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秦腔與我 活色生活 書包網

我喜歡聽秦腔。聽,不是在家裏看電視或者光碟;聽,不是聽收音機。我聽秦腔,要一邊聽,一邊看,看大於聽,看演員滿臉的喜怒哀樂,各種行為動作。

從小在西府寶雞長大,除了上學,最大的娛樂就是秦腔和麥場公開放映的電影了。秦腔比電影看得多。故鄉每年有會,會其實就是麥子收割完大家喜慶的一種方式吧!最隆重的莫過於唱秦腔了。四方親戚看完秦腔聚在離家最近的一家,打兩個土雞蛋,咥著臊子麵,談著秦腔,嘴油光油光的,很過癮!我一般愛看本戲,上午看,頭頂著西北白晃晃的陽光,趴在舞台土台台上,為秦腔所展現的故事情節所吸引,如醉如癡,全然不顧把衣服弄得土髒土髒的。即使下著傾盆暴雨,我也用一件外衣把頭裹住繼續看。那時,看秦腔的人太多,人們從各處趕來,整個場子被踩得成了油糊湯,稀稀的,用泥鞋踩下去把半個小腿能陷下去。

我的家在寶雞北塬,很羨慕那時農村的社會治安,家家人晚上看戲,家裏沒有圍牆,但沒有小偷光顧。我小時候愛看“武打的秦腔”,就是刀刀槍槍打成一片,台詞很少,但看得人激動,想當英雄。我曾經在一個夜晚看完了涇陽縣秦腔劇團團長陳仁義先生的《下河東》,的確好,功底深,有氣魄!可惜先生已經作古,不能一睹尊容了。丁良生的《打鎮台》也看過,演技不錯!那時家家公社比名演。演員好像也特能吃苦,睡覺是麥草通鋪,吃飯家家輪,但沒有怨言,職業精神值得懷念和尊敬!

老實說,我的偶像就是秦腔演員,也特別喜歡那些在戲中表演公主、丫環的女演員。自己曾經用毛筆在臉上畫過花臉妝,還唱過兩句,可惜嗓子太差。我記得家裏管過一位女演員的飯,我十四歲了,女演員大概二十左右,但我當時覺得她就是天仙,漂亮極了。把戲中的人與現實的人想在一塊了,她簡直太完美了!我看她都不敢抬頭,臉滾燙滾燙的。她倒很大方,問了我一些話,現在記不清了。後來,我還跑到舞台的後麵,偷看過她化妝,暗自傷神了很久。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才發現秦腔的台詞寫得太好了,太有深度和韻味了。像《周仁回府》《下河東》等等。我也喜歡看《花亭相會》一類戲。我曾記得一篇小說中寫一位女子為了追求一位戲子,抱著這個戲子穿的靴子曆經千難萬險追求自己的意中人,這種愛情太偉大了。農村好多戲班都是因戲而走在一起,好多婚姻都是因為看戲而結合。過去人們對戲子的一些看法我不能苟同,譬如“婊子無情,戲子無義”等等,舊社會戲子可能為生活所迫吧,戲子要練功,要吃苦,才能得到人們的喜歡。我還是稱“秦腔演員”吧,直到現在,一些演員下到農村,被人圍個水泄不通,說明人們的眼睛是雪亮的,人們的心靈是最淳樸的,他們知道誰的德行好,功底深。

到西安後,住在和平門環城公園邊,每天經過這裏看到秦腔在上演,卻沒有時間去看。隻有趁著出差,在渭南,在寶雞的廣場或者公園去聽。這些年,沒有進過劇院看過秦腔,沒有回過老家看過秦腔,不知道自己忙些啥?為了啥?隻是在舉辦活動中看過李東橋、孫存碟的戲,與偶像留了個影。在朋友衛衛的婚禮上聽過李愛琴的,真是想不到!我唱過周仁的“見嫂嫂——”,見到真的“周仁”,不知怎麽說。今年與秦腔團的趙團長在他家裏好像閑聊過。

可以說,秦腔影響了我的思想和生活,至今仍在我的心中深深紮根,我尊敬正直、善良、多才的秦腔演員。現在西安易俗社等劇團被曲江接管也好,改製也罷,我個人不太讚成。且不說長期積澱的古老品牌沒有了,未來究竟如何?教育產業改革不成功,醫療改革不成功,文化要產業化,也要視具體情況而定。我同意將秦腔保護起來,與“老腔”等遺產進行保護性開發,適當可以市場化,但不應該完全市場化。一個陝西省,三千多萬人民,我們的納稅人養不起一個秦腔劇團!讓我們喜歡的秦腔演員飽受市場的侵襲,心思全為了世俗的生活?

我不懂音樂,可以說是五音不全。但我熱愛秦腔,熱愛我們的秦腔演員,我隻想希望他們不要為五鬥米折腰,淡泊虛榮與功利。我們給他們創造一個比較舒適的環境,讓他們為秦腔這種古老的文明藝術而努力。秦腔是我們關中人的精神食糧,我這一輩子除了讀書,可能與秦腔離不開了。我隻想靜靜地聽,慢慢地體會和品味。然後找一本秦腔台詞的書,讀它文字背後包含的深遠的意義。如果有時間,喝著茶,與秦腔演員聊聊。人生如戲,戲若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