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榮欽等著她笑,他轉身走到桌子邊,端起桌子上的青瓷酒杯,朝小秋雁舉了舉。

“你這樣的女人,我這一生恐怕也隻能見到一個,難得了。”

小秋雁嗤笑一聲,像是不屑他說的話,也像是鄙視自己這失敗的一生,冷笑道。

“過獎。”

“敬秋雁姑娘。”

小秋雁端起侍衛送來的酒杯,在鼻端嗅了嗅,南榮欽當先喝了下去,但那一雙眼睛被酒杯擋在後麵,仍是看著小秋雁手裏的那杯酒,隻要她喝下去,這一切就都結束了。

但是小秋雁似乎就是想與他玩上一玩,眼瞅著就要喝下去的酒,又在嘴邊拿了出來,遞給身邊的侍衛,道。

“兩位爺好久沒看秋雁登台唱戲了,讓秋雁再為二位爺唱一曲可好?”

南榮欽看了南榮鋒一眼,後者絲毫沒有動地方,就像是屋裏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南榮鋒笑了笑,坐在椅子上,放下手裏的空杯子,笑著道。

“這是最好不過,讓名角唱專場,可是要花銀子的。”

小秋雁笑道:“秋雁不敢要五爺的銀子,隻要五爺能找來樂器班子,讓我唱完這一折子戲,也算是了了我的心願。”

南榮欽感覺到小秋雁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她在垂死掙紮有何意義?但是他現在勝券在握,也不欲與她斤斤計較,畢竟小秋雁也算是幫了他一個大忙。

南榮欽道:“好,叫陵園裏的喪樂班子過來,偶爾換換調子,演上一曲戲,也不算侮辱了先人。”

小秋雁斂衽行禮道:“多謝五爺,我今兒就點秋雁的拿手選段,《盜庫銀》,請鼓樂師傅們提前準備些。”

南榮欽點點頭,轉頭對侍衛道:“聽到了嗎?選段《盜庫銀》。”

侍衛點點頭,走出房門去找鼓樂師傅。

南榮欽轉頭看著南榮鋒的背影道:“你不想來瞧瞧嗎?雖然秋雁姑娘的手腳各廢一隻,但那副好嗓子卻是天賜尤物,不聽可就可惜了。”

南榮鋒本來並不想參與進他們的事情,卻奈何南榮欽一直想將他拉進來,他隻能無奈的歎口氣,轉頭看著南榮欽道。

“一個將廢之人,如何唱的好武旦?這折子有何好看的?”

南榮欽一愣,他本是武將出身,對於這些附庸風雅的戲曲歌詞之類的缺少一些興趣,平時走個過場還算勉強,要是與南榮鋒談論這個,他就輸的徹底了。

但讓他驚奇的並不是南榮鋒說出這一番話來,而是小秋雁為何要選一出武旦的戲碼,南榮鋒說出這句話來,恐怕也是想給他一個提醒。

不過他還是勾起嘴角,小秋雁一個女人,如何能翻起大浪來?給她一把劍又能如何?

這樣想著,南榮欽誇張的撫掌道:“武旦啊,武旦好,征戰沙場的爺們都喜歡看些舞槍弄棒的戲碼,來!用五爺的劍!好好的唱!”

說罷,他單手提起自己的佩劍,猛然就扔向了小秋雁,隻見小秋雁眼神一亮,臉上露出激動的神情,迅速伸手穩穩的接住了南榮欽的劍,拿在手上,她整個人的渾身都散發出一股子英氣,脫胎換骨的感覺。

南榮欽看著她,嘖嘖一聲道:“若是能讓你上戰場,定是個英姿颯爽的女將軍。”

小秋雁仔仔細細的摩挲著南榮欽的佩劍,目光中滿是欣賞的神情,激動的道。

“聽說五爺身上有一把純鋼之劍,吹可斷發,削鐵如泥,可是這把?”

南榮欽笑道:“你還挺識貨,就是這把,它就鬼手。”

“鬼手。”

小秋雁默念了一聲,看著那把劍的眼神中充滿了渴望。

這時候,門外陸陸續續走進來一隊鼓樂師傅,進門先給兩位爺請安,南榮鋒吩咐道。

“一定要施展出你們的絕技,配合好秋雁姑娘,爺我重重有賞。”

“是。”

鼓樂師傅按照層次坐好,小秋雁也清了清嗓子,就像以往一樣做上台前的準備工作。

南榮欽趁這個時候又叫南榮鋒。

“你別這麽不給麵子嘛,過來聽聽戲,也算是放鬆一下心情。”

南榮鋒沒轍,隻能從窗邊走了過來,坐在他右手邊,兩位爺坐好之後,都是目光平靜的看著小秋雁,等著她開始唱。

鼓點咚咚咚的響起,小秋雁作勢起步,步子頗有些別扭,跛的不行,手腕也很是難看,但兩人依舊很平靜的看著她,就像是沒有發現她的不適一般,兩人看的都不是這台戲,而是這兩人的未來。

小秋雁唱的十分投入,就像是傾注了自己所有的情緒和力氣,完成這一場生命的絕唱。

南榮欽聽的也是著迷,還跟著拍子拍起了手,南榮鋒依舊一臉的冰冷,眼睛雖然落在小秋雁身上,但是眼神卻不在她身上,也絲毫沒有多餘的表情。

南榮欽聽的興致勃勃,轉頭看了南榮鋒一眼,發現他還是板著一張臉,笑道。

“誒,笑一笑十年少。”

他的話剛剛說完,隻見南榮鋒的眼睛猛然圓睜,瞳孔瞬間縮成真莽撞,緊接著,隻聽小秋雁的唱腔已經轉了一個調子,直喊著朝兩人而來。

鼓樂班子也是驚成了一片,鼓樂當的一聲走了調子,嚇的眾人一哄而散。

南榮欽立馬反應過來,猛然轉頭,發現小秋雁手握一把利劍,飛速的向南榮鋒刺來。

“好大的膽!”

隻見南榮欽猛然抬起手邊的茶杯,脫手射在了小秋雁握劍的手腕上,啪的一聲應聲而碎,雖然將她的速度攔了一攔,但依舊沒有讓她停下來。

南榮欽眼疾手快,雙手猛然扣住身後的椅子,迅速一個轉身,將椅子腿狠狠的打在了小秋雁的雙腿上。

隻聽小秋雁驚叫一聲,摔在了地上,手裏的劍咣當一聲掉在她身邊。

說時遲那時快,直到這個時候,守在門口的侍衛才堪堪回過神來,一擁而上,該摁人的摁人,該請罪的請罪。

眾人折騰的一番,隻有南榮鋒一動不動的穩坐在椅子上,從剛開始到現在,他就隻是眼神動了一下而已。

南榮欽氣的要死,南榮鋒就是仗著現在他不敢讓他死掉,才這麽穩坐如山,讓他為他保駕,拚死保護他,著實可恨!可氣!

但是就算是他再有脾氣,此時也不好發作在南榮鋒身上,隻能擦了擦手,轉頭看著被摁在地上的小秋雁。

緩緩走到她身邊,半蹲下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道。

“你該衝著我來才對,怎麽衝著七爺而去了?”

小秋雁不欲理會他,被人死死的摁在地上,絲毫沒有動彈的餘地,她隻能抬起眼睛,瞅著南榮鋒,渴望的瞅著。

這時,摁住小秋雁的一個侍衛道:“五爺,她自殺了。”

南榮欽朝侍衛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隻見小秋雁的手正好握住一把匕首的刀柄,而匕首已經深深的插入了她自己的腹中。

南榮欽並沒有多少表情,這樣倒是省了很多事。

他收回目光看向小秋雁,隻見小秋雁依舊瞅著南榮鋒,目光中滿是哀傷的神情。

南榮欽站起身,歎了一口氣道:“好賴是條人命,她可能有話對你說,你還是過來瞧一眼。”

南榮鋒根本沒什麽興趣,但是禁不住這麽多人瞅著他,還有垂死掙紮的小秋雁,他隻能無奈的站起身,走到小秋雁身邊,蹲在剛才南榮欽的位置上。

小秋雁艱難的轉過身,躺在地上,南榮鋒扶起她的腦袋,看著她的雙眼。

她的雙眼裏滿是淚水,還有深深的留戀,但嘴角還掛著迷人的微笑,她咳了一聲,虛弱的道。

“七爺,寧願為做過的事情而後悔,也不要為了還沒來得及做的事情而遺憾,你……你忘了嗎?”

南榮鋒平淡的看著她,他並沒有忘,這句話是他教她射箭時告訴她的話,那時候他隻是很無聊,無事可做,小秋雁整日纏著他要學射箭,他便教了她,卻沒想到激發了她潛藏在心底的野心,說到底,還是他害了她。

南榮鋒搖搖頭,算是給了小秋雁一個安慰。小秋雁露出歡喜的微笑,但那笑容已經有氣無力,奄奄一息。

“七爺……”

小秋雁叫了他一聲,南榮鋒輕輕將她的頭抬起來,小秋雁伏在他的耳邊說了一句話,之後,氣息已絕。

南榮鋒緩緩放下小秋雁的腦袋,站起身來,吩咐道。

“厚葬了吧。”

南榮欽點點頭,侍衛們趕緊將小秋雁拖了下去,曾經名震京城的名角兒小秋雁就這麽香消玉殞了,誰又能想到?此時此刻,幾乎所有人都在感慨世事難料,天意弄人,小秋雁拚了命的掙脫自己做戲子的悲慘命運,但是最終的結局卻是這般下場,著實讓人心生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