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快步而出,剛邁出月門便見狄颯迎麵而來,一襲玄色緊身勁裝,黑色大麾自寬大的肩頭傾瀉而下,隨著步伐麾角張揚而起,更顯得身形挺拔修長,整個人宛若一柄懸而未發的劍。
程英一驚,不想狄颯的速度竟這般快,眼見他竟是孤身一人,心下稍安,快步迎上,跪地施禮。
“微臣迎接來遲,王爺怒罪。”
狄颯右手微抬,淡聲道:“程大人請起,本王巡防至此,來討杯清茶,攪擾程大人了,大人不會見怪吧?”
程英心中摸不定他為何而來,忙起身笑道:“王爺折殺下官了,王爺能入府,實乃下官福分。還請王爺移步正堂,容下官奉上……”
狄颯卻是淡淡一笑打斷程英的話,目光落在他身後月門的匾額上:“書廬。這可是程大人的書院?”
程英雙手微握,笑著應道:“正是下官書院。”
狄颯微微領首,挑眉道:“不必相煩了,本王便在程大人書房飲上一杯清茶便可。”
他說著便舉步向院中走,程英無奈揮手示意下人奉茶,快步跟上。
兩人進了房,狄颯眼見房中裝飾簡單,卻處處透著清雅,三大排書架整整齊齊排列在房,其上纖塵不染,不免兀自挑眉:“倒不想程大人不光武功卓絕,還是個文武雙絕的奇才。”
他目光四射,隨即落在東麵牆壁上掛著的一幅《石梅圖》微微凝滯。
程英目光在光影暗淡的書架後稍做停留,他心中很清楚,這屋中能夠躲人的也就是那書架後麵的一個小夾縫。
眼見狄颯並未留意那處,鬆了一口氣,抬步上前笑道:“藺嘯的《石梅圖》。這是下官無意間覓得的,是張贗品,不過能臨的這般真倒也少有,下官心中喜歡就掛在這處了,王爺見笑。”
狄颯卻是輕牽唇角:“程大人這幅《石梅圖》可不是贗品,再真不過了。”
程英一愣,盯向牆上的畫:“怎麽可能?這畫下官僅花了一百紋銀,怎麽會是真跡?”
感受到狄颯斜撇而來的目光,他微微一驚,這才想到和自己說話的人乃是堂堂王爺,忙將心思從畫中拉回,微微躬身:“下官失禮,王爺既說是真跡,那定是無疑了。”
狄颯卻也不在意,指向那畫:“你看,這梅花用了書法八法來畫出疏篁,運筆簡潔有力,正是藺嘯的慣常畫風,壽山石,用濃淡水墨暈染而成,又用了披麻解索皺,剛勁中不失端凝,與梅之風骨相呼應。這梅花的枝幹乃是用鍾鼎筆法寫出,蒼勁淺條雙勾,格調高古,獨樹一幟,可謂空前,僅此一幀,蔭嘯也堪稱名家了,也難怪世人稱其為梅花屋主。這畫僅繪一枝梅,單有四朵梅花在梅枝上很孤立地綻放,揭示了畫者孤獨和落寞的心態,該是其後期所作。”
程英大喜,雙手相搓,滿目亮光,大步走至畫前細細觀察,連連稱是,情態癲狂。
狄颯見他這般卻是微微詫異,倒不想程英一介武夫,竟也是雅致喜畫之人,不免心中更加對其另眼相看。
罄冉躲在書架之後,隱沒在暗處,狄颯自是看不到她。可她卻是將屋中情景全部收入眼中,眼見程英滿心歡喜,心思全在一幅畫上,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她心知大哥哥對藺嘯的仰慕,奈何其畫作極少,雖其辭世不過二十年,可其畫作卻多在戰亂中遺失,留世很少。大哥哥以為是贗品都珍之又珍,如今知道乃是真跡,自是一時情難自抑。
不過這樣也好,她還心憂大哥哥緊張,讓狄颯察覺出端倪呢。她心知狄颯武藝驚人,不敢多加打量,垂了雙眸,隻靜靜聽著屋中響動,心中的緊張卻是少了許多。
“呀,王爺請坐,下官失儀。”程英回頭見狄颯站在原地,趕忙讓座,目光在書架後一閃,暗罵自己大意。
狄颯微微頷首,舉步走向小桌,眼見上麵還有一盞清茶,徐徐冒著熱氣,他拂袍在程英拉好的凳子上坐下,示意程英落座:“程大人入夜還有獨自品茶的習慣?”
程英忙將那一杯清茶推開:“醜時臣還需去和高大人換班,怕犯困,喝茶提提神。”
此時兩個婢女才匆匆自主屋被調來,忙著上前奉茶,待她們退下,狄颯呷了一口茶讚賞的看向程英:“這幾日為刺客的事程大人也辛苦了。”
“不敢不敢。”
程英連聲稱著,望著狄颯悲喜不辨的麵容,心中更是驚疑不定,萬想不明白這冷麵王爺今日所來為何。但他已是確定狄颯絕對不是因為知道罄冉在此,前來搜查。他正兀自驚異間,卻見狄颯將茶盞放下,清冷的目光移了過來,程英一驚,忙收斂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