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五章 她來了,她醒了

白胡子一臉鬱淬地將信箋交給高塵:“為師還會說謊騙你嗎?”

事關徒媳的安危,他再怎麽不著調也不會拿這事胡鬧。

藥王冷笑一聲:“你有點當師傅的樣嗎?”

居然會在徒弟跟前耍性子,真真是為老不尊!

“用你管?老夫樂意寵著徒弟,怎的了?”白胡子梗著脖子,氣勢洶洶的問道,他這副模樣若是讓江湖上的人瞧見,定會跌破雙眼。

名震天下的千沙樓前任閣主,響當當的毒師,竟會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麵,可不是有損他的威名嗎?

藥王懶得同他廢話:“人醒了,我答應你的事也算做到了,往後無事休要再打擾我靜修,否則,我就燒光你的胡子。”

冰冷的目光似利劍刺來,白胡子忙捂住胡須,好似害怕他當真會動手燒掉自個兒的**。

“哼,德性!”藥王譏笑道,扭頭就走。

他來此隻是迫於白胡子的請求,如今人性命無憂,當然該回藥王穀去了。

“誒,我送送你。”白胡子拔腳跟上,剛走到房門口,忍不住轉身說,“徒弟,師傅一會兒就回來,你好生靜養,有什麽事等師傅回來再商量。”

高塵心不在焉地點頭,深沉無光的眼始終不離手中那份信箋,此時,他早已被晴兒平安脫身的喜訊震住,哪有心力理會別的?就連白胡子何時出的門也不知曉。

白紙黑字上,的確是師兄的筆跡,高塵細細看了許久,終於相信晴兒已逃脫星羅爵炎的魔爪。

捏著信箋一角的手指在紙上掐出幾道皺痕。

她正和師兄待在一起,就要回到他身邊了。

高塵緩緩合上眼瞼,心情前所未有的輕鬆、愉悅,淡泊清冷的容顏,染上了幾分喜色,什麽傷痛,什麽苦難,這一刻通通煙消雲散。

再沒有什麽事,能比她平安回來更讓他開心的了。

高塵捧著信箋又來回看了好幾遍,方才小心翼翼地折好擱到枕下。

身子慢吞吞從床榻上滑下,雙腳剛一落地,他立時就感覺到了雙腿發軟,甚至有些打顫。

失去內力,就連簡單的行動也大受影響嗎?

高塵眸中掠過一分自嘲,轉瞬間,就被漆黑吞噬,邁步走到書桌旁,提筆疾書。

“徒弟。”白胡子送藥王離開後,折返回來,剛進門,就被桌後那抹直立的身影驚了一跳,和善的笑臉消失得無影無蹤,“你不要命了?那家夥說的話你都當成了耳旁風嗎?居然不聽話,擅自下床!”

高塵沒有反駁,靜靜地等他把話說完,然後才將手中的信函遞去。

“什麽東西?”白胡子一把抓過,“你連幾日的功夫都等不了?非得著急地寫信去問你師兄回程的具體時日?”

他到底有沒有身為重傷員的自覺啊!

白胡子氣得臉紅脖子粗,偏生眼前的是他打小最寵的徒弟,打不得,罵又不起作用,隻能自個兒暗自惱火。

“勞煩師傅了。”高塵淡淡地說道,態度謙遜且真誠。

白胡子很想一口回絕,可惜,對上高塵深幽的視線後,話到了嘴邊又特沒骨氣地咽了下去。

“老夫上輩子定是欠了你的!”這輩子才會收下他這麽個克他的徒弟。

高塵唇角一彎,那笑帶著幾多清淺,幾多感激。

師傅對他的用心,他心如明鏡,有些話無需多言,有些情也無需叨念,都刻在了他的心底深處。

“行了,我待會兒會把信送去,一旦有回信到,第一個就知會你。”白胡子妥協般地說道,“現在你快快上床去躺好,清訖在煎藥,記得趁熱喝了。”

“嗯。”高塵很是配合,並沒有流露出半分抗拒。

在晴兒回來前,他至少得把身子調理得看上去與往日無異,不能叫她看出端倪,不然,那丫頭會自責難過的。

幾許柔情染上眉梢,昏暗的燭光投落在高塵的身上,映襯得那雙眼如水般溫柔,泛著瀲灩波光。

白胡子不由得打了個機靈,得,他還是出門比較好,省得再次各種不自在!

半個時辰後,清訖親手端著熱騰騰的藥湯快步入屋。

“主子,該喝藥了。”她躬身走到床邊,握著勺子,輕手攪拌幾下。

高塵主動接過藥碗,沒有讓她伺候。

喂他喝藥這種事,除了母妃,便隻有晴兒能做,哪怕是追隨他多年的下屬,也不能例外。

清訖恭敬站在一旁,餘光不停偷瞄著高塵的神色,有些欲言又止。

高塵雖失去了武功,然而察言觀色的本事仍在,雙眼一斜,便把清訖的異樣看在了眼裏,仰頭喝盡苦藥後,才問:“朝廷發生了何事?”

晴兒脫離危險,除卻朝廷,他委實不知還有何事值得清訖這般扭扭捏捏,不敢直言。

“咚”,清訖應聲跪地,腦袋低垂著,無勇氣去看上方的高塵。

“說吧。”高塵隨手擱下瓷碗,平靜的語調裏帶著幾分強硬。

清訖硬著頭皮稟報:“主子昏迷後不久,夫人被困星羅的事就傳遍了整個大陽。”

高塵眉梢微冷,氣息驟然降到了穀底。

頭頂上落下的無形壓力,令清訖有些發怵,但這事她不得不說。

“聖上大怒,不日便下旨命……命主子和夫人……和離……”最後的兩個字輕得低不可聞。

屋中死一般的寂靜,清訖忍不住滲出了一身涼汗,彎下的身子幾乎匍匐在了地上。

許久後,高塵才艱難啟口:“你再說一遍。”

他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消息。

“是,”清訖咬牙又報了一回,“這道聖旨眼下整個大陽無人不知,不僅如此,據京中探子傳來的情報所說,貴妃娘娘為此事向聖上求情,觸怒聖上,已被奪去貴妃之位……”

高塵神色微變,危險的暗流在眸中凝聚。

“去查!”分外生硬的兩個字從唇齒間擠出,“我要知道父皇如此做的理由。”

不可能僅僅是因為晴兒落難這麽簡單,其中必還有內情,還有更為重要的原因。

“屬下已經讓探子仔細查探,隻是目前還未有消息送來。”這事剛發生時,她就回信送抵京師,命人查個究竟。

“修書給管家,五皇子府近日閉門不見外客,聖旨便是送到,也不許接下。”高塵命令道,這等可笑至極的聖旨,他不會接!

清訖微微一愣,頗有些意外,又覺在情理之中。

主子對夫人的在乎世人誰不知曉?為了夫人,莫說是抗旨,便是刀山火海,他也不會眨一下眼。

“屬下遵命。”清訖沒有遊說的想法,若輕易接旨,允了和離一事,那才叫見鬼了!

“讓所有人把嘴閉牢,想辦法壓下流言,我不希望晴兒回來後,聽到不該聽到的風言風語,明白麽?”高塵涼聲問道,晴兒這段日子吃了太多的苦,接下來,就讓他這個做夫君的為她掃平前方的所有坎坷,撐起一方安寧天地來吧!

清訖鄭重點頭:“主子,您莫要置氣,身子要緊。”

“嗯。”高塵淡漠地應了一聲,情緒已不複之前的愉悅,反而透著一股風雨欲襲來的平靜。

清訖張了張口,卻是不知該如何相勸,隻得行禮退了下去。

待她離開後,高塵才幽幽低垂下眼瞼,靜止的長睫在眼角投射下一層暗色陰霾。

和離嗎?這種事此生他絕不可能答應!晴兒是他的,任何人別想將她從他身邊再帶走!誰都不行!

兩日的時間轉瞬即逝,孟慕晴從沉睡中蘇醒時,人已經置身在了一輛馬車上,腦子暈乎乎的,有些頭重腳輕。

她揉了揉額角,勉強將那股眩暈感摁下,撐著身子從軟墊上坐起,挑簾往窗外一看。

這兒是官道?

簾子外是黃沙漫天的寬闊官路,兩側挺拔的白楊沐浴在初秋的暖和金光下,景色優美,輕風和煦,直令人心神安定。

“師弟妹,你終於醒了?”小黑騎在馬上,見她冒出頭,不由夾了夾馬腹來到窗邊,“臉色比之前好多了,那郎中倒是有幾分真才實學。”

沒有白費他支付的上百兩診金。

“我睡了多久?現在要去哪兒?是去找他嗎?”孟慕晴連連發問,話剛說出完,舌頭上又有熟悉的刺痛傳來,還伴隨著火辣辣的灼傷感。

“你別說話了,郎中交代過,你的傷勢比風寒重得多,需要噤聲一段日子,好生調養,方能愈合。”小黑不讚同地說道,“你睡了兩日,我昨夜見你不再發熱,想來風寒好得七七八八,就擅自做主帶你上路去錦州和師弟匯合。”

“他在……”孟慕晴狂喜般想要確認這一消息,但話沒說完,就撞上了小黑無聲譴責的目光,歉意地摸了摸鼻尖。

她一時激動,忘了他的叮囑。

“師弟確實留在錦州。”小黑自然曉得她想問什麽,“師傅和隱衛都在,師弟那方還算安全。”

是嗎?

孟慕晴暗暗鬆了口氣,緊接著又想追問高塵的傷勢,這些天來,她沒有一刻不在掛記著高塵的身子。

那日,她親眼目睹他決絕地自毀丹田,目睹他步伐踉蹌,容顏慘白。

縱然再如何安慰自己,沒有親眼看到他安好,她怎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