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下鼓聲響起,震動四野,卻再無一聲能入得了燕奚痕的雙耳。不由得已是加快的馬速,近了,近了,…她的眉是那般舒展從容,曼妙婉約,如同青峰黛色。她的眸一如夢中,清亮清靈,似水中墨石。她的唇淡色輕紅,卻燦若驕陽。烏發不插朱釵,卻如雲煙。碧色的長裙,青色的披風,清冷中有著舒卷的媚色,餑猙然,窈窕如一朵盛開在碧池中的蘭花,高潔出塵。

燕奚痕本緊握著在手中的馬韁險些因為失力而脫落,往事如迷蒙的夢境,流徜過心頭。

戰場上男裝的她初次撞入心中,她槍勢凜冽,箭發必中,讓他心疑的同時,卻在心底為她喝彩。戰場下,她大義凜然,衝他怒斥,她舞劍高歌,震撼軍營。至到他心動驀然,為男裝的她動了情,日日沉浸在焦躁猜測中。

再至後來,屢屢試探,她從容以對,陣法退敵,智救敏敏。每每接近,越是熟悉越是不能自製,越是沉迷其中。更有後來,在朝堂上她風姿卓然,僅僅半年便成為大哥侍重的臂膀,朝堂股腦之臣。她的成長,她的美好,她邁出的每一步,他都看在眼中,刻在心間。癡迷過,驚歎過,傾服過,心疼逝,然而此刻,麵對這個清麗脫俗的身影,他,燕奚痕徹底傾倒了。

他知道,此生他再走不出心頭早已織成網,做成繭的情網,此生甘願自落網中,哪怕要麵對的會是無邊黑暗。他也願意,願意自沉網中,單單是想著她,念著她便是此生最美的夢。

雙眸越來越清亮,燕奚痕幾乎可以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體內似有什麽東西瘋狂撕湧著。他大喝一聲,越發將馬兒馳的飛快,身體幾乎騰起在馬背上。

終於,近了,更近了!

勒馬,定身,靜靜地望著她,燕奚痕緩緩笑了起來,聲音似是發自胸腔,帶著沙啞和顫抖。

他在喚:“青刷

眼前女子,這眉眼分明就是那個戰場上英挺俊秀、呼嘯沙場、從容領兵的易青,分明便是那個朝堂上傲骨錚錚、凜冽不讓的易青。可卻又似不是,此刻麵前女子,如此清麗,如此嬌美,這是她嗎?這便是她嗎?!

燕奚痕心跳如鼓,然而他卻清楚,不管她作何摸樣,她都是他心中那個堅毅剛強,清骨傲然的易青。是那個他心慕已久,相似如疫的易青。

燕奚痕的聲音極其微弱,罄冉並未聽到,隻是見他的薄唇微微嚅動了下,卻似無法發聲,隻愣愣地望著她。然而從那唇形,她看出來了,他在喚她。

“青撤……

罄冉唇角揚起笑容,眼眶竟有些微熱,喉嚨處微微凝噎了下,才禁不住叫了聲:“燕大哥……

喚罷又覺不對,雖然她現在一身女裝,人人都知燕奚儂不會再容她重回朝堂。但是,畢竟旌帝還不曾下詔罷免她,她此刻還是旌國派往青國的使臣,不能丟了國儀。

罄冉忙翻身下馬,也不管女裝衣物,隻作勢撩袍,錚然跪地,揚聲道:“臣易青拜見王爺。”

四周頓時嘩然,人人目光都凝滯在了這裏。似是在猜測著燕奚痕會有的態度,以此來斷定這位旌國近年來的新起之秀,這位僅僅數月便令旌帝綺重萬分的幸運兒的命運將會何去何從。

卻在眾目睽睽下,燕奚痕幾乎在眾人不及觀察時已經翻身下馬,尚不待罄冉拜下便親切的扶起了她,朗笑道:“易大人幸苦,此番前來青國,皇兄特意交代,說卿愛食京城鳳陽居的糕點,特讓本王每樣都帶了些來。如今見卿似是瘦了些,想來這糕點是帶對了的!”

罄冉忙笑道:“易青多謝陛下,謝過王爺關心。”

“哈哈,早聞旌帝體恤臣子,果不其然。景軒風塵仆仆,怕是趕路也勞累了,朕當親送王爺回鴛清館休息。景軒請!”

鳳瑣笑著上前,拉了燕奚痕的手,朗笑道劃

燕奚痕這才看向鳳烘,笑道:“不想竟勞陛下親迎,我已是受寵若驚,豈能再勞陛下遙我。易大人到青國時日也不短了,想來對別館已經熟悉,我看便由……

燕奚痕的話尚未說完便被鳳坎笑著打斷,但見他搖頭道。

“馬上朕便要成景軒的妹婿了,景軒自然當得此送。敏敏怕是早想你這個大哥了,景軒不可再行推辭,請!”

燕奚痕見推脫不過,微微一笑,翻身上馬,隨著鳳烘,一行人緩緩向城中鴛清館而去。

一路笑語宴宴,待大隊到鴛清館時天才見亮,太陽剛州爬出雲層。行館中卻是靜悄悄的,於館外喧鬧的大隊相形,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燕奚痕微疑的看向鳳烘,卻見他笑著道:“原怕景軒來時會是夜半,便未曾通知公主,想來此刻敏敏還睡著呢,景軒可不要怪她沒來迎接你這個二哥啊。”

燕奚痕一愣,便是罄冉也微微動了下眉宇。

“無妨,哈哈,敏敏有些福氣,我高興還不及呢。”

“如此便不必去驚擾公主了。”鳳琰笑著吩咐館中侍從。

自有官員安排大隊,幾人說笑著進了別館。待行至緋院相連的舒院門前,鳳琰停下腳步,笑著道:“景軒便住在這舒院吧。那處便是公主所居的緋院,離得甚近,景軒稍適休息便能見到寶貝妹妹了。”

燕奚痕笑著點頭,正欲舉步,卻見一個小太監腳步匆匆,滿臉驚慌失措得跑出了徘院。他一麵跑,一麵還回頭去看,險是生怕身後有人追來。跑出院子,回頭看到鳳烘幾人,太監麵色頓時慘白,“啊”得驚叫一聲,腳一歪便掉在了地上。

見鳳烘蹙眉,薄公公忙走向那太監,怒喝道:“陛下及各位貴客在此,你這不知死活的東西,不要腦袋了嗎!”

那太監頓時身抖如糠,也不知是不是深知闖了大禍,竟突然膽大了起來。跪著便快爬向這邊,一麵哭喊著。

“陛下饒命,奴才不是故意的,實是奴才一奴才看到…看到酬”

他一麵哭著一麵撲向鳳烘,鳳烘蹙眉,目光漸轉凜冽。冷哼一聲,一腳踢開那小太監,看向凝眉的燕奚痕,笑道:“景軒莫怪,真是不知死活的臭奴才。”

燕奚痕沉吟不語,隻目光掠起膘了眼緋院的月洞門。

卻是鳳琰盯向那聲淚俱下的太監,撇了眼薄公公。薄公公上前一步,沉聲道:“你看到什麽?陛下看在貴客的麵子上給你個申辯的機會,可你若說不出個一二來,便是死罪。”

那太監似是怕極,雙手握了幾握,突然抬頭,一語驚人。

他說:“今日早起打掃緋院的活計落在奴才頭上,奴才看到…,看到公主的房間有個男人,還…還和公主……公主樓摟抱抱的……陛下饒命啊!陛下饒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