個士兵悄悄溜了出去,快步跑去找一泓和沈丹海。
沈嬋兒知道他們在打什麽主意,拿著匕首,一步步後退,嚴厲的大喝道。
“誰都不要靠近!”
她摸準了路徑,這些士兵又不敢靠近,一步步跟著她,她一步步後退,小隊長還在不斷勸說。“夫人,屬下們都知道您擔心七爺的心情,但是您現在冒然渡長江,會有生命危險的,您不可拿您的命去開玩笑啊!”
沈嬋兒不聽他說什麽,拿著匕首一步步後退,很快就退到了吊橋上麵,她站在吊橋上,又在另一個靴子裏拔除一把匕首,一手放在脖子上,一手放在吊橋的繩子上,喝道。
“誰都不許上橋,你們上來,我便隔斷繩子,與你們同歸於盡!”
眾人堪堪收住腳步,不敢輕舉妄動,小隊長隻覺得滿頭大汗,一泓侍衛與沈五爺怎麽還不來!
“夫人!萬萬不可衝動!”
“站住!”
沈嬋兒越走越遠,已經在吊橋的中間,橋晃的十分厲害,眼看著她在風中飄來飄去,這些士兵更不敢動了,擔心她一個激動從橋上掉下去,這條吊橋是通往長江東河岸的唯一通道,東河岸有一些渡江的船隻,他們也可以從西河岸渡江,去找她,但是時間上根本來不及,恐怕他們從西河岸渡過長江之時,夫人已經落入虎穴,與七爺同生共死了。
夫人這種烈女的性子讓眾人佩服,但是女人畢竟是女人,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忍看著這種女人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