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安慰自己:沒關係,上一世吊帶都穿過,相比起來,這次也就是露了個脖頸,連鎖骨都沒露出來。看就看吧,有什麽了不起!

待燕奚敏係好身後的帶子,她推開擋在身前麵色蒼白的藺琦墨,緩緩起身。扭頭對麵有擔憂的燕奚敏淡淡一笑,欠身施了個女子的側腰禮,笑道:“多謝公主。”

接著她跨步繞過藺琦墨,走至中台正中,麵上掛著微笑,目光在鴉雀無聲的大殿掃過。忽而抬手繞於腦後,輕輕一扯,銀色的發帶飄落,三千青色宛然滑下,散於肩頭。

隱有風來,長發隨風輕輕散開,映在她身後鳳瑛的眼中,似是張開了張柔柔的絲網,轉眼與他的黑眸融為一體沉沒在他幽深眼底,無聲無息。

罄冉攏了下耳際碎發,忽而抬步走向狄颯,對上他不辨的雙眸。她竟笑了開來,眉宇一樣,道:“砮王真是才智不凡,想必為了今日這一幕費了不少心思吧。”

“我......”狄颯麵容僵硬,本能開口,可話一出,卻發現根本無法成語。

難道說他後悔了,對她,他再一次做了蠢事?

縱使說了又如何,對她,他再次傷了,重重的傷了。

從此,她對他,又多了一份仇,多了一絲恨。他能說什麽?他又有資格說什麽?!

罄冉卻似並不願聽他的回答,轉身走向台階,站在萬目之下,緩緩道:“易青本是女兒身,易青此名非是父母所賜。易青乃戰國人士,家父是已故兵馬大元帥雲藝。”

她此言一出,大殿之上抽氣聲陣陣,眾人望向她的目光更是複雜難解。罄冉卻不在乎,微微一笑,跨步走至戰國官員所在的東首,麵容微冷,又道:

“十三年前,雲家所受災難,怕是諸位都有所耳聞,這四國之間傳聞也不少。有人說雲家歸隱了,有人說雲家被害了,諸多猜想,不足為憑。今日我雲罄冉卻終於有機會將十三年前的冤情說與世人了。當年戰英帝因忌憚爹爹手中兵權,在爹爹揮兵滅了成國之際,他忽而一紙詔書命爹爹速速回京。詔書說的很是動聽,說爹爹為戰國立下了汗馬功勞,朝堂振奮,等不及要在京中設下國宴,令爹爹離開大軍,速回京城,接受封賞,爹爹自是知道,英帝這是要奪他的兵權,此回京城凶多吉少。然而在我那傻爹爹看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區區兵權又算得了什麽?!爹爹回京後,在國宴當眾請辭,歸隱山林,此事天下皆知。之後我們一家便跟著爹爹到了蒼山,期待著過上與世無爭的生活。然而,災難卻降臨了,雲康三年冬,臘月七日夜......”

她說到此,忽而轉身看向高台上的狄颯,微微眯眸,冷聲道:“戰國七皇子狄颯帶著禁衛軍,慶城軍及其親衛,一共上千人闖入蒼嶺,火燒雲家小屋。亂箭射死我父親和原鋒明軍軍師白鳴徽,劍殺我娘親和正值花季的姐姐。後又將爹爹的殘破之軀運往慶城暴屍,企圖誘出我這個落網之魚。當年之事,雖是戰國有意隱瞞,然而卻有風聲傳出,爹爹舊部在聽到蒼嶺消息後,曾悲憤滿腔,欲找戰英帝理論,可卻被朝廷以嘩變為名鎮壓,死傷者無數。”

她說罷,目光緩緩,掃過大殿,話語頓時震響,揚聲譏諷道:“這,便是當今的戰英帝!”

她站在大殿之上,形容沉穩,麵色沉靜。曳地的紅色宮裝長裙廣袖,勾勒出高挑的輪廓,隱隱能看到衣下的單衣。墨發盡數垂在身後,略顯淩亂混著身上糟糕的裝束,她此刻的樣子是萬分狼狽,萬萬不雅的,然而那盈盈而立的身影卻帶著幾絲傲然和清雋,從容和灑脫。

從高台上,恰能看到她挺直的背脊,她忽而轉身,指控般的盯著狄颯,目光並不尖銳,卻隱含控訴,平湖不波的神情卻令人那般的猝不及防,仿若一個浪頭打來,使得她不得不挺直了背脊去抵擋,將所有的情緒都掩蓋在烏發玉顏之下,如此才能了無痕跡。

她的話語一直能平靜,自始自終幾乎用了一個聲調,似是在輕輕的講訴的別人的故事。甚至連多餘的一個字都不曾說,簡單的不帶任何渲染,然而便是這樣的話語,卻在殿中所有人的心頭都敲了重重的一擊,仿似揉碎了新的碾痛,相形之下,對於真相掀開的震驚和憤怒,感歎和悲憫便顯得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