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父皇,不是兒臣做的
“糊塗!”一份奏折猛地從前方砸來。
高湛不敢躲閃,硬是受下了,尖細的棱角撞上額頭,劃開一道血痕。
“兒臣知錯。”他彎下背脊匍匐在地上,羽冠下,冠玉般白皙俊朗的麵容,因憤恨與不甘扭曲成團。
都是高塵害的,是他毀了自己苦心經營的一切!
名聲、父皇的寵信,全都沒了!
戾氣在眉宇間拂過,回想到那兩人白日大搖大擺在府門前行善舉,得盡百姓稱讚,高湛慪得幾欲吐血。
“哼,錯?你告訴朕,鬧出這麽大的事,朕該如何向天下人交代?”高永帝餘怒難平,“星羅族的人滯京未走,看了這麽大一場戲,往後大陽顏麵何存?好啊,你真真是朕的好兒子!”
“父皇,兒臣是冤枉的,”不能承認,若是認了,他此生將與龍椅無緣!
高湛直至這一刻,仍在做垂死掙紮:“兒臣事後詢問過所有暗衛,據他們說,五弟成親那日的鬧劇,乃兒臣府中多年的管家所為!父皇,您知道的,管家他在兒臣還未離宮建府前,就伺候在兒臣身邊,兒臣昔日仰慕五弟妹,曾想與她結秦晉之好,管家為兒臣鳴不平,以為兒臣至今仍對五弟妹癡心不改,故而才瞞著兒臣,想將弟妹擄來,好讓兒臣得償所願,請父皇明鑒!”
擲地有聲的辯白回蕩在偌大的禦書房中。
高永帝雙目微眯,深深凝視著他。
“當真如此?”
算不得犀利的目光,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高湛心尖微顫,忍住想躲閃的衝動,筆直迎上他的視線,鄭重道:“兒臣怎敢欺騙父皇?”
他的神色坦然且無辜,倒不像是裝的。
一直以來,這個兒子不論在上書房,還是在朝堂,皆是出類拔萃,乃國家棟梁之才,想必這次的案子,也該另有玄機。
高永帝心思一轉,竟是信了三分。
“區區一個奴才,好大的膽子敢自作主張違反國法!你這主子當得著實失職,縱無大錯,亦是該罰。”
“呼”,高湛悄然長鬆口氣,緊繃的神經總算在此刻鬆懈下來。
隻要父皇願意相信他,他就仍有翻身的餘地!
“是兒臣管教不嚴,”他不再解釋,滿臉自責的擔了罪名。
“賄賂太醫一事,又是怎麽回事?”高永帝冷不丁又問,目光還帶有些許狐疑。
高湛很明白,他必須得給出足以叫人信服的回答。
舌尖在幹澀的嘴唇上一舔,神色黯然地道:“說來不怕父皇笑話,水筠她之所以行這不妥之舉,是為保兒臣府邸的名聲,死去的下人在府中與人苟合,被水筠發現,哪知那下人竟連夜逃跑,水筠不敢聲張,便命暗衛在京中搜捕,抓人回府時,許是不小心,才措手殺了人,兒臣得知這件事後,就秉公處置,不想他竟自盡身亡了,兒臣手中有他留下的遺書,父皇若不信,兒臣這就命人送來,呈於父皇。”
“嗯,早朝後,將東西交與總管。”高永帝自是要親眼翻看的,不然,如何相信他口中之言?“既是錯殺,為何還妄想瞞天過海?”
這不是的多此一舉嗎?
高湛慚愧的道:“兒臣本是想負荊請罪,奈何案子見光後,流言蜚語無數,水筠她也勸解兒臣,不能聲張,隻因這案子的知情者都死了,兒臣縱使有一百張嘴,也無法令人相信,”他頓了頓,唇邊滑開抹苦澀的笑,“兒臣原是半信半疑的,可看看如今,竟是被水筠說中了。”
“砰!”高永帝拍案而起,“混賬!你一介皇子,竟由一婦人控製,聽從她的差遣?”
“兒臣……”高湛似要反駁。
“夠了,莫要替她辯解,朕懶得聽。”高永帝揮手打斷了他的話,“既然真相大白,該罰的人,理應受罰,你若膽敢包庇、求情,休怪朕重重處置!”
高湛的臉色刷地白了,似痛,似驚,最終化作無力與頹唐。
“兒臣遵命。”再度叩首,無人看見他低垂下的眼瞼裏,閃爍著的詭秘笑意。
翌日,孟慕晴頗有閑情逸致的坐於後花園的花圃旁翻閱醫書。
碧空萬裏,暖暖的陽光傾瀉落下,美如潑墨畫卷,溫馨得叫人不願叨擾。
“五皇妃竟有雅興在此看書?”喑啞暗沉的聲線,從牆頭傳來。
清訖率隱衛當即現身,正欲將擅入的賊子拿下,孟慕晴卻啪地合上書冊,盈盈淺笑道:“星羅酋長於本皇妃有恩,不可無禮。”
“夫人!”清訖皺眉冷喚,主子入宮上朝不在府邸,這人二度擅闖,若還想對夫人不利怎麽辦?
“無妨,酋長既敢在光天化日下孤身前來,想必並無惡意,”孟慕晴雲淡風輕地說道,可這話,聽著卻有些刺耳。
星羅爵炎挺身直立於灰牆上,一席紅衣迎風飄舞,白發翻飛,驚豔無雙。
“數日不見,五皇妃口才見漲啊,”他擒笑道,縱身一躍,頃刻間人已落至院中,看也不看虎視眈眈的隱衛,彎腰湊近孟慕晴耳畔,吐氣若蘭,“寡人最喜口齒伶俐之女。”
孟慕晴衣袖一動,白色粉末朝他灑去。
身影順勢往後滑開,輕易避開了她的偷襲。
“本皇妃被擄數次,已心生戒備,任何人近身,皆會反擊,酋長會理解的,是吧?”孟慕晴挑眉反問,字字犀利。
“哦?難道對五皇子,你也是這般?”星羅爵炎嘴角微彎,眸中興味漸濃。
孟慕晴臉不紅氣不喘的說:“五皇子乃慕晴的夫郎,自然不在其中。”
“嗬,五皇妃真乃性情中人,難怪能引得兩位皇子對你傾心。”星羅爵炎不緊不慢地說道。
這是何意?
孟慕晴秀眉大皺,卻將疑惑摁在了心底,這人不會無故前來,必是有所盤算,他故意說出這叫人浮想聯翩的話,莫不是在等著她發問?若是這樣,她哪能讓他如願?
星羅爵炎倒沒想到,她會緘默不語。
的確是個妙人啊。
“酋長是來尋五皇子的?他眼下正在宮中,若要見他,勞煩閣下容後再來。”孟慕晴徑直下了逐客令。
“我不為五皇子而來,卻是為五皇妃你來的。”星羅爵炎說得極其曖昧,眉宇間妖氣橫生。
清訖終是忍不住高喝道:“大膽!”
星羅爵炎並未將她放在眼底,連一個正眼也不曾望去,隻緊盯著孟慕晴道:“我來貴國已久,不日將啟程返回星羅,五皇妃屆時可願送我一程?”
“本皇妃隻怕無空暇之時。”孟慕晴不假思索的拒絕了他。
她乃大陽五皇妃,為一番邦之主送行,像什麽話?更何況,這人心思縝密,誰曉得他又會幹出什麽壞事來?
“真可惜,”星羅爵炎聳了聳肩,精湛妖嬈的容顏,卻瞧不出半分遺憾,“不過,很快我們會再次見麵的。”
很快?
孟慕晴心頭咯噔一下,總覺得,他這話似在暗示什麽。
沒等她想明白,星羅爵炎已翩然飛走,隻餘音繞梁。
“替我向五皇子問聲好。”
“問好?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孟慕晴冷笑反駁。
被他這麽一攪合,她再沒了看書的雅興,將書冊仍在石桌上,看看天色。
高塵快下朝回來了。
她徑直回了新房,更換衣裳。
“這件衣物拿去燒了。”將換下的長裙交給悠悠,她冷著臉吩咐。
那人不喜她身上沾染有其他男子的氣味。
“啊?”悠悠滿臉詫異,摸摸柔軟的衣裳,有些舍不得,“小姐,這些衣裳是五皇子命人為您備的,真的要燒掉嗎?”
“燒!”孟慕晴無半分猶豫。
“哦,奴婢這就去辦。”悠悠不再相勸,隻腦中忍不住猜想,小姐和五皇子莫不是鬧別扭了?不然,小姐為何要燒了衣物?
孟慕晴哪會猜到她的心思?
沒過多久,孟輕禮竟找上門來,開門見山地問:“五皇子他惹你不高興了?”
“誒?”孟慕晴很是迷茫,“大哥,這話從何說起啊?”
她和高塵感情篤定,何來不高興一說?
孟輕禮細細端詳著她的神色,確是沒有異常。
想來,許是悠悠那丫頭多慮了,遂抿唇道:“無事。”
孟慕晴愈發覺得古怪,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大哥,你今兒是怎的了?有什麽話,不能同晴兒明說嗎?”
孟輕禮隻好把悠悠的擔心說了。
天哪,這哪兒跟哪兒?
孟慕晴頗有些哭笑不得:“是悠悠想岔了,我僅是不喜那衣裳,才會命她燒毀,大哥,你也是的,怎就信了她?五皇子對我的好,大哥你當看在眼裏,那人啊,”想及他,眸中立有情愫凝聚,“怎舍得與我置氣?”
他們鮮少爭吵,縱有鬥氣之時,亦是他先服軟。
孟慕晴笑得甚是柔軟,無法掩飾的濃情,顯而易見,那是真真切切愛著一個人時,方才會有的神色。
見狀,孟輕禮的心放下大半。
高塵回府時,已從隱衛口中得知了星羅爵炎到訪一事。
他坐在堂中,等到孟慕晴過來,忙將人拽到眼前,從頭到腳把人打量一遍。
“他沒把我怎麽樣。”孟慕晴無奈的說道,“不過很奇怪,他來這兒,除了與我做口舌之爭,便隻說不日要走,你覺得,他此舉有何用意?”
“理他作甚?”高塵冷哼道,“他早該走了!”
走得越遠越好,最好此生別再出現於晴兒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