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風起(一)

京城,風起。

吹得紛紛揚揚的柳絮,如落雪一般。

高賢妃心神不寧的在佛前上了香,又忍不住悄悄問,“老四啊,你說你皇兄的大事,能成麽?”

四皇子眸光微厲,左右看看方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母妃那裏,可準備好了?”

高賢妃艱難的咽了咽唾沫,點了點頭。

再想想那張龍椅,一陣心神激**。

隻要此事成了,皇上無論如何得把皇位傳給三皇子了吧?

不,

是必須傳!

想想這幾年漸掌軍事,威勢更隆的大皇子,高賢妃下定了決心。

必須行動了。

再放任大皇子這般得勢,最後就算搶來龍椅,臣子們也不會支持的。

況且,高家快沒錢了。

這三年來,許惜顏夫婦可不光是在寧州養馬,搶了高家生意。更麻煩的是,她帶動起的鹹菜生意,逼得高家的私鹽都沒法賣了。

這個主意原是她和郭家聯手,在寧州甘州兩地推動。再然後,連許潤也打著為民謀利的旗號,讓濟州百姓也漸漸參與其中。

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高家簡直恨之入骨,偏偏說不得。

真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後想把私鹽改往內陸販賣,偏偏也不知哪裏出了問題,總是倒黴的遇上官府巡查。

為了自保,高家用車馬馱出濟州境內後,都是沿江湖運輸。因鹽這東西,不易保存,隻要投入江河,就能湮滅證據。

可這樣固然沒給人抓著把柄,卻委實平白損失了不少井鹽。

沒了鹽,就換不來錢,高家自己奢華生活都沒法保障,哪裏還有錢送到宮中,供高賢妃三皇子靡費,收買人心?

所以這回,梅朵雖然提出了一個極其大膽的想法。但要是做成了,能夠扶持三皇子登基,那麽一切付出,都將是值得的。

如今也不光是高賢妃,連整個定北侯府都幾乎將壓箱底的銀錢掏出來,成敗在此一舉!

對呀,成敗在此一舉。

四皇子垂眸,掩去他的那抹野心。

誰能想到呢?

原來皇上之前就中了風。

雖然瞞得滴水不漏,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有時一些最不起眼的地方,反而會泄露天機。

隻要在他的飲食上稍稍動點手腳,不難讓他再犯一次。

說來四皇子真心感謝高賢妃。

一輩子粗心大意,莽莽撞撞的親娘,居然憑女人的直覺,半猜半蒙打聽到這個絕密的消息,才促成這次高家的傾囊下注。

所以永遠別小瞧了女人。

包括梅朵。

“你不是我三皇兄的女人麽?為何又?”

梅朵笑得嬌豔諂媚,“三殿下自大狂妄,怎比得上四殿下沉穩幹練?妾不會看錯人的。能成大事者,非四殿下莫屬。”

這馬屁實在是拍到四皇子心坎上了。

“隻要你能助我成大事,一個貴妃之位,必少不了你。”

梅朵越發謙卑,“多謝殿下。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殿下還是準備個萬全之策的好。如今賢妃娘娘雖然答應了,萬一到時又心軟了呢?畢竟幾十年的夫妻,也不是全無恩義。”

四皇子微眯雙眼,精光一厲。

無毒不丈夫,必要時該狠心就得狠下心腸。

如今,就等著邊關風起了。

嗬嗬,三皇兄再不會想到,他那一番作為,不論是成是敗,最後注定都會成為他的墊腳石,成就他的大業。

他隱忍這麽多年,替三皇兄做了這麽多年的嫁衣,終於輪到自己了。

不過有一家人,他還是深深忌憚的。

某處隱秘茶樓裏。

尉遲堅激動萬分,雙膝下跪,“在下誓死追隨殿下!”

四皇子道,“你到時可狠得下心?畢竟是一家人呢。”

尉遲堅目光狠厲,“在他們把我逐出金光府時,就不是一家人了。殿下放心,我知道怎麽辦的。”

好!

四皇子拍拍他肩,讚許的道,“待到事成,我不會忘了你功勞。”

尉遲堅越發亢奮。

似乎已經看到,他就快實現多年夙願,將二房一家狠狠踩在地底,讓所有人象仰視尉遲圭那樣,仰視他!

寧州,壽城。

今年的五月,天氣反常。

吃端午節的粽子時,早晚還得穿件夾棉衣,不料沒過幾日便齊齊換了夏裝。

許惜顏懷著身子,尤覺燥熱。便動也不動,也是香汗淋漓。

等到五月廿五,她記得很清楚。

大概是時氣太暖,那天院子裏六月才開的木槿花,忽地開出了今年的第一朵,特別紅豔好看。

琥珀還開玩笑,說是今年家有喜事,要添丁進口,花兒也來湊趣。

可許惜顏卻也不知怎麽,就是心神不寧。

到了夜裏,她突然就夢到三妹妹了。

許雲槿笑著,還跟從前在閨中一樣,跟她道別。

許惜顏在夢裏也想不明白了,三妹妹才剛來,道什麽別?

對了,兒子。

三妹妹還沒見過她的兒子呢,可惜老大在京城,次子還在肚子裏。

三妹妹要不要多住幾日,陪她生產?

可許雲槿又笑著捶她,“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我也要跟我相公走了。二姐姐,往後你要珍重啊。替我看著你外甥外甥女,多謝你了。”

許惜顏頓時急了。

照顧外甥和外甥女沒事,可三妹妹這到底是要去哪兒?

她心中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使勁攥著她不肯鬆手。

別走,三妹妹你別走!

可許雲槿爽朗笑著,卻認真搖著頭拒絕了,“二姐姐,你從前跟我說過,我們都是許家的兒女,無論如何,總不能墮了許家門風才是。”

許惜顏留不住,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在一片茫茫白霧中,漸行漸遠。

她喉頭哽咽,滿心的焦急難過,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媳婦,阿顏,阿顏!”

尉遲圭將許惜顏輕輕拍醒,點亮油燈,“你怎麽了?怎麽哭了?做噩夢了?不怕不怕啊,是夢呢。”

不,

這絕不是夢!

許惜顏抬手抹去滿頭的冷汗,和冰涼的淚。從**坐起,喝了口溫水,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三妹妹出事了,快派人去渠州!”

這深更半夜的,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可許惜顏堅信自己的直覺,“你去,快安排一下,你親自帶人去!對,就走那條密道,讓冬生跟著你們一起去!要快!”

尉遲圭略遲疑。

不過是個夢,至於麽?

隨即,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聽著就又重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