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喊,眾人才回過神,所有人都瞅著沈嬋兒,目光中滿是驚訝。沈嬋兒轉頭瞟了一眼南榮鋒,隻見他眯著眼睛,讓人看不出神色,但是那眼中的寒光,似要刺穿她一般,她打了個寒噤,勉強鎮定下來。

眾人張口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沈嬋兒轉頭看著四夫人道:“我也並沒有說四夫人徹底沒有罪,但是在事情沒有調查清楚前,四夫人這樣死了,一切都將死無對證。”

大伯和父親皺著眉頭瞅著她,沈嬋兒一陣陣渾身不舒服,最讓她不舒服的是奶奶的目光,淡淡的,像是一尊菩薩冷眼看著世間疾苦,一言不發,卻帶著成竹在胸的笑容。

四夫人被人控製住,就算怎樣哭也沒再讓她生出事端。

這時屋裏跑出個滿手是血的女人,猛然看到屋裏的場景先是一愣,然後才急急的道。

“五少夫人快不行了,請主子們快做選擇,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沈嬋兒無奈,事情已經超出了她能控製的範圍,如果南榮鋒指控的這件事並非最終結果,卻害死了五少爺的孩子,估計他這就活不成了。

想到這,沈嬋兒渾身一陣顫抖,等著眾人拿主意。她轉頭看向南榮鋒,隻見他懶洋洋地站在地上,本就重傷沒有痊愈,這樣折騰下來,臉色慘白。

但是那臉上一閃而過的恨意卻驚的沈嬋兒心中一顫,他恨的是誰?

現在五少爺不在,四夫人待罪之身,所有人都看向了父親,現在要他做個選擇,保兒媳還是保孫子。

父親剛剛經曆了五姨太之痛,現在又來一重創,隻見他似乎瞬間灰白了雙鬢,淡淡的道。

“保大人。”

有人如釋重負,而最反對的則是四夫人,她張揚起來大聲道。

“那可是咱們二房的嫡孫!”

父親轉身又要打,四夫人躲閃了一下,見他沒有打下來,則放開嗓子哭道。

“你打吧打吧,若是欽兒回來,連同我們娘倆一起打死吧!反正你心裏隻有你的五姨太和七少爺,我們正房嫡子嫡孫都趕不上他一個!”

四夫人一邊哭訴一邊指著南榮鋒,南榮鋒隻是淡淡的看著她,像是欣賞一幅畫。

沈嬋兒冷意頓生,南榮鋒狠心到這種地步,對親人的生死無動於衷,對別人的指責更是置若罔聞,真格的是可怕。

這時,奶奶終於開口道。

“鋒兒,今兒你的目的達到了?真凶可抓住了?”

沈嬋兒有些意外,抬頭看向奶奶,隻見她目光灼灼地盯著南榮鋒看,南榮鋒則恭敬的行一禮,淡然道。

“知道了。”

奶奶點點頭,平靜的道:“可是你也害死了一個二房嫡孫。”

“鋒兒任憑奶奶責罰。”

奶奶欣慰的點點頭道:“那就廢了手腳好了,南榮府養著你這樣的庶子,著實可怕,對長房很不利。”

南榮鋒隻是渾身震了一震,便低下頭淡然道:“任憑奶奶責罰。”

沈嬋兒當即轉身看著奶奶道:“如果知道了是誰教唆七少爺這樣做,七少爺是不是就可以免除責罰,他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庶子,並非對長房不利。”

聽了沈嬋兒的話,奶奶將目光轉向她,像是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忽然輕笑一聲道。

“這是自然,鋒兒自幼體弱多病,怎麽會做出這樣驚天動地的事情,如果讓府裏知道是誰教唆鋒兒這樣膽大,敢於出來指認真凶,府裏絕不會輕饒。”

沈嬋兒渾身冷汗,在這種大家族裏,隻要對長房有利即可,是非黑白全都無用,沒有王法,沒有正義。

她冷笑一聲道:“是五姨太,她在臨死之前對七少爺說了什麽,我在旁邊聽的清清楚楚。”

沈嬋兒冷笑著想,人已死,任憑你們如何不輕饒,這件事情都要揭過去。

沒想到她說完,南榮鋒帶著殺氣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沈嬋兒,我告訴過你,你若是亂說,我便割了你的舌頭。”

沈嬋兒知道她說的這句話侮辱了南榮鋒的母親,但是她沒有辦法,如果這樣做能救下南榮鋒,她相信婆母也會很願意。

她轉頭瞅著他淡淡的道:“這是事實,你身體不好,早些去歇著比較好。”

說完話她又轉頭看著眾位家長,奶奶目光深邃的像兩汪深潭,打量著她,大伯深深的望著她,父親則是無比的震驚。

其他人的目光盡收她的眼底,但是除了這三位的,其他人她一律過濾。

奶奶輕笑一聲道:“既然這樣,下麵的事情就不用你們小輩們操心了,鋒兒剛剛受了傷,回屋子養著吧。”

說完,派了她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頭洪豔送南榮鋒和沈嬋兒回到自己的院子。洪豔出門之後,南榮鋒轉身一把掐住沈嬋兒的脖子,抵在牆上。

沈嬋兒知道他現在憤怒到了極點,從他狂怒的火焰中就可以看出,他渾身帶著騰騰的殺氣。

“我如果不那樣說,你就要被廢掉手腳。”

沈嬋兒盡量平靜的說,南榮鋒手上用了力道,竟然裂開嘴角笑。

“我說過的話你沒聽見?記不住?我告訴過你,不要亂說話,不要亂看。”

感覺到窒息的痛苦,沈嬋兒手腳掙紮起來,雙手死死的掐住他的手腕,艱難的道。

“你是個瘋子,你明明知道真正的凶手並非四夫人,你以為你這樣做就能看出真凶嗎?用你的手腳去換,有什麽意義?”

南榮鋒用力一掐,沈嬋兒便失去了知覺,癱倒在地上。他自己也因為胸口劇痛而倒在地上,這股怒氣終於以這樣的結局而結束。

當沈嬋兒醒來,脖子上留下深深的青紫,她沒太多的在意這些,她跟南榮鋒已經到了這一步,往後的日子任其肆流,當他不存在又如何。

她剛醒來沒多久,就聽到樓下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李媽氣喘籲籲地開門,張嘴便道。

“小姐大事不好了,府裏要將五姨太開棺挫屍!”

沈嬋兒穿著一隻鞋跑了出去,一路上大風刮來,刮開她腳邊的裙角,露出一小截雪白的小腳,踩在石子路上,竟然留下絲絲血跡。

李媽提著鞋跟在後麵不斷大喊:“小姐當心些!”

沈嬋兒不知道她哪裏來的力氣,一路跑到了南榮府後山的陵園裏,遠遠看到一群人站成一圈,又是沉塘那天的盛況,當家長們要懲罰一個人的時候,都會叫上府裏所有人去觀禮,以儆效尤。

沈嬋兒氣喘籲籲地跑到婆母的墓碑前,撲鼻一股惡臭,她知道,已經開棺了,聽不到哭聲,也聽不到歎息聲,每個人都抿緊嘴巴,淡淡的看著這一切。

她跑到人群中間,第一眼便看到南榮鋒,他立在她的對麵,兩人中間隔著一道墓坑,下麵的家將正在挫屍,鞭打的聲音啪啪直響。

在這毒辣的太陽底下,沈嬋兒覺得她已經要窒息,她以為人死白了,她以為她將所有的過錯推給婆母就會救了南榮鋒,卻沒想到是她又在他心上砍了一刀,最後一刀,留下致命的傷痕。

南榮鋒臉上的表情平靜的很詭異,沈嬋兒多想衝他大喊一句,讓他摘下麵具,麵對母親被人挖開墳墓侮辱,他該做出一些反應才對,可是他沒有,她亦不能。雖然太陽的熱力狠毒,她卻覺得渾身發冷,冷到徹骨。

他終於抬頭瞅了她一眼,那一眼裏的神情讓沈嬋兒情不自禁渾身打了個寒噤,他恨上了她,就像現在,他們中間會永遠隔著這道墓坑,隔著他母親的墓坑,他會永遠記得這一幕,她的自作聰明,讓他麵臨這種生不如死的屈辱。

沈嬋兒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來的,她渾渾噩噩的走上樓梯,走進門,聽到李媽說七少爺還沒回來,然後她記得她應了一聲,然後又走下樓梯,一隻腳上還帶著血,腳下的血印子像是一隻嬰兒的手,跟在她的身後,一直蔓延到南榮鋒的房間。

進了門,果然看到了他,她站在他麵前,他看著她,她卻不敢看他,隻是跟他麵對麵的站著。

隻聽“啪”的一聲脆響,打的沈嬋兒腦袋裏嗡的一聲,她卻覺得好舒服,最起碼讓她有了感覺,她揚起臉微微一笑,沒有任何心痛的感覺,又轉身走了出去。

“沈嬋兒。”

南榮鋒第一次這樣單獨叫她的名字,沈嬋兒呆立在原地,並沒有回身,等著他要說什麽。

隻聽到南榮鋒疲憊的聲音傳過來:“你還不如一刀殺了我。”

沈嬋兒揚起嘴角,走了出去,她知道,她自己走過來就是為了他這一巴掌,打在她身上,她便會少一些歉疚,越是疼的鑽心,越是心裏舒坦。

因為七少夫人年齡太小,南榮府雖然娶了七少夫人,卻並沒有同七少爺圓房,沒到圓房的日子,七少夫人便被送回了沈府。

外界對於這件事並沒有太多傳言,畢竟是一個十二歲的女娃娃而已,誰又真能讓她嫁過來就圓房?既然沒有圓房,回到沈府等待年齡到了,再回到南榮府圓房也無可厚非。

三姨太接到失魂落魄的沈嬋兒的時候,隻剩下歎氣,一直歎到她進了屋。

沈嬋兒終於聽到三姨太的歎息,轉回頭呆呆的笑道:“娘親歎什麽氣,我回來陪您幾年不好麽?”

三姨太終於忍不住哭出聲音,摟住她傷心的哭道:“好好好,娘盼著你回來呢,回來就好,能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