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帳幕被掀開,進來一個人,屏風處一晃,走過來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嬸。

大嬸顯是沒想到罄冉醒了,神情一怔,然後才滿臉歡悅地向床前走來。

“姑娘醒了!姑娘餓了吧,失了那麽多血,可是該好好補補。”

罄冉一陣茫然:“你是?”

西峰軍中是沒有女人的,卻不知這大嬸是怎麽回事。

“我是這附近柳鎮的,我夫家姓宋,人家都叫我宋嬸。”宋嬸倒是極開朗的,已自行介紹起來,見罄冉茫然,一麵將她扶著坐起,一麵又道。

“是藺大將軍將我帶來的,姑娘傷的這麽重,身邊可不能沒個人照顧。好好的姑娘家,年紀小小的,怎生往戰場上跑呢。來,把這粥喝了,這是將軍專門去打的山雞,熬了好幾個時辰呢。”

罄冉一麵聽宋嬸說個不停,一麵借著她的手喝著湯,用了大半碗才輕輕搖頭,問道。

“他呢?”

宋嬸一愣,旋即才明白過來罄冉是在問藺琦墨,於是忙道:“將軍照看姑娘到早上,老婆子一來便上戰場去了,真是不容易,眼睛都敖紅了。”

怪不得外麵如此安靜,原來今日又攻城了,罄冉心一緊。怔了一會,看著忙碌的宋嬸,微有疑惑:“宋嬸是麟國人,難道就不怪他領著青兵進犯麟國嗎?”

宋嬸一愣,半響才道:“姑娘,俺是個村婦不懂什麽大道理。俺隻知道藺大將軍是好人,要不是他,俺一家早幾年就沒了。姑娘既是將軍重視的人,俺就要將姑娘照顧好。姑娘歇著,藥該熬好了,宋嬸去端來。”

她說罷對著罄冉一笑,便出了帳,罄冉目光隨她遊移,發起呆來。

君無戲言,鳳瑛果然言出必行,自領軍出營便未歸營,對金彤城發動了猛烈的攻擊,日夜不歇。藺琦墨自早上走後,也一直沒有回來。

罄冉在宋嬸的照看下,雖是肩頭還疼,但也漸漸有了些精神。醒來也已有一日有餘,營地很安靜,偶爾傳來陣陣哀呼,那便是從前線撤回來的傷兵,每次都引來一陣的喧囂。聽著那喧囂罄冉每每歎息,怕是前麵攻城打的異常慘烈,這般打法,讓人竟是心驚。

藺琦墨回營已是兩日後的晚上,他下了馬便直奔罄冉營帳,臨到帳前卻又頓住了腳步。帳中通黑,想來罄冉已經歇下。他在帳外默立良久,聽著帳中呼吸之聲平穩而細弱,終是伸出右手,捺起帳暮。

帳中沒有燃燭火,他慢慢走近罄冉,長久地凝望著那張明顯憔悴的麵容,蹙著的眉不覺更加皺起。

雖是沒有燭火,憑借藺琦墨的眼力也已將罄冉看得清清楚楚。她睡的並不安穩,眉頭亦是輕蹙著,麵頰蒼白不見血色。藺琦墨心揪在一處,緩緩在塌前坐下,伸出了微顫的手。

他輕輕撫著罄冉的眉,見她微微動了下,便忙抬了手。又望了會兒,這才將罄冉探出被角的手拿起放在了被下,用大掌包住。

然後藺琦墨便靠著床榻閉上了眼睛,片刻便也沉沉的睡了過去。

翌日罄冉醒來時,藺琦墨已經不在。迷蒙中她似感覺到他來過,問了宋嬸才知他確實回來過,隻待了不足一個時辰便又去了戰場。罄冉歎息一聲,想來他是襯休息時間跑回來一趟。

鳳瑛這般不計死傷的強攻金形,怕是兩軍都受不了了,破城估摸著也就這一兩天了。想來兩軍死傷定然都是極慘烈的。

雖然這一戰不能避免,早晚都是要打的,但是因為她的關係,致使鳳瑛如此瘋狂攻城,罄冉心頭總有些難受,沉重中透著一股異樣。

一日悵然,沒用多少膳食,中午時罄冉便懨懨得躺在**瞪著帳頂發呆。卻在此時傳來一陣歡呼,一聲大過一聲,最後整個軍營都喧囂了起來。罄冉已然有些明白發生了何事,撐著床便要坐起。

“姑娘這是幹嘛,傷筋動骨,姑娘可馬虎不得!快躺下快躺下!”

她說著便來按罄冉,扶她輕輕躺下。

“宋嬸,可是城破了?”

宋嬸尚未回答,便聽帳外傳來白鶴的聲音。

“姑娘,金彤攻下來了。這裏不安全,再者城裏養病什麽都比這軍營強,陛下和藺帥走不開,屬下來接姑娘入城。”

金彤終於破了……

罄冉心裏一時微寬,一時感歎,半響才沉聲回道:“勞煩白將軍了。”

出了帳子罄冉愣住,來接她的竟是鳳瑛的龍攆,眉宇蹙起,罄冉不再動步。

“姑娘快上車吧,陛下和將軍都還等在城外。”白鶴上前一步,滿臉笑意,語氣不乏勝利的歡喜。

罄冉目光悄無聲息移向白鶴身後的一名小兵,那小兵竟抬頭望了罄冉一眼。那人是藺琦墨安插在軍中的,罄冉倒是見過。

“扶我上車,宋嬸。”

龍攆果真就是舒服,一路並不覺得顛簸,到城門時果見鳳續於藺琦墨並肩立在那裏,似是在交談著什麽。遠遠見她過來,紛紛上馬迎了上來。

到了近前,鳳瑣下馬,一躍便登上了龍攆,也不看罄冉,一臉冷漠地坐了下來,吩咐一聲。

“進城。”

望著他冰冷的背脊罄冉覺得有些壓抑,右手強撐著將窗戶微微推開一點。藺琦墨打馬行在車旁,聽到動靜望了過來,四目相對,波光流轉。

半響,藺琦墨才對罄冉笑著點了下頭,丟給她一個安撫的目光,便策馬向前而去。

龍攆在大軍夾護下緩緩駛入了金彤,望著一路拜倒的百姓,再看看鳳瑛威嚴的麵容,罄冉心裏五味雜陳,忍不住向後縮了縮。

“賊子!”

“打死他,打死他!”

“給死去的鄉親們報仇,打死他!”

忽而一陣喧囂自外麵傳來,罄冉愣了下,心一驚,猛地回過神來。拚勁力氣坐起身來,一把推開了窗戶,探出頭去。但見前麵一群百姓突然紛紛站起身來,撲著向大隊這邊衝來。一切來的太突然,護道的青兵不及將他們攔住口再來,這些人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軍中早就有命,不準擾民、欺民,他們有所顧忌一時便沒有攔住。

百姓們呼啦啦得衝向了龍攆前端坐馬上的那個清雋身影,他們瘋狂地將手中物事扔向藺琦墨,不停尖叫著撲向藺琦墨,表情扭曲,似是有天大的仇恨,要將他生吞了去。

隻是瞬間,菜葉、土團、雞蛋……如雨一般向藺琦墨砸去,而他竟似傻了一般,僵直著背脊竟是不避不躲一眨眼間那銀色的甲衣已掛滿了晦物,從未有過的狼狽和不堪。

兵勇們叫嚷著維護著秩序,橫起長槍將百姓往外推。罄冉麵色慘白,一個用力便站起身來,邁步便要向外衝。

手腕一緊,疼痛傳來,罄冉回頭正迎上鳳瑛冰冷的眼神。

“不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