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遮月,後半夜突然變了天,寒風漫野。這樣的天氣連打更人都偷起懶來,遠遠傳來幾聲鳴響,卻沒有了叫更聲。

罄冉獨自走在空**的街頭,緊緊裹著身上衣服,可寬大而不合身的衣服仍是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寒意四處襲來。

四郎走了沒多久她便被無處不在的驚恐糾醒,那種毫無安全感的驚恐甚至連夢中都不願讓她稍縱歇息。這種無處可去的悲涼感和身體的極度疲倦讓她幾欲趴下。

猙獰夜色下,空曠的街道便如同一個巨大的黑洞,隨時準備噬人吞骨。罄冉撫了一把額頭的虛汗,扶著牆喘息幾口。並不是她不想呆在那馬府,隻是那四郎絕非普通人,她分不清敵友。這個時候她就似一隻刺蝟,警惕著周圍的一切,隻求活下去。

對,活下去!無論如何,她都要活下去,還有太多的事情等著她做。倘若此刻倒下,縱使死,她也會不甘。縱使死,她也無臉去見至親之人。

罄冉深吸一口氣,抬起倔強的小臉,睜著被高溫燙得微紅的雙目再次踏上漆黑的長街。借著微光她在城中東拐西橫地走著,穿過數處街巷,毫無目的。一個時辰後她尋到了一處似是官宦之家的大宅,見宅外宅內皆是一片漆黑,她雙眸一亮。

從後院處翻牆而入,細聽片刻,院內毫無聲息。借著微光依稀可見院中雜草橫生,一張青石小桌上早已灰塵便布,想來這處是大戶人家廢棄的院子。

雖是這般想著,罄冉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來回循著東西院檢查了一遍,見確實無人這才摸進一間似是女眷居住的屋子。衣櫃裏尚有丟棄的細軟,她找了些裹住身體便在**靠牆休息了起來。

身上的疲累令她很快就沉入了夢境,再次睜開眼已是天光見亮。也不知是不是四郎給她灌的藥起了效,她竟好了不少,頭腦也清晰了。從懷中摸出張府帶出的糕點用下,隻覺身上也有力氣了許多。舒了一口氣,罄冉也不急著行動,隻靜靜坐著蹙眉思索。

四郎走的時候倒是把從張府搶來的銀兩和銀票都留在了她身上,卻不知是何故。醒來時胃口的苦意,屋中的火盆,身上的棉被讓她感覺很溫暖,現在想來那自稱四郎的男孩倒也不算可惡。

甩甩頭不再多想,管他可惡不可惡,以後都不再跟她有任何關係了。

思索了下自己需要的東西,罄冉不再遲疑,清晨的陽光透過微破的窗紗打進屋中,她四下打量,發現這屋中布置極為清雅,雖是廢棄東西東倒西歪,顯得雜亂,倒還能看出原來的精美。

她推開衣櫃,見櫃中尚有破舊衣物,雖是樣子有些過時,花色微顯暗淡,可皆是美繡錦緞,比起普通百姓穿的已是極好。

心中微喜,她推門而出,小心地在各間屋中翻找了起來。最後總算給她找到了幾件府中小男孩穿的衣物,挑了件還算合身的換上,對鏡整理好頭發,她凝望著銅鏡中那張蒼白的小臉,一股愴涼的熱血直湧心頭。

爹,娘,女兒一定想辦法讓你們入土為安。

再不多望一眼,她踏步而出,仔細聆聽了街上的動靜,這才翻牆而出。早市方開,街上倒也熱鬧。罄冉不敢冒然出去,隱在小巷中觀察許久,不見有絲毫異常,這才步上街頭。想來昨晚那張茂才還真被四郎震住了,竟沒有報官嗎?

這日罄冉隻到藥鋪看了病,打聽了一些事,買了些需要的東西送回廢院。熬藥服下,其他的時間她都混在茶樓,一日下來倒是對慶州城有了不少了解。天尚未黑,她便早早回到了昨日呆的廢院子。

白天時她便發現這院子倒並非無人看管,有個老伯住在前院,因為院中已沒有貴重東西,他倒也不會到後院查看。

院子不小,罄冉晚上見老伯房中燈熄滅便回到了後院。她直接摸進了白日便留意到的一間屋子,點燃燭火,收拾好桌案,便將買好的筆墨紙張拿出,忙活了起來。

子時她帶著寫好的紙張,提著早已準備妥當的東西悄悄出了廢院。遊走大街小巷,小心地將寫好的紙張貼得滿街都是。從廢院所處的北街一直行到慶城最南,直到最後一張紙被貼上這才舒了一口氣。

白色的紙在月光下隱隱發出亮光,閃動著令人心寒的溫度,罄冉唇邊浮上冷笑。再不多做停留,施展輕功消失在了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