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赴任(一)

於是選了個良辰吉日,衛績攜新婦祭祀了祖宗,拜別了母親族人,在父老鄉親的簇擁下,再次拖著來時的二十多輛大車,這回裝滿了回贈升平郡主的禮物,同族兄衛五郎一起,上路了。

卻不是直奔邊關,而是繞了個道,先去江南探視許惜顏的姑姑許汶,還有許鬆。

如果龐家有意,幫他們建一個竹紙作坊也不是不行。

衛五郎跟來,就是為此。

比起嘴上說得天花亂墜,能為人家做點實事才是最真實有效的。

這,就是衛家的報答。

江南春日,最是一年好時節。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風清日麗,小橋流水。

擔夫走卒,船女軟笑,簡直無一處不可入畫。

就連不知何處飛起的紙鳶,上麵畫的一隻狸貓,都格外有趣。

一樹繁盛如火的石榴花,從黛瓦粉牆內略探出幾枝的別院裏。

有女郎笑語,“表姐這狸貓紙鳶夠高的了,拿剪子來,剪了也去去舊年的晦氣。此後諸事大吉,花開錦繡。”

“別剪,別剪!”忽地青年男子聲音,急急響起,“畫得這麽好的狸貓,剪了多可惜。若小姐不要,贈我吧。”

女子轉過身來,一件輕薄的草綠春衫,在這花木繁盛的園子裏,並沒有被淹沒無痕,反被她穿出幾分輕靈之氣。

正是許桐。

如今的她,再不似在長興侯府鄧家為婦時,那般的悒鬱不樂。整個人早就似脫胎換骨般精神起來,就如這江南的清江碧柳,淡雅嫻靜。

不僅恢複了她世家嫡長女的驕傲,更平添了一份曆經磨難後的從容與優雅。

“薛公子,謬讚了。你若不棄,拿去就是。”

看她一派落落大方,薛奕反低頭有些羞赧,連耳垂都透著些粉意。

但還是站在那裏,等著丫鬟收了紙鳶,含笑交他手上,才深施一禮,轉身小跑著走了。

那般情竇初開的模樣,看得人含笑不語。

許桐也不明白,這薛奕為何會如此想不開,看上自己這麽個和離的婦人。

他是新科進士,也是沂州柏家大姑奶奶夫家薛氏裏那位早早上京,在太學讀書,很是崇拜許觀海,也酷愛作畫,卻不好意思來認親戚的那位堂弟。

後來許惜顏回京,曾將此事告知許觀海。也不叫他挑破,隻在合適的時候,指導薛奕一二就行。

薛奕似有察覺。

隻年輕人麵皮薄,也不好意思戳破。隻等許惜顏成婚,他那時已然中了進士,才親自送了禮來,算是正式跟親戚見過麵了。

但他也沒有想到,隻因在瓊林宴上和幾個同樣喜愛書畫的同年們暢談,竟被皇上聽到,還點了他們來江南作畫。

更想不到的是,接待他們的竟是許家的姑爺龐寬,又在這裏,認識了許桐。

因有拐彎抹角的親戚關係,許汶龐寬都對他十分照顧。

許桐的過去並不瞞人,他都知道了。

同情之餘,他更加忿忿不平。

這麽一個有才情,懂詩書,會作畫的女子,那鄧旭怎麽就不知道珍惜?

要是他能娶上……

鄧旭臉上更紅一層,捧著那隻風箏,悶頭跑得更快,差點撞上了人。

衛績笑著將他扶住,龐寬忙為二人做了個介紹。

不動聲色瞟一眼薛奕,那一副小心寶貝,生怕碰壞了紙鳶的模樣,衛績眼中不免多了幾分好奇。

待回頭聽說,衛績頓時覺得,能報答許家的,或許還有更多……

彼時的塞北,在徹底走出京城地界後,許惜顏一行,迎來一場大雪。

要說四月裏下雪,許惜顏真是生平頭一回見到。但據尉遲圭說,這種天氣在北地算是正常。

“……五月之前,早晚都別想脫棉衣。有時遇到反常天氣,六月裏還能飛場雪呢。”

他側耳聽著窗外的呼呼北風,給許惜顏端了杯熱茶過來,連她微涼的小手,一同包裹在大手裏捂著。

“聽風聲這雪就下不大,真正大雪下起來,能埋過你的馬車輪子,根本沒法走。別提小孩,大人一腳下去,都能到大腿根。”

許惜顏還真沒見過這麽大的雪。

正想問他要下這樣的大雪,人得怎麽生活,忽地尉遲圭警覺的站了起來,“有人來了,馬還很不少。”

如今,他們身在官道上一個簡陋的小驛站裏,四周很是荒涼。

許惜顏如今算是真正認識到一個詞——地廣人稀。

真的是太荒涼了。

要說當年她隨柏二太太回沂州,也路過人煙稀少的地方。但南方的荒涼,多是被大片的綠覆蓋的山林,或是少有人煙的湖泊,但總得見到不時在山林湖泊中出沒的野獸和大魚。

至少看起來,是有東西,且不斷變化的。

但北方的荒涼就完全是另一種模樣了。

象前幾日她們走過的地方,整整一天,沒有一戶人家。

舉目所及,全是黃土野草,東西南北全都一個樣,根本辨不清方向。

那草還未完全返青,足有一人多高,也不知裏頭藏著什麽,風吹草動,越發顯得神秘。看得人心裏空****的,越發惶恐。

原本,許惜顏看行李實在太多,還打算兵分兩路,叫尉遲圭帶人先去赴任的。

可瞧著這般荒涼,實在是不敢草率行事。

前幾日,一個郡主府的年輕侍衛,在草叢裏看到野兔,便追上去獵了來獻寶,結果被尉遲圭狠抽了一鞭子,發了頓大火。

就算他們走的是官道,但因北地荒涼,跟繁華南方完全不一樣。

別看離隊伍不遠,真遇到野獸或是土匪,把人堵了嘴往草叢裏一拖,那是神仙也救不回來的。

許惜顏一聽,果斷下令。

以後每走一到兩個時辰,會擇一安全地帶,拉起帷幕,讓眾人,尤其是丫鬟婆子集中方便,但絕不允許中途私自脫離隊伍。

打獵什麽的,更加不許。

她的侍衛統領段猛,原先在公主府當差,如今因許惜顏開府,也有了五十個侍衛,便調了他來當頭領。

成安公主還加派人手,許惜顏堅決拒了。

這不是返鄉探親,是正式就職上任,不好超出規格。

大皇子原還想把那個車馬吏張淮派來,送她到任上再走,許惜顏都婉拒了。

不說尉遲圭,她也是要學著長大的,總得練出自己得用的手下才行。

段猛本在前頭開路,後來聞聽此事,也是把那年輕侍衛好一頓數落。要不是在路上,擔心傷重不好行路,真想打他幾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