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徐徐道來,罄冉靜靜的聽著,一時屋中有一種奇妙的氣氛蔓延開來,罄冉不覺意識到原來自己深恨的人,竟也有著自己的掙紮和痛苦。
她一直想不明白,狄颯從小極盡受寵,是英帝最喜歡的皇子,他的母親又是貴妃之一。何以狄颯的性子冷漠而冰寒,現在才微微有些了然。
“所以,母妃對我的要求極嚴。從小對我的功課,武藝她都親自詢問太傅,沒有一日倦怠,雖然平日極為寵我,可我若在學問上調皮懈怠,她輕則喝罵斥責我,重則挨打罰跪。母妃好強,也要求我事事做到皇子中的最好,常常在父皇麵前給我討要立功的機會,因為我不像別的皇子,在外朝有依靠……父皇對我的寵愛,會是一把雙刃劍,一旦失去這份寵愛,我必須有自我保護的能力,不然便沒有活路。這是母妃一早便告訴我的,她……是個聰慧的女人,也很可憐……”
可憐嗎?
罄冉本想譏諷幾句,可話到嘴邊卻如何也吐不出口,隻低低的“嗯”了一聲,又問:“她是怎麽死的?”
狄颯望著罄冉,目光閃動了幾下,神色卻極為平淡,緩緩道:“後宮的女人每天都似生活在戰場上,隨著母妃年長色衰,父皇對她的寵愛也慢慢不如以前。再加上我在朝中越來越站穩腳跟,母妃似是倦了,對爭寵也看的淡了。父皇去了,她好好服侍,不去也不再費心思,後來更是呆在宮裏吃齋念佛,脾性變了很多。可她放得下,宮裏的女人卻不願放過她。再加上我在朝中手握的軍權也越來越多,雖說朝堂上事母妃幫不了我什麽忙,但她畢竟身為貴妃,又和父皇有些情意。曆來皇子的爭鬥後宮豈能獨善?若拔掉母妃,對我的打擊也會是致命的。那年圭州叛亂,父皇令領兵剿賊,他們趁我不在動了手……母妃沒等到我回來,便被父皇一杯毒酒賜死。她一生累於後宮爭鬥,卻不想最後還是死於其間。”
罄冉不想竟會聽到這麽一席話,一時五味雜陳。隻道,怪不得狄颯和戰英帝的關係,這幾年來越來越緊張了。如今做了母親,倒是有幾分能體會到明妃當年的感受。忍不住抬頭,見狄颯麵色蒼白,不禁低聲道。
“她對你倒是極好的。”
狄颯一愣,笑了起來,隻是語調卻帶著幾分飄渺的溫暖:“是,她雖做了不少錯事,雖……在你心裏十惡不赦,但卻是我最親的人。她因我而死,是我沒有保護好她。一直以來都是母妃在為我忙碌,我總覺得她是個強勢的女人,不需要我多加照顧,卻不知……”
他的聲音斷續,微微一哽沒有再說下去。
罄冉也沒再說話,一時屋中又陷入了靜默,隻是這次的靜中卻透著一股奇異的溫暖。
半響狄颯才盯向罄冉,蹙眉道:“四郎……想必你已經知道了。今後可有什麽打算?”
罄冉呆了下,聲音沉定:“我相信他定然沒死。天亮我便啟程到贏城去,我要上戰場找他!”
狄颯一呆,雙唇動了幾動終是將勸語盡數吞下,隻道:“若有什麽我能幫得上你的,你盡管支人言語一聲,四郎也算我的朋友。”
罄冉看向狄颯,他的雙眸中有著清晰的真誠。驀然,她想起藺琦墨的話來。他曾說狄颯雖外表冰冷的讓人討厭,但卻是個血性漢子。
藺琦墨與鳳瑛多番共事,卻從未將鳳瑛視為朋友。倒是對狄颯有幾分惺惺相惜,先前她還不明白,還因為這個心裏有些不甚舒服,現在倒是有些理解了。
微微一笑,罄冉也未矯情,隻道:“如此,我帶夫君謝謝弩王殿下了。”
***
翌日,早早用過膳食,罄冉便啟程離開了木屋。
狄颯雖是不放心她獨自上路,奈何罄冉不再接受他派人護送,於是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向山下走,看著雪琅一步三回頭得跟著她慢慢遠去。
然而罄冉剛走出一段,便發現正有一隊人馬向這邊飛速而來。她微微一驚,疑心是鳳瑛派人尋了過來,忙躲到了一處亂石中。
剛在想要不要返回知會一聲狄颯,鳳瑛奸狡,狄颯又不知她和鳳瑛之間的牽扯,別犯傻地將她的行蹤說出來。
哪知她剛轉頭便見一道黑影自山嶺上如鷹一般飛掠而來,卻不是狄颯是誰!顯然他已經發現了異樣。
狄颯轉瞬間已在罄冉身邊俯低身子,手按在劍柄上,已然已做好了迎敵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