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節 放不下的牽掛
簡在醫院的工作日複一日地進行著，如今她已經成為一個成熟老練的護士，不再有當初怯生生，笨手笨腳的青澀模樣。然而她還是喜歡抽出一點時間和病人們聊天，她覺得心理上的護理遠比身體上的護理重要。即使幫不了什麽忙，聽聽他們傾訴也是很好的。
這幾天，病房來了一個很古怪的病人。他是一位五六十歲的男子，衣著邋遢，不修邊幅。嚴重的酒精肝，慢性阻塞性肺氣腫。讓人難以忍受的是他暴躁的脾氣，幾乎見一個護士就罵一個護士，似乎每個人都得罪了他似的。這天又輪到給他掛瓶，大家你推我，我推你，誰也不願意去掛。“上次我給他掛瓶，已經很輕了，而且一針就打進去了，他還破口大罵，說我想痛死他。”“我上次去給他護理，不小心碰歪了他放在床底下的拖鞋，我向他道歉了，可他一直把我從病房裏罵出來。”“我上次叫他張老，也被他罵了，他說他才沒那麽老。真是的！”護士姐妹們爭相控訴著他的“罪狀”。“那我去掛吧。”簡二話沒說，端起輸液盤就進了病房。當簡來到這個病人的床邊，看見他正一邊聽著收音機裏的戲曲，一邊眯著眼睛似睡非睡。“您好啊，在聽戲啊？這出戲真不錯！”簡真誠地微笑著說。這位病人抬起眯起的眼睛瞟了簡一眼，說：“你也會聽戲？”“嗬嗬，會聽一點吧，我爸爸很愛聽戲。”簡笑著說。“哦？”這位病人感興趣地睜開了眼睛。“我要怎麽稱呼您呢？”簡問。“就叫我名字吧。什麽老張，張老，把我都叫老了。”病人說。“嗬嗬，好的。我就叫您名字了。您以前是從事什麽工作的？”“嗯，我在曲藝界。”簡的心不自主地微微一顫，她想到了奇。“好，我現在幫您掛瓶。”簡核對好名字，熟練地幫病人把瓶掛好。“咳咳咳咳……”病人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簡趕緊幫病人拍背。“沒事，沒事，老毛病了。”病人喘了口氣，對簡擺擺手說。“您抽煙抽得很厲害吧？”簡問。“哎呀，從小就開始抽了，十一二歲就開始了。”病人打開了話匣子說，“抽煙，喝酒都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簡又想起了奇，忽然有點心酸。“做您這行的都是這樣嗎？”簡忍不住問。“大部分吧。我們從小除了學戲練功外，就靠抽煙喝酒打發日子了……”他的口氣有些無奈，有些淒涼。和奇說的一樣……簡的心一點點疼起來。她心疼奇那麽小就離開父母的嗬護，心疼奇那麽早就開始抽煙喝酒，心疼奇沒有人照顧……她真的不願意看到若幹年後，奇也因為煙酒過度而躺在病床上……“那您的家人呢？”簡脫口而出。“我沒有家人，我就一個人……”病人緩緩地說。“對不起……”簡心痛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晚上，簡一個人呆坐在桌前，想起白天那個病人說的話，又想起奇，她無法平靜。她忍不住給奇發了短信，她永遠都記得奇的手機號碼。雖然這個號碼已不在她的手機裏了，卻永久刻在了她的心裏。“奇，你過得好嗎？抽煙喝酒還像以前那麽厲害嗎？”發出短信後，奇很快就回複了過來。“老樣子，你好嗎？”“我今天碰到一個病人，算是你的同行吧。也是很小就抽煙喝酒。現在五六十歲，全身都是病。一個人躺在病床上，連個家人都沒有。我很難過，就想起了你。我很害怕你再這樣酗煙酗酒，若幹年後也會和他一樣。如果那樣，我會非常非常心痛。”簡打完這些字，發現視線已經模糊了。這條信息發出良久後，才收到奇的回信。“我不會和他一樣的，我有你關心我，照顧我。”簡看到這句話後，更加難過。她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也沒有能力去照顧奇了，雖然她從開始到現在都是那麽地希望，希望能夠陪伴奇，照顧奇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可是永遠也不可能了……“我已經不可能照顧你了，你自己多保重！”發完這條信息後，簡關閉了手機。
窗外下起了大雨，雨聲如泣如訴。簡坐在黑暗中，淚水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