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探訪周浦村
第二天,羅毅起得很早,先到樓下練了一通拳。自從跟著秦風習武以來,羅毅睡懶覺的習慣改了很多,每天早上都要起來活動一下,否則覺得渾身不舒服。說來也怪,雖然睡覺時間少了,但精神比過去要好得多。
旅館建在市區,沒有院子,羅毅隻能在樓前的小空地上活動。旅館經理看到羅毅練拳,饒有興趣地出來旁觀。等羅毅一路拳打完,經理拍著掌說:“好啊,羅先生真是文武雙全,讓人佩服啊。”
羅毅嗬嗬笑著走過來:“經理過獎了。我這路拳,其實隻是健身,談不上是什麽尚武啊。”
經理說:“我雖然是一介文人,手無縛雞之力,不過跟著杜老板這麽多年,也算見過一些功夫。羅先生這路拳,如果用來對敵,威力可不小啊。”
兩人打了一陣哈哈,羅毅問:“經理,我今天想上閘北去拜訪一個朋友,不知道閘北這邊治安情況怎麽樣,有沒有危險。”
經理想了想,說:“這一段時間,閘北倒真是不怎麽太平,你如果要去,最好多加點小心。”
“怎麽不太平了?”
“日本人在那裏鬧的。唉,一二八之後,政府也不敢管了,隻能由著他們胡來。不過,你如果不去招惹他們,應當也沒什麽事吧。”
羅毅說:“那我明白了,我小心就是了。”
羅毅去閘北的目的是要帶周細伢回一趟他的故居,周細伢的家人都在一二八的時候被日軍的炸彈炸死了,羅毅帶他去,也是去祭拜一下的意思。羅毅從老板娘那裏把周細伢帶出來,也得讓周細伢的左鄰右舍知道,萬一日後他的親戚要找他,至少也知道他去什麽地方了。曾珊聽說羅毅要去閘北,也想跟著一起去,但被羅毅攔住了。羅毅想起經理說過閘北現在是日軍橫行的地方,怕帶著曾珊去不太方便。
吃過早飯,羅毅開著車,帶著周細伢、蘇曉峰、塗九以及一位叫作曹先晉的士兵一起出發去閘北。樂家林帶著袁靜、曾珊和另外兩名士兵去外麵找房子,用來作為未來的情報站。
周細伢隻知道自己家是在一個叫作周浦的小村子裏,但具體怎麽走就不清楚了。羅毅向旅館經理打聽了一下,大致問出了周浦的位置。當年的閘北遠沒有今天這樣繁華,許多地方還是大片的農田,村莊和其他居民點零星地分布在農田之間,所以道路不算難找。羅毅開著車,邊走邊問,走了一陣,周細伢指著不遠處的一片房子說:“我想起來了,我家就是那片,村口那棵大樹我認識的。”
羅毅駕車向著周細伢指的方向開去,快到村外的時候,迎麵過來一位戴著大蓋帽,騎著自行車的警察,看上去有40多歲的樣子。由於道路狹窄,他下了車,靠在路邊讓羅毅的汽車過去。就在汽車和那位警察擦身而過的時候,坐在汽車副座上的周細伢把頭探出窗口喊了一聲:“賀叔叔!”
警察一愣,抬頭看著汽車裏的少年,一時認不出是誰。羅毅聽到周細伢的喊聲,知道他見到了熟人,連忙踩下了刹車。周細伢拉開車門跳下去,拉著那警察的手喊道:“賀叔叔,你不認識我了,我是細伢子!”
“細伢?”警察不敢相信地揉著眼睛,仔細打亮著周細伢,欣喜地說:“細伢,你沒死啊!怎麽長這麽高了?”
警察叫賀其涵,是分管這一帶的片警,也是本地人,他與周細伢的父親曾是很好的朋友。周細伢在兵火中逃出上海的時候,還隻有10歲,一轉眼過去了三年,周細伢已經從一個懵懂的幼兒長成了一個伶俐的少年,也難怪賀其涵會一時認不出來了。
羅毅也下了車,來到賀其涵麵前,向他打著招呼:“你好,請問您是周細伢……家裏的朋友吧?在下……羅九,是從江西來上海做生意的。”他對對方的情況不摸底,所以不願意說自己的真實姓名,他看到塗九跟在身邊,靈機一動,給自己編了一個羅九的假名。
“哦,羅先生好。我叫賀其涵,是這一片的警察。細伢的爸爸在的時候,跟我關係很好的。”賀其涵也不知羅毅的來曆,簡單地介紹著自己。
“賀叔叔,羅先生是我的老板,他要帶我去江西讀書。”周細伢說。
賀其涵對羅毅點點頭:“真是如此?那就多謝羅老板了,細伢的家人都不在了,麻煩你多照顧他。……你們這是去哪呀?”
羅毅說:“我帶細伢回家看看,跟老鄰居們打個招呼,還有,到他父母墳上去拜一下。”
賀其涵回頭看看周浦村,說:“你們還是別去了,周浦村怕是要出事,我現在正趕回警察局去報信呢。”
“怎麽啦?”羅毅和周細伢同時問道。
“唉,別提了。鬼子……啊,不,日本人要征用周浦村的地,讓村民們都搬走,村民不願意搬,現在兩邊已經對抗起來了。鬧不好,要出人命呢。”賀其涵說。在說到“鬼子”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改了口,顯然是因為不清楚羅毅的來曆。現在上海已經有一些人投奔了日本人,如果在這些人麵前妄言“鬼子”二字,是會惹出麻煩的。
“啊?”羅毅驚道,“他們現在就敢這麽猖狂?那麽賀警官,你趕緊回警局去報信吧,我們先去看看。”
羅毅把車停在周浦村外,遠遠地就聽到了村裏的喧鬧聲。他交代蘇曉峰等人做好戰鬥準備,從另一側迂回進村。自己帶著周細伢直奔聲音最大的地方而去。
在村中的一片空場上,兩群人正在對峙,兩邊為首的各是一名男子。其中一邊,是一位50來歲工人打扮的人,顯然是住在村裏的居民,他的身後站著百十號人,都是村民。另一邊的那人30出頭,穿著黑色府綢的褂子,身上還斜背著一支駁殼槍,應當是當地的地痞了。在府綢男子身後大約十幾步遠的地方,站著七八名穿土黃色軍裝的人,其中一個像是軍官,身上背著手槍,其餘的人都是手中端著步槍。羅毅一眼就看出來了,他們手裏的槍,正是三八大蓋。
“對麵是日本人。”羅毅對周細伢說,“這邊的人,你認識嗎?”
周細伢仔細辨認了一下,說:“這邊這個人,是林伯伯,叫林祥信,是在工廠裏做事的。在村子裏大家都很服他的。”
羅毅拉著周細伢走到村民中間,傾聽著林祥信與對麵府綢男子的對話。他把駁殼槍的槍機打開了,藏在懷裏,以備出現突發事件的時候迅速反應。
“我們在這裏住了幾十年了,憑什麽日本人一來,我們就要搬走?我們這麽多人,你讓我們搬到哪去?”林祥信大聲地說。
府綢男子說:“你們搬哪去,我管不著。大日本皇軍說了,這個地方要修軍事基地,這個村子要推平。一家給你們兩塊大洋作為搬家費,你們還不知足嗎?”
林祥信說:“你這是哪裏的王法?兩塊大洋,租個亭子間都不夠,虧你說得出口。”
府綢男子惡狠狠地說:“什麽王法?這個地界,第一是大日本皇軍說了算,第二就是我們馬老板說了算,你要講王法,以後日本人的話就是王法。”
林祥信凜然地對府綢男子說:“要我們搬家,沒那麽容易,我們今天就是不搬,看你能怎麽樣。”
村民們都鼓噪起來,一齊喊著:“對,我們不搬!”
府綢男子回頭看了身後的日軍一眼,帶隊的日軍軍官衝他揮揮手,然後自己走上前來,對林祥信說了一通日語。府綢男子先是向日本軍官鞠了個躬,然後回過頭對著村民們喊道:“鬆本太君說了,他們在這裏修軍事基地,是為了建設大東亞共榮圈,保護大家的安全,請大家配合。”
林祥信呸了一口,說:“你放屁,你還是中國人嗎?幫著日本人做事,你也不怕祖宗讓人家戳脊梁骨?”
府綢男子罵道:“你這個老東西,別給臉不要臉。”
鬆本聽到他們兩人對罵,又看到林祥信的表情,皺了皺眉。他從槍套裏拔出手槍,向林祥信腳邊“抨”地放了一槍,然後罵了一句什麽,同時用威脅的眼光瞪著林祥信。
村民們被槍聲嚇住了,所有的人都不敢再說話。林祥信起初也嚇了一跳,他低頭看看,隻見小腿上已經被子彈崩起的石頭劃了一道小口子,鮮血直流。他抬頭看著鬆本,眼睛裏冒出了怒火。
鬆本黑著臉對府綢男子說了一句什麽,府綢男子挺著胸脯對眾人說:“鬆本太君說了,限你們十分鍾之內,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離開這裏,否則格殺勿論。”
林祥信是個倔脾氣,聽到這種赤裸裸的威脅,一拍胸脯,說道:“想嚇唬人?來吧,讓他往我這打。”
鬆本猜出了林祥信的意思,罵了一句“巴嘎”,抬起手槍對準了林祥信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