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他是雅懿
她的神情……
寡淡的眉峰暗暗一皺,心裏更是泛起一絲莫名的慌亂,就像是有什麽他計劃外的事即將發生。
好在高塵素來內斂,隻短暫的愣怔後,便又恢複了往日的古井無波,緩步走至孟慕晴身旁,涼涼睨著那名不知禮數的嬤嬤:“本皇子的娘子,何時輪到一個奴才指責?”
“老奴……老奴……”嬤嬤嚇得雙腿直哆嗦,一個勁向孟水筠使眼色求救。
後者不安地抿了抿唇,強笑道:“五弟,這位是爺特地指派的奶娘,出身寒門,對宮裏的一些規矩不太熟知,你就當給三嫂一個麵兒,這事就此作罷,如何?或是三嫂代她向表妹賠個不是,表妹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諒她這一次吧。”
孟水筠活生生將體恤下人的善良主子演活了,隻是,她嘴裏說著賠罪,卻並未做出什麽舉動來。
她料定,孟慕晴愛惜羽毛,珍惜名聲,定不敢真的讓她賠這禮,所以,這話也就是說說而已,真要她為了一奴才向孟慕晴低頭,怎麽可能?
“既是賠罪,那就請不日將賠罪的禮物送至本皇子府中。”高塵淡淡地說道。
“啊?”孟水筠徹底愣了,他不是男子嗎?為何要同自個兒過不去?
目光下意識轉向孟慕晴,一定是這賤人背地裏幹的好事!才會讓五皇子諸多刁難自己!
莫名背了黑鍋的孟慕晴此時,卻死死盯著高塵,自打他出現後,她的眼裏就裝不進別的,哪會在意孟水筠的記恨?
“本皇子說道不夠清楚?還是說,三嫂你僅是隨口一說,並無想代這嬤嬤賠罪的意思?”高塵挑眉問道,神色分外涼薄,甚至透著些許譏諷。
孟水筠訕笑一聲:“怎會?明日本宮定將致歉的禮物送到三弟府上。”
“嗯。”高塵點點頭,收回目光不再看孟水筠。
**裸的漠視,讓她恨得直咬牙。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與孟慕晴根本是狼狽為奸的一路貨色,可惡!
孟水筠深吸口氣,行禮後,便帶著人匆匆離開,再在這兒待下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撕破他們的臉。
“夫人。”走遠了些,嬤嬤愧疚地跪在了地上,“老奴疏忽,害夫人糟了罪,求夫人責罰。”
孟水筠隻恨不得一腳踹死這老婆子,可這兒是皇宮,她溫柔之名再外,怎能做出失禮的舉動?
咬碎了牙,硬生生擠出一抹笑:“快些起來,這事,不能怪你,就連我不也沒想到,表妹她竟會……”
說著,語調多了幾分哽咽,那副梨花帶淚,隱忍委屈的模樣,讓人心生憐惜。
“夫人,五皇妃她不是什麽好人,她不把您當親人看待,您何必委屈了自個兒?老奴回府以後,定要將這事告知爺,讓爺為您出氣!”老嬤嬤打定主意,要為主子討個公道。
意氣難平的老人不曾看見,孟水筠眼底一閃而過的嘲弄與得意。
而另一邊,仍待在禦花園的二人,卻是相顧無言。
孟慕晴細細端詳著高塵,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出朵花來。
“怎麽了?”他麵上有何不妥嗎?
孟慕晴眸色一凝,伸手拽著他往晨陽宮走。
一路上,她什麽話也沒說,小臉緊繃著,分外冰冷。
晨陽宮內的奴才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疾步走近淩煙閣,他們還未來得及行禮,二人早已走遠了。
“你們方才看見五皇妃的臉色了嗎?”一名宮女低聲問道,心頭有些惶恐。
“難不成又出什麽大事了?”又人不安猜測。
而那名陪同孟慕晴在淩煙閣轉了一圈的宮女,此時更是慌得不能自已,她不住回想自己有無說錯話,唯恐一不留神得罪了貴人。
冷清無人的淩煙閣臥房裏,孟慕晴拽著高塵走到桌後,刷地將桌上的宣紙抽走,攤開在他跟前,隨後,又親手研磨,用毛筆蘸了墨漬,將筆遞給他。
“你這是作甚?”高塵接過後,不急著提筆書寫,而是滿眼疑惑地看著她。
“你隨便寫幾個字讓我瞧瞧。”孟慕晴啞聲說道,態度前所未有的堅定、強勢。
高塵有些不解,卻不願違背她,無奈地在白紙上寫下‘孟慕晴’三字。
一如那封他曾贈與她的信箋,字跡是行雲流水的狂草,銳氣十足。
“可還能入你的眼?”高塵佯裝一副什麽也沒察覺到的樣子,輕聲問道。
孟慕晴立時將宣紙抽走,又拿了一張新的攤開,奪走他手中的毛筆後,迅速寫下她最擅長的清秀小楷:“你照著它,再寫一次,不許用狂草,用小楷來寫。”
波瀾不驚的黑眸裏有不明的光芒掠過:“為何?”
“請您下筆。”孟慕晴不肯解釋,固執地要他再度提筆。
她心裏有一個猜想,卻不知是對還是錯,唯有用這法子驗證。
高塵遲遲不肯落筆,深幽的眸倒影著她的倩影。
屋中一片靜默,好似有無形的硝煙正在彌漫,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為什麽不肯寫?”孟慕晴突地抬頭,望入他那雙曾令她感到無比熟悉的雙目裏,“你怕我看出端倪來嗎?”
心中的懷疑愈發加深,若起初僅是靈光一閃的猜想,那麽現在,她卻信了三成。
為何她喜愛的周氏甜點,會在五皇子府出現。
為何小白會聽他的命令。
為何她與雅懿相似的筆跡,他不曾問過一次。
又為何,那幅她親手贈給雅懿的春聯,會在他的臥房出現。
……
種種種種的疑問,皆指明,他和雅懿是認識的,甚至關係很不一般。
那人來無影去無蹤,能自由出入任何地方,即使是晨陽宮,他也能如平地般隨意進出,而不引起暗中侍衛的察覺。
清訖、小白跟隨在她身邊許久,高塵手下那麽多的高手,怎麽可能發現不了他們的存在?
他曾說,以為他們二人是孟府的隱衛,可他分明認識小白,為何要撒謊?
而且,她一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從她結交雅懿,認識高塵的時候,直到今日,他們倆從未一同出現在她麵前過!
高塵沒少來找她,卻每一次都不曾選在雅懿在的時候。
世上會有這麽巧的事嗎?
不可能!
除非……
除非他們倆,本就是同一個人,那麽,所有的疑問全都能解釋得通了。
呼吸明顯變得急促起來,她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高塵:“回答我,你不肯臨摹我的筆跡,是不是怕我會認出來?”
認出那筆跡與佛經上的一樣,從而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晴兒,”高塵低聲喚道,細長的睫毛在眼圈下灑落一層暗色,“你……”
她是否猜到了?又猜到了多少?
從未有過的慌張,盤踞在心窩裏,便是他當年第一次率兵剿匪,也無現在這般不安過。
“雅懿。”孟慕晴冷不丁開口。
高塵麵上一怔,薄唇下意識抿緊,卻仍舊沉默不言。
“你並不驚訝這個名字。”孟慕晴冷笑一聲,目光犀利如刀,“‘你認得他,或者,你就是他!”
聲音瞬時提高,帶著幾分尖銳,像是要劃破他那張默然的麵具,看穿他的內心。
淺薄的眼皮緩緩抬起,那雙如夜空般幽深的眸,凝聚著複雜之色,幾欲開口,可每每話到了嘴邊,又無力說出。
承認嗎?若是承認,她會否生氣?會否怨恨他的隱瞞?會否從今往後,再不願理他了?
“為何不說話?”孟慕晴往前一步,昂起頭來,目不轉睛地望著他,“我猜對了,是嗎?”
“是。”高塵沉默了良久,終是在她近乎發紅的雙目下,艱難點頭。
孟慕晴愕然瞪圓了雙眼,唇瓣哆嗦著,卻是拚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她想問他,為什麽,想問他,戲弄她,很好玩麽?
明明認識她,卻偽造出另一個身份,接近她,害她惶恐不安,害她自責地以為,她心儀的是另一個人,很有趣嗎?
憤怒的火苗在眼底簇簇升起,齜目欲裂。
高塵猛一伸手,緊緊握住她的手腕:“晴兒,你聽我說,我並非有意瞞著你。”
“鬆開。”孟慕晴忽地揮手,掙脫了他的桎梏,步伐搖晃著朝後退開,“說啊,說出你的苦衷,說出你如此捉弄我的理由!”
她聲嘶力竭地吼道,心中的委屈與憤怒化作酸意,一股腦湧上眼眶。
“別哭。”高塵心疼地想為她拭去淚花,整顆心似被無數根線牢牢圈緊。
“用不著你虛情假意!”孟慕晴啪地拍開他的手臂,用力抹去淚漬,泛紅的眼釘在他身上,似在等著他給出一個滿意的答案。
手臂火辣辣的疼著,可見她是氣到了極致。
高塵苦笑一聲,他終於體會到什麽叫作繭自縛。
“一直不敢說,怕的,便是你會如此。”
他曾有好幾次,衝動地想告訴她,他就是雅懿,那個在暗中保護她,接近她,愛慕她的人。
可是啊,他又是那麽害怕,害怕她會露出憎惡、痛恨的眼神。
僅僅是想到她那副樣子,他便再不敢說了,總想著,再等等,再緩緩。