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京師鵲歌城乃是一座千年古城,左周王朝便建都此處。左周末年民生凋敝,全國上下數處爆發叛亂。當時身為靖州刺史的狄閱亦舉起義旗,招兵買馬揚言要除暴君,為民造福。
在百姓的紛紛響應下,狄閱勢力發展迅速,又因靖州臨近京師,他很快便攻占了鵲歌城。之後他匆匆登基,成立戰國,定都鵲歌,並自稱戰成帝,一躍便成為了名正言順的帝王。
鵲歌城物華天寶,又少受戰火塗炭,曆經戰國兩代皇帝休養生息,現在已經隱然成為這中原大陸最富庶繁華的城市之一。
天尚未亮,四郎和罄冉便被拖上了前往鵲歌的馬匹,進了城兩個押送的士兵先將他們帶到了京都衙署,接著便又被推上了趕忙皇宮的馬車。
此刻罄冉望著繁華的鵲歌城街景,心中複雜難辨,記得上次在此還是三年前的事情。那時候的她還是個三歲孩童,被母親攬在懷中,透過馬車窗戶依稀看到了些街景,不過早已在頭腦中模糊不清。
馬車搖晃,現在想起,罄冉直覺心中悲涼。
戰國侯爵曆來便是有少許封地的,侯爵在封地建有府邸,在京城亦可建府。雲藝身為飛雲侯,戰成帝早年便將嶺陽賜為他的封地,罄冉從三歲前往嶺陽青偃城便再未回過京城,而三歲前她並沒有機會出府,所以嚴格說來,這倒是她第一次近距離觀察這座古城。
不再多想,罄冉甩甩頭仔細觀察著這座繁華之都,隻見一路房舍高低錯落,街道縱橫交錯,青磚鋪路,古樸大氣。街上百姓熙來攘往,一片盛世繁華之景。
她突然覺得諷刺,想來便是這繁榮之景讓戰英帝將心思和目光放在了爹爹這個功高震主,百姓心中的戰國英雄身上的吧。倘若如今戰國兵臨城下,朝不保夕,爹爹怕是依舊會是高高在上的飛雲侯。
“青妹,想什麽呢?”
她正雙拳緊握,目有隱痛,突然耳邊鼻息輕撫,罄冉蹙眉回頭,卻見四郎湊在側臉邊,一臉好奇。他一雙黑眸更是骨碌碌地來回轉動著,視線從她的麵上到車窗外,再到她的臉上來回轉動,見她狠瞪,這才眉眼一彎,嗬嗬一笑。
罄冉不想搭理他,隻身子向後退了下,靠在車壁上閉上了眼睛,輕哼一聲。
“你還是想想一會兒怎麽說服那什麽梁公公好讓你也進宮吧,別跟我說自有妙計,我要萬無一失!”
四郎見罄冉閉目,接著又冷冷丟下這麽一句,撇撇嘴,衝她揮著拳頭。正想嚷嚷幾句逗逗罄冉,卻突然想起昨日兩人談好的條件。兩人合作,她跟他進宮,而他則不得煩她,不能總喋喋不休,沒事找事。
四郎右手不甘抬起,瞪了眼罄冉這才抱住自己揮動的左手,似是用了很大力氣,雙手在空中纏打一陣,這才放回。接著他也在車壁上靠好,學著罄冉的樣子,閉目養神了起來。
日影西斜二人終於順利入宮,被帶著從亦奴門繞過重重前殿趕往宮中專門為新來侍女太監準備的慶侍坊。
四個太監帶領下,四郎眉眼含笑,一臉喜慶,還不時問東問西,甚為高興,直惹得那幾個太監嘲笑連連。
相反,罄冉卻麵容微冷,想起方才四郎的所作所為隻恨不得擰掉他的耳朵。這廝一路嚷嚷他有妙計讓梁公公允他入宮,本是一件小事被他說的罄冉也吊起了心,一是怕他入宮有困難,再是好奇他那妙計為何。
結果到最後,她是見識到了,也如他所願大為所驚!她萬萬沒想到他千呼萬喚而出的所謂的妙計竟是使勁拍那梁公公的馬屁!不過這小子的口才果真是好,直拍得那梁胖子心花怒放,最後還多給了兩人二兩賣身銀子。
罄冉望著前麵蹦來跳去,異常興奮的四郎,再看路過的侍衛宮女,隻見眾人一臉見鬼模樣紛紛避讓。那樣子隻差沒上前問問,是不是弄錯了,還是這孩子剛進宮就被天家威嚴震傻了!
罄冉微微放慢了腳步,隻覺跟著他真真丟人。更不欲讓他耽擱正事,對於他的耍猴行為不再留意,她隻仔細將一路宮閣殿宇,路徑曲廊,包裹守軍巡防一一記入心間。隻是她眸光流轉間,卻沒有留意到男孩偶然看來的清澄目光。她更沒有注意到,每當有兵勇經過時男孩的動作、笑聲便會愈發誇張。
夜幕初降,罄冉和四郎終於在四個太監帶領下來到了慶侍坊。為最低等宮人準備的住處自是不會豪華,數盞宮燈整個慶侍坊照的明明暗暗,一片沉寂,冷清寂寥之意處處透見。
進入書寫“慶侍坊”三字的大月門,再穿過一個小花園,迎麵便是兩條通道,一條往東,曲廊旁大石書寫淨院。那往西的則書寫潔院,此時潔院的廊口站著一個橫眉冷豎的中年嬤嬤,見他們過來腰一扭便向回廊後走去。
“快跟上啊,那是潔院的修習嬤嬤高嬤嬤,你這三天就跟著她好好學學這宮裏的規矩吧。”罄冉身邊那個位份較高的太監忙回頭嚷嚷著。
罄冉一愣,快步越過前麵的四郎,正欲舉步追上那嬤嬤,卻聽那不男不女的尖銳聲音再起。
“我不進這鬼地方了,哎呀,看到這淨院兩個字心裏就不舒服。走啦,快帶這傻小子進去,盡快給他收拾好了,三天後可是要帶去給娘娘聊天解悶的。”
罄冉隻覺那太監說話陰陽怪調的,尤其是那句收拾好了,收拾什麽?她眉頭微蹙,總覺遺漏了什麽很關鍵的問題,一時又想不起來,眼見那胖嬤嬤越走越遠,她搖搖頭忙大步追趕,隻是四郎的聲音卻在此時傳來,成功地止住了她的腳步。
“敢問公公,為什麽看到淨院二字會不舒服呢?”
男孩的聲音依舊甜美,單聽聲音便能想象出他麵上的甜笑,可不知為何,清潤的聲音滑過,罄冉卻單單將那“淨”字聽得極為清楚。腳步一頓,整個頭一懵,有一瞬間的頭腦空白。
“我說你小子是真傻還是假傻,這淨院的淨字是什麽意思不明白嗎?還是故意譏笑爺呢?”
“小子,再從這條回廊出來你可就當不起這個稱呼了。”
“什麽意思啊?”
“什麽意思?你還真傻啊!淨身,淨身懂不懂?”
耳後譏笑聲不斷傳來,罄冉眉頭緊蹙,哪裏還邁的動腳步?
暗罵自己,她竟將這麽重要的問題給忘了!四郎進宮……那可是要做太監的啊!
她從不曾想到這個,那是因為一早提出進宮的是他,她便隻考慮自己進宮的一應問題,再加上他總氣她,她壓根就沒有為他著想的意識。
可這廝也沒有想到嗎?不應該啊!可倘若他真想到了,那為何身後傳來的問詢聲那般迷茫?竟似真不知淨身是什麽意思一般!
罄冉搞不清這死小孩到底又再搞什麽,隻覺一陣頭皮發麻,暗自祈禱那廝是又在玩鬧,可身後傳來一聲清亮高拔的大叫卻讓她眉宇一跳,險些瘋掉。
“青妹妹,淨身是什麽?你知道嗎?”
一隊禁衛剛巧巡邏到不遠處,聽到喊聲齊齊看了過來,一陣哄笑,罄冉幾欲找個洞鑽進去再不露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