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一章 你不能做的,由我來做
雙膝被地麵凹凸不平的紋路咯得生疼。
孟慕晴抿了抿唇,仿佛不曾感覺到一般。
她的夫郎在邊關保家衛國,她所能做的,是用盡全力去為他抗爭,為他求情。
心中的執念就像瘋狂滋長的參天古樹,早已長得根深蒂固,難以動搖。
說實話,她沒有十成的把握能說服皇上收回成命,甚至連一半的底氣也沒有,畢竟,天子之心難測。
孟慕晴幽幽吐出一口濁氣,額上落下的熱汗,模糊了她的視野。
那人在邊關苦寒之地,過的日子,怕是不比她此時好上多少。
孟慕晴不自覺開始走神,思緒早已飛出這高丈紅牆,悄然飄去了遠方。
“端貴妃駕到----”一聲朗呼從林間的鵝卵石到前端傳來。
禦書房外把守的侍衛齊齊跪地行禮:“卑職拜見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恍惚的心神忽然一凝,母妃怎的來了?
猝不及防側目,便見一頂軟轎正往這邊過來。
轎子兩側隨行的宮女,正是端貴妃的身邊人。
“都起來吧。”停轎後,端貴妃扶著一人的手緩緩下地。
素麵朝天的容顏,盡顯蒼白,眉宇間更是凝聚著幾分病態,柔弱可人。
“母妃……”孟慕晴喃喃喚道,心尖微酸。
她知道母妃病了,卻沒想到竟變得這般憔悴,若是高塵在,看到母妃如此,該有多心疼?
端貴妃抿唇上前,纖纖玉手探入寬袖,撚著一方娟帕,半蹲在孟慕晴身前,為她擦拭額上晶瑩的汗珠。
“日頭這麽烈,咳咳,怎麽跪在這兒?隨本宮回去,本宮命人替你煮碗祛暑的冰鎮綠豆湯喝。”她溫聲說著,想伸手扶孟慕晴起來。
這傻姑娘,著實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她若有事,日後塵兒回來,她這個做母妃的要如何交代?
“慕晴不走。”孟慕晴固執地搖了搖頭,“母妃,您還病著呢,請回去吧。”
沒見到皇上,沒能說服皇上收回成命,她絕不會離開此處一步!
堅定不移的信念,透過她那雙明亮的眸,清楚地傳遞出來。
端貴妃一時啞然,心頭頗有些欣慰。
明知來此求情,會擔上觸怒天子的風險,她仍不顧一切地去做,就衝這份情意,的確值得塵兒為她傾心。
“本宮知你性子倔強,可是慕晴,咳,朝廷大事,婦道人家不該過問,也不能過問。”端貴妃低聲提醒,自古女子不得幹政,她今日的舉措,不可能起到任何作用,僅是無用功罷了。
若求情有用,她怎會心急到一病不起?
皇上決定的事,普天之下能讓其改變主意的,不過一人矣。
端貴妃眸光輕晃,想到了那位與帝王少年相識、相愛,卻又紅顏薄命的先皇後。
“母妃,您不用勸我了。”孟慕晴扯出一抹笑,朝後方的宮女遞了個眼神,“我是一介女流,不懂什麽國家大事,可我知道,五皇子他不會做出對大陽不利的事,邊關需要他,百姓需要他,大陽更需要他,”見端貴妃麵露怔忡,孟慕晴繼續說,“母妃,您是後宮中人,有些事您不能插手,但慕晴隻是個商賈之女,得蒙五皇子青睞,才能有今日的榮華,慕晴不怕事,隻怕不能幫上他,為了五皇子,慕晴必須全力去求皇上,即使皇上心意已決,可若不試一試,又怎麽知道不行呢?”
母妃的身份太過金貴,也太高,她的一舉一動皆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她的榮損,不僅關係到她一人,同樣關係到她背後的世家,關係到高塵。
母憑子貴,可同樣子憑母貴!
她今日便是觸犯了天威,皇上頂多隻會訓斥她、責罰她,但母妃卻不同。
很多事她做不到,不代表自個兒也做不到!
她沒有那麽多的顧慮,背後也無那麽多的權利交織,孟家雖有錢,卻無權,由她來求情,最合適不過。
端貴妃嘴唇微微動了動,可麵對著孟慕晴鐵了心的堅定樣子,話到了嘴邊,怎麽也說不出來了。
“母妃,請回吧。”孟慕晴不再多說,她相信母妃會支持她的決定。
端貴妃看了她許久,最後終是一聲長歎:“塵兒他能得妻如此,當是三生之幸。”
“是慕晴畢生之幸。”孟慕晴麵頰微微一紅,有些難為情。
端貴妃重重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
“母妃,您快些回宮去,注意身子,別太操勞了。”孟慕晴不太放心地勸道,高塵處境危險,若母妃再有何萬一,那便是雪上加霜。
端貴妃答應下來,一步一回頭地踏入轎中,在孟慕晴的目送下,緩緩離開了禦書房。
或許,她小看了慕晴的機靈。
疲憊的身軀輕靠住轎壁。
比起後宮中女子的眼界,慕晴她卻是不妨多讓啊。
出身寒門,卻能將利害看得如此通透,嗬,塵兒的眼光真真是極好。
“孟家大公子可還在京師?”帶著幾分虛弱喘息的話語從轎簾內輕輕傳出。
一直尾隨在暗中的清訖,傳音入密。
“回娘娘,大少她正在主子的府邸。”
“你告訴他,這段日子不論京中傳出什麽謠言,他千萬不能輕舉妄動。”孟府乃大陽首富,絕不能在此時參與進來,“還有,咳咳,張冷找著了嗎?”
“屬下已命人戴上張大人的人皮麵具,那人的身形與張大人有九成相似,他能用內力變聲,可以模仿張大人說話。”清訖實言相告。
麵具在昨日已經備好,最快今日,便能出現在人前。
“好,責令他否定所有罪行,為那兩名副尉叫屈,不論他用何種手段,切記,定要讓負責審案的官員深信他的供詞!另外,若問起是何人救走了他,將罪責推到高湛頭上去!需要的證據,務必要備好。”要亂,就徹底亂吧!她的塵兒可不是輕易就能被算計的!
“是。”清訖立即動身出宮準備。
正午時分,豔陽烘烤著大地,熾熱的溫度從腳下的石地上騰升而起,像是要把人烤到虛脫。
單薄的外衫被熱汗浸濕,鬢發粘稠地貼在麵部。
孟慕晴難受地舔了舔嘴唇,如一尊雕塑,身形巍然不動。
幾名侍衛從她跪在這兒,就一直在,眼下見此,心中皆生出幾分不忍來。
“我去朝堂那邊瞧瞧。”一名侍衛終是不忍心,不顧同伴的攔阻,扭頭想去看看早朝何時結束。
他剛行過左側的長廊,冷不防,就見金光閃閃的龍攆往這方行來。
皇上總算回來了!
孟慕晴自然也見到了儀仗的影子,她打起精神,衝著龍攆的方向深深叩首,朗聲道:“慕晴拜見吾皇!”
高永帝眉頭一皺,手指輕挑開龍攆的金色帷幔,朝前方望去。
這人,竟跪在禦書房門前?
她又想做什麽?
“皇上,”正欲打探情況的侍衛疾步上前稟報,“五皇妃在兩個時辰前,就在此處恭候聖駕了。”
說實話,一介弱質女流,能有如此堅韌的心性,就連他也不由得生出幾分佩服。
“哦?”高永帝抬手命龍攆停下,在宮人的簇擁中,如眾星捧月般,下地往孟慕晴那處走去。
鑲金嵌玉的王冠,垂落著珠簾,隨著他邁開的步伐,輕輕碰撞,發出丁玲當啷的細碎妙音。
明黃衣訣出現在孟慕晴的眼皮子底下。
頭頂上,是高永帝分不出喜怒的詢問之聲:“朕若沒記錯,今日你當自省結束離宮回府,為何跪在此處?有何事想求?”
孟慕晴呼出口氣,沉聲說:“慕晴請求皇上收回成命,莫要召五皇子回京!”
高永帝容顏一黑,身側的氣息多了幾分陰冷:“朝堂大事,何時輪到你一女子來指手畫腳?”
“皇上,”孟慕晴坦然無畏地抬起頭,麵上堅毅、沉靜,哪怕是迎上高永帝冷怒不善的眸,背脊始終挺得筆直,錚錚傲骨,“慕晴是女流之輩,不懂國家大事,更不敢妄自插手政務,但慕晴知道,五皇子他半生為國,說他有不軌之心,有挑起兩國戰火之嫌,慕晴不信!皇上,五皇子離京前,曾對慕晴說過,他此生隻願天下太平,大陽百年無戰,國富民強,今時今日,他在邊關為將,若朝廷在此時召他回來,天下必會非議,軍心必會動蕩,皇上,慕晴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京中發生了不少事,慕晴沒有證據為五皇子辨認清白,縱然慕晴深信他絕非此狼子野心之輩,但沒有證據就是沒有證據,可慕晴隻求皇上,即便要召五皇子回京,讓刑部、大理寺徹查他,至少也請等到邊關安寧之日。”
她頓了頓,接著又說:“驍騎營發生的種種,慕晴不清楚整個經過,但此時,大陽不能亂,一旦戰前換將,就將給番邦可趁之機!皇上,求您三思,待邊關穩定,戰亂危波平息,到時,再召他回京不遲啊。”
她苦口婆心的話語字字發自肺腑,出自真心。
邊關需要他,百姓們同樣需要他。
能威懾草原的猛將,朝堂不是沒有,可驍勇善戰的老將,大多年事已高,戰功磊磊,正值壯年,又身負經驗,不會趁機謀取私利的,能令眾將士信服的,放眼朝堂隻高塵一人!
這些皆是大義,而這裏邊,她何嚐沒有一分私心?
隻要邊關維穩,高塵身上的功勞又多了一份,往後,便是再有何陷害、汙蔑,無確切證據,皇上都得再三思量。
既然無法剔除這份忌憚之心,那就唯有讓高塵處於皇權不得輕易動搖之位!
唯有如此,方能護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